三個「yes」騙走十萬港幣

05-16

民國三十六年（1947）十二月，香港發生了一件假冒宋子文簽名的十萬港幣詐騙案，事件經過頗為耐人尋味。

時任廣東省政府主席主席宋子文偕夫人赴港拜會港督戴維斯，其受歡迎程度，超過了歷次官方拜訪的紀錄。廣東省銀行駐港分行經理楊仲理，因為位居廣東省金融界要職，他的身影免不了頻頻出現在歡迎宋氏大會及各種宴會中，幾乎是無會不到，當然楊本人是非常高興能有這樣一個接近宋子文的機會。

宋子文於12月27日抵達香港，參加了幾次公開的應酬，二十八日即與港督開會討論香港關務協定問題。除了開會，基本上不再出現於公眾場合，而正是這一點，給了騙子一個絕佳的行騙機會。

28日下午二時，楊仲理回到銀行，饒有興緻地和副經理陳葆靈大談歡迎宋子文訪港大會的花絮：「歡迎會上，宋以帶上海口音的國語致辭，說了大約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打破了民國正要發言冗長的一貫作風。宋的夫人張樂怡，於大會行將結束時到會，在場觀眾目光幾乎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茶話時間，宋夫人與郭德華（老布衣按：郭時任廣東外交特派員）夫婦等人談話，全部是英語對白。與會人員在交談時頻頻說『T.V.宋（老布衣按：T.V為宋子文名字英文譯音縮寫）』，TV之聲不絕於耳，好像只有叫宋TV，才顯得自己倍有面子一樣……」正說到這裡，銀行雜役拿了一個名片進來，對楊說：「宋主席的侍從副官有要事求見經理。」楊聽說宋的親信到訪，連忙到客廳相見。

這位自稱宋子文侍從副官的人，自我介紹叫「宋良清」，高高的個子，相貌甚佳，身穿簇新的灰色法蘭絨西裝，打橫紋領帶，黃色皮鞋，胸前別著51型派克金筆，掛著廣東省府徽章，手提黃色龜紋皮公事皮包，氣派十足。

兩人落座，楊問道：「宋主席公務繁忙，今先生來敝行，不知有何見教。」對方答曰：「是的，今天主席參加香港政府會議，讓我給楊經理帶了一張條子。」隨即取出，楊接過，見上面寫著：「因故需緊急支取港幣十萬元」，後面是宋的英文簽字。楊接到條子，如獲聖旨，很高興宋主席能夠看得起他，將這樣一件機密事交給他辦，連聲允諾。但作為一個銀行家，他此時的頭腦顯然還是比較清醒的，吩咐業務部給宋公館（宋在香港是有公館的）打電話確認一下，電話接通，對方答宋主席不在公館。宋良清隨即說，今天上午開會後，宋主席去了朋友家午餐，現仍在那裡，你可以撥打這個號碼確定一下。楊即按宋良清提供的號碼撥了過去，果然打通了，楊問：「您是宋主席嗎？」對方答：「yes.」楊登時肅然起敬，繼續問道：「主席派人來支取十萬港幣，果有此事嗎？」聽筒中又答以「yes,yes」。回答簡單之極，前後不過三個「yes」，確實是宋子文的風格。於是楊再無疑慮，當即支付十萬元給宋良清，為了便於攜帶，楊還特別囑咐出納，全部選擇面值五百元的鈔票。

宋良清離去後，銀行職員多談論紛紛，而楊經理卻嗤之以鼻:你們啊就是少見多怪！楊指出宋子文平時做事就是直截了當，絕不拖泥帶水，在廣州的時候，宋子文曾經向「中央銀行」經理王振芳提款二百多萬港幣，也只不過給了一張私人簽名的條子以作憑證，與之相比，這十萬元港幣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28日晚，楊仲理親自到宋公館拜謁，見到了何德奎（老布衣按：何與宋私交甚厚），談及此事，何說不知，而且說關於宋主席的私人事務，他一向不了解。楊心裡開始打鼓，於是請求謁見宋子文，宋聽他說了原委，大為驚訝，讓楊到警署報案調查。楊匆忙而出，一面給銀行打電話，一面到警署報案，還託了某香港幫會老大設法解決，結果石沉大海，毫無辦法。幫會給的回復僅僅說「宋良清」其人已經逃往澳門去了，楊即親赴澳門，希望碰到「宋良清」，卻一無所獲。

由於此案太過離奇，消息傳出後，港粵各大報紙紛紛報導，廣播電台也爭相廣播，楊仲理一時成為新聞人物。而宋子文亦覺得顏面盡失，對楊大為不滿，廣東省銀行董事會召開專題會議，新任粵行經理杜梅和表示要嚴厲查究此案。過了幾天，報紙上又發表了兩次後續報導，第一次為：「粵行香港分行被歹徒騙取港幣十萬元，分行經理楊仲理，對此巨額款項的支出，既未上報總行，又未得到宋主席的面諭，更未核明來人的真偽，也不派銀行職員護送，逕自予以支付，實屬異常輕率，今總行以上述理由將楊撤職，聽候查辦，所缺由高政接任，並派總行僑匯部趙瑛山爲該行副經理，別派總行業務部副經理陳國賢赴高行會同新任經理查明此案，本案關係人員，應負責執候核辦。」第二次報道為：「廣東省銀行香港分行被騙一案，省港各報已連日登載，社會人士莫不驚駭，惟其中實情如何，各報記載略有不同，聽說該行首席常駐監察人馮次淇（老布衣按：馮時任國民黨廣東省黨部監察委員、省銀行常務監察、廣東實業公司董事等），對此安極有關注，不日將親往調查真相，而該案實應由楊仲理承擔全部責任，損失之十萬元應否由其負責，乃該案之主要問題。」

據當時的消息靈通人士說，香港本地早就有騙子組織，而宋訪港前夕又從上海來了一幫騙術極為精妙騙子。港滬兩伙騙子的頭面人物曾在香港某酒家小敘，商量如何可以從宋子文身上做文章發一次洋財。騙子曾在宋子言訪港出席公務活動時給宋公館打過電話，公館答以「不在」，歹徒遂得知宋經常離開公館，其行騙劇本的細節得以進一步完善，於是先安排一人在約定的電話間守候，由宋良清向楊提供該號碼，楊一打即接，預先守候的騙子冒充宋連答三聲「yes」,得逞其欲。

最終此案也未能緝獲真兇，楊是否賠償銀行損失，因未見確切資料，老布衣不敢妄言。不過，歸根結底，楊仲理的鑄成大錯，還是因為懷著拍貴人馬屁以圖上位的小算盤，以至於將銀行付款的嚴格規定完全置之於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