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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兇奸人

電話響起的時候,小王正在往燒瓶里滴鹽酸。突如其來的鈴聲讓他手一抖,一滴鹽酸就點到了自己手上。

小王顧不得呲牙,他在自己的大褂上胡亂蹭了兩下,悄悄溜出了實驗室,在走廊盡頭的樓梯間里接通了電話。雖然他已經儘可能的讓自己的動作快起來了,但電話接通的時候,那頭的人還是把他臭罵了一頓。

「強子哥」小王陪著對方看不到的笑臉,對著一部手機點頭哈腰:「您看,我這不是接了您的電話么……您消消氣,消消氣」

「我他媽消你大爺!錢呢?昨天又他媽逾期了!」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越來越大:「孫子,我告訴你,明天要再他媽拿不出錢來,老子卸你條手——你自己琢磨琢磨,為了一萬二把手丟了值個不!」

「不,不值,不值」小王咽了口吐沫:「可強,強子哥,我真沒錢了,真是一點錢都沒有了,咱們商量商量,能不能再緩我三天……不,兩天,兩天就成,我再想辦法整,整點……」

「整整整……整你媽個頭!說了明天就是明天,少廢話,明天見不著錢你自己掂量吧!」

電話掛斷了。

小王覺得自己的指頭開始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日頭沒那麼高了,然而一天中最焦灼的時刻卻剛剛開始。

(一)

夕照日斜斜的射進肯德基里,老張跟小王的影子被投射到對面的牆上,彷彿兩棵樹,一顆是棗樹,另一顆也是棗樹。

老張有點懷疑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大學生,他穿的蠻整齊,牛津紡的襯衫袖子被工工整整的卷到胳膊上,臉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表情——這表情老張熟悉,前天晚上他被人從洗頭房裡揪出來的時候,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就是這樣。

「你……能行?」

「行!為啥不行!」小王有點神經質的挺了挺身子:「我……我啥都敢幹!剛才你跟那人說的我全都聽見了,不就是跟個,跟個失足婦女睡覺么?我保證把她折騰的下不來床!」

「不是睡覺!」老張忽然瞪圓了眼睛:「是艹她!往死里艹她!」

老張突如其來的爆發讓小王本能的一縮脖子——然而他最終還是挺住了,這個動作在半路上變成了一個僵硬的點頭:「對!艹她!」

「不過大哥,你說的事成之後……」小王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問道:「給我,給我七千塊錢的事……靠譜不?」

「放心,絕對靠譜。」老張表情猙獰:「只要你能往死里折騰那娘們,一分錢都少不了你的。」

太陽開始落山,餐廳里的燈光照亮了兩個人的臉,一張鬥志昂揚,另一張則充滿了不安。

(二)

巷子里昏黃的路燈下,「夢中情髮廊」的牌匾被粉紅色的燈箱照亮,毛玻璃的窗戶裡面,是一個高挑豐滿的輪廓。

小陳坐在床上,粉紅色的燈光映得他臉上一片曖昧,胸前的倆坨東西被汗水浸濕,緊緊的貼在身上,讓他有點想吐。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又摸了摸屁股底下的手銬和沙發旁邊的警棍,心裡多少有了點底。

一滴汗液從他鬢角划過。

靠。小陳低聲的罵了一句,在身旁的拎包里摸索了一陣,才找出鏡子跟粉底。他對著鏡子笨拙的給自己補了一次妝。轉身從已經被他坐得熱氣蒸騰的沙發上起身,坐到了旁邊的藤椅上——剛坐下就是一皺眉:這衣服暗兜里的鑰匙硌得他大腿疼,他掏出鑰匙,扔到了桌上。

這次要是真能立功……應該就能被調到市局了吧?他如是想。

然後一根棍子從黑暗中伸了過來。

砰。

(三)

小王推開洗頭房大門的時候,心裡有種奇妙的儀式感——他覺得自己似乎完成了少年時代某種不可言說的神秘願望,那時候他家小巷中開滿了這種洗頭房,每天放學的時候他都努力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偷瞄著那裡的女人們,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走進去。

