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學記2.磕父母

按：2011年我做了一件改變自己一生的事情，並且把它記錄下來於2013年出版成書。

今年和出版社版權到期，商量之後決定自行以網路文本的方式把內容再發布出來，希望可以讓有需要的人遇到它。

「你瘋了嗎?」

「不可能的，你別想了。」

「你就不能畢業以後再去嗎?」

......

當我第一次和父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 不出我所料地受到了家人強烈的反對。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猶豫著打開手機， 撥出號碼，然後掛斷，再撥，再掛，如此 反反覆復，才最終按下了手機里那突突 的、觸目驚心的通話鍵......

電話里，我支支吾吾，猶如一個做錯 了事的孩子。而我爸，借著酒勁，義正詞 嚴地拒絕了我的「無理」要求。

「神頭靈清些!給我好好讀書!別每天 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沖我吼道，「你 要是敢休學去旅行，你記著，我以後不會 給你再寄一分錢的。不信你自己試試看!」

「你聽我說......」 「不用說了，別廢話了，你休想!」

第一次談話，在意料之中不歡而散。

等我第二次拿起電話再向家裡提起這 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那時，我的心裡也有底氣多了。俗話說:一 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嘛。而父母那 邊，我也知道他們不會再那麼兇狠地對我 嘶吼了，因為《曹劌論戰》里不是說:一 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嘛，任憑他們再 怎麼叫喊，也喊不出第一次的威力了。

果然，第二次的交談要比第一次順利 得多，我爸爸從先前的咆哮轉變成了抱怨。他放棄了父親天然的權威，以更委婉的方式反問我:

「你就不能不去嗎?」 「你就不能畢業了之後再去嗎?」 「你就不能讓我們省省心嗎?」「你就不能......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就不能......」

我「哦」了一句之後，不再作聲。

如果你也學過資訊理論的話，應該還記得裡面有這樣一個知識:當一個事件發生的概率越大時，它所包含的信息量越小;當一個事件發生的概率越小時，它所包含的信息量越大。信息量大的事件對人產生的影響大，信息量小的事件對人的影響小。舉個例子，「太陽從東邊升起」是個發生概率幾乎百分之百的事件，所以它所包 含的信息量非常小，這在我們眼裡已經成 了常識，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可奇怪的。但是，「太陽從西邊升起」這個事件就是個發生概率極小，而信息量極大的事。它要 是在某一天突然發生的話，大概世界上所 有的正常人都會吃驚吧:或者是地球倒轉 了，或者是太陽開始繞著地球轉了，或者 是天神顯靈了，又或者是，按某些預言里說的:世界末日要到了。

在這裡我之所以要提資訊理論，就是想解釋我對父母坦白時所採取的策略。當我第一次突然地、意外地向他們提出休學請 求的時候，「休學」這個概念，在他們眼裡是一個小概率事件，所以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對他們產生的影響特別大，導致他們 的情感表達要蓋過他們的理性判斷:「你別 想了!」但當我第二次提出這件事情的時 候，在他們眼裡，這件事情的概率已經變得比第一次大了，也就是說，他們可能事 先也已經預感到了，所以後來也就沒那麼吃驚，反而可以稍微緩和一下情緒來和我 進行有效的交流。

「上得了人人，發得了豆郵，轉得起 微博，掛得起 QQ」是我對自己父母的一 句描述。很多人會好奇我的父母為什麼會 這麼「潮」。往往這時，我就會反問他們: 為什麼父母不可以這麼「潮」?似乎在他 們的觀念里，「潮」和「父母」是兩個天 生格格不入的辭彙，它們的重合倒是成了 一件稀罕事兒。這大概就是孩子和長輩的 溝通中，天然存在的一種「身份的代溝」吧:大人們往往會用身份的權威來駁斥孩 子的觀點。

鑒於這一點，我會偶爾推薦自己的父 母去看一些符合我觀點的書(我猜，他們 大概還沒有那麼無聊，一邊翻著書，一邊 自言自語:「臭小子，敢頂嘴!」 )。而就 在這樣潛移默化的閱讀中，變化自然就發 生了。所以，當有人嘆息我的「QQ、人 人、豆瓣、微博全部被父母攻陷時」，其 實他們不知道，這正是我在做的一個秘密 計劃——改造父母。

