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貞德在史料記載中從軍前的生活經歷
在西方世界,生於1800年以前的人中,也許她是除耶穌以外最家喻戶曉的。街上的路人都能勾勒出她的形象:一個穿著鎧甲的女孩。人們能說出她是法國人,說出她很早就死了,知道她穿著男人的衣裝。還有哪個歷史人物能夠產生如此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呢?
能與貞德媲美的都是些神話傳說里的人物:羅賓漢、亞瑟王。但是貞德在歷史上是真實存在的,她為世人所知的,都能在審判她的證詞中得到證明。和其他歷史人物不同,她不需要我們去杜撰故事才能變得鮮活,她的故事裡沒有被砍倒的櫻桃樹。我們不需要去創造任何東西,我們甚至得壓制這種創造的衝動。
因為我們需要的貞德是一個性格單一的稀有的形象。一個女孩,穿著金屬製成的尖頭鞋子,那尖頭總是插進大地。實際上,她的形象又是飄忽不定甚至自相矛盾的。她真正的魅力就在於此,那些矛盾並沒有隨著她的死亡而銷聲匿跡。
她無需被視作受害者,而應該被視為是一個勇往直前的人——她的動機是否正確也無需考察。她橫空出世,獻出了一切。她與那些遠遠勝過她的人比肩。她離開家鄉並率領軍隊作戰時年僅17歲,被害時年僅19歲。即便在貞德的時代和環境中,17歲也是非常特別的。如果她留在村子裡,安心地做一個農民,17歲的時候,她也許已經嫁做人婦,成為一個母親,全部生活都圍著村子打轉。但是,她拒絕了農民的生活,成為一名騎士。而與她同齡的騎士,比如蘭斯洛特,在18歲才加入亞瑟王的軍隊。當時也不過剛剛開始騎士生涯而已,更不可能領兵打仗。
我們願意去相信年輕、熱情、勇敢、無畏和天生的智慧,能夠戰勝官僚和腐朽。但在貞德的故事中,奇蹟並未發生,她最終死於敵人之手。但是她成為無形力量戰勝有形力量的象徵,成為存粹意念力量的象徵,成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象徵,成為超越生命和歲月的勝利的象徵。
我們需要像她這樣的人,我們需要她作為一個英雄,鼓舞我們去完善自我。將她的死亡視作勝利,我們就不會成為時間的奴隸,不會成為只以成敗論英雄而唯利是圖的人。
——瑪麗·戈登
第一節·當時的時代背景
14世紀到15世紀的這段時間,正處於英法百年戰爭這一歷史時期。這場戰爭帶來的並不是大洪水式的恐怖災難,而是曠日持久的動蕩,延續將近一個世紀,使得社會停步不前。14世紀的法國,人口因瘟疫和饑荒大幅減少①,那時候的鄉下更是荒無人煙。英法兩國在互相征戰前,僱傭了一批非正規士兵來補充兵力,隨著戰爭的延長化,英格蘭和法蘭西已經無法拿出足夠的錢支付他們應得的報酬,這些僱傭兵便只能在不開戰時四處劫掠,他們四處破壞只是為了尋找戰利品,這是他們養活自己的唯一方式,他們被稱為「剪羊毛的人②」。這些「剪羊毛的人」本身並不是貴族,但是貴族對他們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村民不得不應付一波又一波的劫掠。
在英法百年戰爭帶來經濟災難的背景下,法蘭西高層與貴族依舊鋪張浪費。反而英格蘭在親王亨利五世的領導下,先後平定國內的叛亂、處理貪污違法行為、穩定人民生活,英格蘭呈現出一副蒸蒸日上的景象,對法蘭西的征戰也進入優勢階段。在此期間,英格蘭軍隊洗劫法蘭西領土的食物和酒水,從他們的土地上竊取收成,趕走他們的牛羊,夜間在他們的城鎮中飲宴享樂,早晨則將城鎮付之一炬。因為這些英國人有一句口頭禪「該死的」,因此法國人便用這個詞語來稱呼這些入侵者③。
在貞德出生之前,法蘭西就已經失去了大片對抗英格蘭的前線陣地,而極高的賦稅對人民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人民在憤怒之下發動起事,法蘭西用了很長時間才鎮壓叛亂④。