而今天,他終於推開了這樣的一扇門,這讓他的呼吸多少有些急促。

可惜了,他想,預料中的「老闆好」沒有聽到,老張的橘子皮臉又把他拉回了現實。

老張並不明白小王在想些什麼,他有點生氣:「你幹嘛去了?買個水花了這麼半天?」

小王不以為忤,沖著老張一呲牙,舉起了手中的袋子:「買了點紅牛,還買了盒套子。」

老張哼了一聲,表達了對小王的不滿:「屁事真多,你趕緊幫我看看,他家這燈的電源在哪,咱們關了燈,把門鎖上,再弄。」

小王答應一聲,放下東西,轉過身來準備找開關——然後就看見了沙發後面那個被捆住的人。

「這……這,這這,這是個啥!?」一萬部驚悚電影的片段飛速的在小王腦子裡掠過,小王咽了口吐沫,卻發現自己的唾液似乎完全停止了分泌,乾澀的吞咽讓他的嗓子一陣刺痛,然而卻比不上地上捆著個人讓他覺得更加驚悚。

「地上這個?」老張的表情忽然變了,他狠狠的踢了一下地上的人:「婊子——就是這個婊子!待會你就往死里干她!媽的……」

「這,這是強姦啊……」小王覺得自己快窒息了——我竟然為了七千塊錢成了個強姦犯:「是犯法的啊大哥!」

「犯法?」老張的表情更詭異了,他一把掰過來地上那人的臉,把她的頭髮撩了起來:「你給我好好看看,這是個啥?」

小王彎下腰,努力的辨認著那人的面孔,粗劣的濃妝下稀疏的胡茬還隱約可見,小王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人的脖子。

有喉結。

是個男人。

老王恨恨的往那人臉上啐了一口:「強姦男人,不犯法!老子都查過了!你到底干不幹?」

「大哥!」小王徹底爆發了:「不帶這麼玩人的!你當時在那怎麼說的?你說你讓洗頭房的小姐給坑了,現在沒法辦事,找人去替你出氣——你可沒說是去強姦啊!更沒說是個男人啊!我要知道這個我可不跟你來啊!」

「放屁!」老張的臉都因為憤怒而扭曲了:「老子不是喝醉了被這麼個貨色給,給,給玩了,能有心理陰影?能說不行就不行了?用的著你這麼個廢物替我出氣?你以為幹啥就給你七千塊?合著老子給你開個房看你在那動彈動彈就給你錢——那他媽老子自己看毛片就成!老子就是讓你給我狠狠的干這貨!讓他知道自己動不了的時候被人往死里干是個什麼感覺!」

小王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炸了。

十年起步死刑不虧——不對強姦男人不算強姦——可那是個男人啊——明天再拿不出錢來卸你條手——七千塊——男人——晚上吃的煎餅果子——七千塊——菊花——七千塊!七千塊!

「好!「小王咬咬牙,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血痕:「我……」

咣的一聲。

洗頭房的大門被人踹開了。

(四)

強子很煩。

很煩很煩。

老大在昨天的早會上放了話:「強子啊,我這個人呢,是最講義氣的。不過公司總歸是要掙錢的嘛。你看看你,兩個月一分錢的帳都沒收上來,可錢卻一分都沒少領。」

老大抄起紫砂壺,跐溜一聲吸了一大口,然後心滿意足的抹抹嘴,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所以啊,要是這筆賬你再收不上來,那你也別怪我不仗義了,你就自己滾蛋吧。」

不能滾蛋,強子這麼跟自己說。

自己剛借錢換了輛二手捷達,總算是把女友她媽給稍稍的哄開心了點。要是自己從公司滾蛋了,本來八字剛有一撇的好事肯定又沒了。

所以死活不能滾蛋。

自己算過了,這筆帳一定能收上來——他問過了小王的室友,小王的家教極嚴,他迄今為止還沒敢跟家裡提過這事。這意味著只要再逼一逼他,逼得他跟家裡張了口,就肯定能把帳收回來。

一定能,他想,眼下唯一的問題就是小王這小子別想不開尋了短見——這幫大學生都這樣,上個月就有兩個學生因為幾萬塊錢還不上自殺了——所以自己這兩天一定盯死這貨,死活得把帳要回來。