再後來，半年之後，當我第三次和他 們提起休學去旅行時，我還清楚地記得當 時是這樣的場景:爸爸手裡拿著我寫的一份休學申請仔 仔細細地閱讀，然後無奈地在上面簽下了 自己的名字，「行吧，行吧，隨你去吧，隨 你去吧，管不了你了。」

媽媽紅著眼圈從廁所里衝出來喊著: 「你就真的這樣讓他去嗎?!萬一出了事情

怎麼辦?!」 「......不然，又能怎樣呢?」 「......」

...... 最後，他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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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獨白

那天，我正在他外婆家吃飯。看見手機上他打來的電話，心中一陣高興:這小 子難得給我打一個電話。但 是，當他支支吾吾地說出自 己想要休學去旅行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一下就被激怒 了!當時，我就義正詞嚴地 拒絕了他。你們說是不是，一個學生就是應該在學校好好讀書的，然後畢業，找份 好工作。這小子想要休學出 去玩，這成什麼體統，反正 我是接受不了的。萬一出去玩一趟，心散了，沒心去學習了，這孩子就毀了。我是 怎麼都不可能答應他的，所以就給他撂下了一句狠話: 你要是敢這麼做，我以後不 會給你寄一分錢的。

和孩子他媽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我們是正正經經的人家，又不像是一些 問題家庭，不可以任由孩 子那樣肆意妄為。

......

在幾個月之後吧，原本，我以為那件事當時就這麼完了。哪知道，這孩子還是沒有打消念頭，他又在電話里和我說了起來。

這讓我開始有些擔心。 你想啊，你和他隔著幾千 公里，看不到也摸不到，最多也只是通過電話聯繫 一下，孩子在那邊是什麼 情況，我們基本不清楚， 更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些什麼。每次打電話過去 問，他總是說「你不理解 的」「沒什麼事啦」「別問 我了」就搪塞過去了，讓 我越發不明白。況且，他也這麼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現在你想管也管不住 了，也許在他還小的時候還可以打一下，罵一下， 但現在這些招都沒用了。 我只能要求他安下心來好好地在學校上課，讓他不要休學。並且許諾，只要他一畢業，就讓他出去玩 一年。

在我的印象中，那次， 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順著我的意思「嗯」了幾 句，就完了。但我心裡， 總是隱隱地有些擔心......

後來就到了 2011 年的 寒假。他從學校回來，開始還挺正常的。等到大概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開學了，他有一天突然叫住我說有些事想和我談談。

「爸，你來看看這個。」 他對我說，遞給我幾張紙，

「學校已經同意我的休學申請了，只差家長的簽字了。 你別說話，先看看吧。」

他就這樣很安靜地說 著，然後丟下了我，去廚房找他媽媽去了。那種冷峻的感覺，不像是我平常熟悉的那個孩子，似乎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

手裡的休學申請，雖然讓我感覺有些突然，但是，冥冥中還是覺得在意料 之中。說實話，那篇文章確實寫得不錯，其中的兩部分內容真的打動了我:他 說學習應該是身體的學習， 他說每個人都應該多一些 經歷......等我看完還在思索的時候，我發現，他就等在我旁邊，而他媽媽， 躲在廁所里，在洗眼淚。

早些時候，我和孩子他媽討論過這件事。我們都覺得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家長的也不能太限制。事實上，其實你已經沒有天然的威嚴去限制他們了，只能順著他們的意思由他們去了。 但是，他媽媽最擔心的還是他的安全問題，哪個母親不是呢?但即使如此， 面對孩子如此堅決的態度， 你又能怎麼樣?於是，我在那份申請書上籤上了名 字，遞給了他。

孩子拿著申請書和筆走進廁所去找他媽，他媽突然衝出來，跑到我面前說:

「你就真的這樣讓他去嗎?萬一出了事情怎麼辦?!」

「......不然......又怎樣 呢?」

「......」 然後，他媽媽也在申

請書上，緩緩地，不情願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後來，孩子給我申請 了幾個網站的賬號，說是通過這些賬號可以每天看到他的行蹤，這樣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安全了。

我接過寫著賬號的那張紙，覺得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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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學記（附光碟1張）》(李勝博)【摘要 書評 試讀】- 京東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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