堂雷米村是貞德的出生地,位於法國東北部的洛林大區,和許多國家的邊界接壤。堂雷米村被夾在巴魯瓦人、香檳人和洛林人之間,這些公爵伯爵、貴族青年、領主和主教們是可怕的鄰居。距離堂雷米村兩法里(約8公里左右)的沃庫勒爾管轄區不遠處,住著一位以搶劫為生的貴族青年羅伯特·德·薩爾布魯克⑤,他動不動就按照洛林習俗竊取財富,他曾經下令燒掉了一個村莊的莊稼,只為了看清地勢。後來這位領主與其它地方的軍閥產生矛盾,雙方在整個沃庫勒爾廝殺,一度危及到堂雷米村。
在這個時代,很多預言都聲稱將出現一個少女拯救法蘭西,最早的一個來自亞瑟王時代的魔術師梅林,他曾經預言會有一個從古老橡樹旁走來的非凡少女拯救法蘭西⑥。另一位知名人物「阿維尼翁的瑪麗」也曾預言法國會傾頹,而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副盔甲,她誤以為自己需要穿上盔甲去作戰而感到害怕,卻被告知無需畏懼,盔甲並非為她預備,將有一個少女在她之後穿上這副盔甲,將法蘭西從敵人的手中拯救出來⑦。但預言始終只是預言,對於常年遭受戰火波及的普通百姓來講,他們能做的,只能是為了生存而活在當下。
【注釋】
①法國在14世紀遭到黑死病的襲擊,當時的醫療科技水平無法對黑死病做出隔絕與治療,因而導致從最初幾單案例,慢慢地蔓延到整個法國巴黎。以下是《Black Death may have been lurking for centuriesRead more》一文中收錄的黑死病入侵順序的gif圖,有助於了解黑死病的入侵順序,圖中的Paris,即巴黎,當時便屬法蘭西王朝的國土。
②「剪羊毛的人」原名為「écorcheurs」,是指失去僱主或僱主給不起傭金,在得到僱主默認下對敵國甚至本國進行搶劫掠奪的強盜團體,到了僱主需要的時候,他們又能化身為僱傭兵參戰,是一種極為複雜的非正規的軍事武裝團體。
③英國人的口頭禪「該死的」在英語中為goddamns,法國人聽成了godons,被用於法國本地人歧視英國人時所說的髒話。④法國的魯昂居民於1382年發動人民起義,隨後巴黎、亞眠、迪耶普、法來斯、卡昂、奧爾良、蘭斯也相繼爆發叛亂,叛亂軍暴徒攻擊一切有錢人,巴黎地區有幾位藝術收藏家被毆打致死,猶太人也成為被攻擊的目標之一。最後法蘭西皇家委員會意識到無法用軍隊鎮壓,於是與叛軍首領談判,以免稅、減稅、增加福利和釋放參與叛亂的人員為談判條件,跟叛軍取得和解。⑤羅伯特·德·薩爾布魯克Robert de Saarbruck,一名作惡多端的法國貴族,位於沃庫勒爾北部附近駐紮,經常襲擊本國居民的土地,肆意出兵與其它領主交戰。見法國牧師Jean Juvénal des Ursins所著作品《in the Collection Michaud et Poujoulat》第561頁。⑥梅林的預言多由12世紀的英國牧師Geoffrey Monmouth所搜集,再從英國本地傳入法國。⑦見Edward Lucie-Smith所著的《Joan of Arc》1977年版第75頁。
第二節·堂雷米村與雅克·達克
堂雷米村有一位基督教徒,名叫雅克·達克,他原籍是香檳地區的賽豐村,曾經是一位農場主,駕馭著馬匹來耕地①。他的妻子伊莎貝爾·羅梅是法蘭西武通村的居民,伊莎貝爾·羅梅的兩位兄弟分別是神父和工人。在雅克·達克和伊莎貝爾·羅梅結婚後,他們便移居到堂雷米村,共育有雅克曼、卡特琳、讓這三個孩子,家庭產業含括牧馬、牧羊、紡紗、田地種植等,雅克·達克還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獨有牧場②。因雅克·達克在堂雷米村頗具威望,得以在地方立法會中擔任代表,與附近沃庫勒爾的爵士羅伯特·德·博錘科特談判③。在《Pernoud and Clin》與《Joan of Arc: Her Story》兩份著作中,還記錄了雅克·達克當時的財產有50英畝領地,約等於現今尺寸的籃球場480-500個左右。