他覺得自己有信心。

這信心在他看見小王走進洗頭房時被蒸發殆盡了,隔著玻璃他看見小王跟屋裡的人在討價還價,這讓他怒火中燒,他顧不得規矩,直接踹開了洗頭房的大門,破口大罵。

「行啊小崽子!」

小王被自己出現嚇得一哆嗦——而那個跟他糾纏了半天的中年男子則瞪圓了眼睛,不過強子此時已經顧不得這個了:「你不說得給你時間湊錢么?你就這麼湊錢?你準備來這賣屁股是吧?沒錢還賬有錢進洗頭房?孫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爹我有多厲害!?」

強子越說越恨,小王目瞪口呆的樣子讓他氣不打一處來「還他媽愣著!愣著!」他躥上去,揚起手就是一記耳光。

這記耳光到底沒打下去,他的腕子被老張死死的攥住,兩個人咬牙切齒的瞪了對方半天,又扭過頭來,異口同聲的問小王:「這混蛋是誰啊?」

小王大張著嘴,一動不動。

大門忽然又被人推開了。

(五)

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國字臉男人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眼神迅速的從屋裡的幾個人身上掃過,他看到了正在對峙的強子跟老張,看到了一旁呆若木雞的小王,最後停留在了桌上的鑰匙上。

那是一把車鑰匙,發黃的膠布在鑰匙把上纏了幾圈,上面用圓珠筆歪歪扭扭的畫上了一個五角星,五個菱形組成了一雙翅膀,被印在了靠近鑰匙齒的地方。

保安的臉不自然的抽動了兩下,強子覺得攥住自己腕子的那隻手有點發抖。

小王咽了口吐沫,他忽然覺得嗓子里又干又癢。保安的眼神又一次從屋裡的幾個人身上划過,忽然他抄起桌上的車鑰匙,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強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一哆嗦,老張鬆開手,緊跟著就追了出去。

小王楞了一下,也跟著追了出去。

強子猶豫了一下,正準備也追出去的時候,卻聽到沙發後面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來,來人啊……」

強子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看見了地上那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他忽然一拍腦袋:看不出來小王這人還真有點狗急跳牆的能耐,感情跑到洗頭房不是快活來了,是來搶錢的?

然後地上的人吐出了四個字。

四個讓他胯下瞬間充斥了尿意的字。

他說,我是警察。

(六)

老張跟小王追出去一條街。

那人越跑越快。

老張還在追,而小王則覺得自己的肺里好像被人倒了一瓶辣椒油進去,腳步越來越慢。

完了,他想。

這小區保安一報警,就算全完了。

他與老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每一次把腿邁出去,他都能感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強大的力量死死的拽住他的腿,然後是他的胳膊,他額頭上的汗液,他覺得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想跟大地發生一點親密的接觸。

他還想再跑。

一步,又一步。

終於,地心引力戰勝了他脆弱的身體和可憐的意志。他蹲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老張跟著那人轉過了街口,消失在了夜色里。空蕩蕩的大街上,一束光從他身後射過來,將他的身影無限拉長,拉長,拉長——撞死我吧,他想,老子再不能繼續丟人下去了。

一輛捷達停在了他的身邊。

「上車!」車窗開著,他清楚的看見駕駛位上的人正是強子,而副駕駛上,坐著的正是那個「洗頭妹」。

什麼情況?小王有點懵。

「快上車!」「洗頭妹」狠狠的瞪著他:「我是警察!剛才那人販子你們追到哪去了!?」

(七)

他們在下一個街口撿到了老張,老張在拐角摔了一跤,看著那人拐進了一條小巷子,然後消失了。

「洗頭妹」歇斯底里的大罵了這三個人:「老子審了一整天!一整天!就等晚上把錢一給,然後順藤摸瓜把人救出來——讓你們三個混蛋全毀了!全毀了!」

小陳越罵越氣,氣這三個混蛋,也氣自己——自己怎麼就失了心瘋,非要單獨行動呢?原本以為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小活:自己借口老闆出去辦事,然後把錢交給這個人販子——那信封里早就動了手腳,塞進去了一枚GPS定位晶元——自己只要跟著信號叫上人順藤摸瓜就是奇功一件!結果讓這三個混蛋全給弄砸了!

老張跟小王縮在后座,一聲不吭。

「襲警!這是襲警你們知道不!」小陳紅著眼睛,惡狠狠的威脅著這三個人:「你也不用樂,你這是妨礙公務!抓不到人你也一樣跑不了!你們全都跑不了!」

強子急了:「我說哥們,這事不能這麼算吧?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在那捆著呢,你這是恩將仇報啊!」

「恩將仇報?」小陳冷笑一聲;「老子就恩將仇報了!」

強子氣的一腳踹在了剎車上,一個急剎差點讓車上的幾個人都撞了腦袋,他正準備跟小陳理論一番,小王忽然大喊了一聲:「他搶那鑰匙幹嘛?」

車裡忽然安靜了下來,幾個人面面相覷:是啊,他搶那鑰匙幹嘛?

小王顧不得擦汗:「你說他是來取錢的——那他發現不對,幹嘛不轉身就跑?也不管在場的人要錢,而是要搶一串車鑰匙?」

小陳有點遲疑:「那——那鑰匙是原來這衣服暗兜里就有的,我們到那個按摩店抓人的時候,倒是沒注意他們有沒有車……」

小王的眼神善閃亮,就像是黑夜裡看到了食物的小浣熊:「那他怎麼就非要搶那串鑰匙?除非——」

「除非他知道那車在哪!」小陳瞪大了眼睛,而強子此時也反應過來了:「我剛才停車的地方,旁邊就是一輛五菱宏光!那人肯定是繞開咱們,回去取車去了!」

「追!」

強子猛打方向盤,老捷達爆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吼叫,吐了兩口黑煙。

「媽的!沒油了!」強子反應了過來:「這他媽破車,又漏油了!」

「那咋整?」小陳緊張的湊了過來:「咱們下車追?」

「不用!」強子又踹了一腳油門,發動機又猛喘了兩聲,不過聲音聽上去正常多了:「這點油開個一兩公里沒問題,走走就好了!」

說話間,捷達已經開到了原來的街口。一陣發動機的轟鳴從街巷深處傳來,緊跟著出現的,是一輛五菱宏光。駕駛位上的人一身保安制服,似曾相識。

「逼停他!逼停他!」小陳瞪大了眼珠子,臉上的妝花得一沓糊塗。

五菱宏光上面的保安驚慌的看著逼向自己的捷達,死命的打著方向盤。五菱宏光笨拙的軀體在街道中央掉了個頭,從排氣管里噴出一大股灰色的油霧,加速著向街巷的另一頭駛去。

老捷達又是一聲猛咳,強子絕望的大喊:「沒油了!再開他媽兩百米就徹底沒油了!怎麼整!怎麼整!」

一雙大手從后座伸了過來,堅定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強子不用回頭,也能知道那是老張的手,這個遭遇了太多事情的中年男人運用他四十年積攢下來的全部決心與毅力,在這個關鍵時刻想通了一切,他目光堅定,言語鏗鏘。

他說:「撞他!」

強子猶豫了一下,然後把油門踩到了底。這輛二手捷達的發動機發出了它這輩子最響亮的一聲嘶吼,帶著四個表情嚴肅、目光兇猛的人,躥了出去。

(八)

「從總體上看呢,你因為頭部受到撞擊,所以可能對你之前的一些記憶產生了影響——當然我們不能確定這種影響的程度到底有多大。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大腦的其他功能基本沒有受到影響,所以你可以放心。」

老張嘆了口氣,送走了大夫,翻開了報紙。

記者訊:我市警方將公安部A級通緝犯捉拿歸案,熱心市民協助警方深夜追逃,最終通過撞擊逼停嫌疑人……向這幾位市民頒發了見義勇為獎……

老張笑了笑,翻開了下一版。

警方搗毀賣淫窩點,男扮女裝賣淫被拘15天

「嘿!」老張咧嘴一樂:「真絕了誒!還能有男扮女裝干這個的!」

清晨的陽光照了進來,照得老張的臉上紅撲撲的。

順便,本文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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