雅克·達克被村民選為長老,負責處理村中的一切事物,徵收捐稅。在戰亂時期為了保護堂雷米村不受戰火侵擾,雅克·達克組建了一支民兵團並擔任首領。在堂雷米村有一座被稱為「小島堡壘」的城堡,城堡里還帶有一座小教堂、一個設有防禦工事的院子和一個大花園,周邊是又寬又深的壕溝。這裡原先是當地領主家的住宅,因領主沒有兒女,在他去世後由外甥女繼承,領主的外甥女遠嫁他方,自她走後,城堡便無人居住。雅克·達克和他的長子雅克曼作為主次租戶,租下了這座城堡,為期九年,年租金為14個圖爾城貨幣及許多小麥,雅克·達克便在城堡里駐紮,指揮日夜警戒,看管由法蘭西軍隊從附近戰場遣送過來的英格蘭俘虜④。
雅克·達克除了要對付有可能襲擊堂雷米村的威脅,還不得不提防堂雷米村附近的敵對者。堂雷米村在英法百年戰爭中屬於法蘭西一派,因而常年與周邊屬英格蘭勃艮第的梅克斯鎮發生矛盾⑤。兩個地區的小孩在同一個學校上學,總是為了支持英格蘭還是法蘭西這個話題而打架,帶著滿身鮮血回家,互相辱罵、互相扔石子。貞德的父親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和村長以及會議里的人員一起工作,為了保護堂雷米村而背負著沉重的責任。
【注釋】
①見法郎士搜集達克一族生平史料和書信後整理出版的《The life of joan of arc》第35頁引文書記載:Jacques or Jacquot dArc,a native of the village of Ceffonds in Champagne,was a small farmer and himself drove his horses at the plough.②見Siméon Luce搜集審訊貞德家鄉堂雷米村的證詞總覽《Jeanne dArc à Domremy》第404頁:Jacques dArc, who had a little grazing land of his own, turned out his oxen and his horses with the others. ③羅伯特·德·博錘科特Robert de Baudricourt,法蘭西貴族,皇家警備隊隊長,奉命帶兵駐守沃庫勒爾以防禦英格蘭入侵。④見法郎士《The life of joan of arc》第44頁:Belonging to this castle was a chapel of Our Lady, a courtyard provided with means of defence, and a large garden surrounded by a moat wide and deep. This castle, once the dwelling of the Lords of Bourlémont, was commonly called the Fortress of the Island. The fortress, the garden, the courtyard, as well as the meadows belonging to the domain, were let to Jean Biget and Jacques dArc for a term of nine years beginning on St. John the Baptists Day, 1419, and in consideration of a yearly rent of fourteen livres tournois and three imaux of wheat.Besides the two tenants in chief there were five sub-tenants, of whom the first mentioned was Jacquemin, the eldest of Jacques dArcs sons.⑤勃艮第公國在英法百年戰爭期間搖擺不定,時常對英格蘭和法蘭西雙方投誠,維持著藕斷絲連的外交關係。1430年,勃艮第的領導人菲利普三世突然間反水,率軍包圍當時為部隊殿後的貞德,並將其俘獲移交給英格蘭。
第三節·貞德的美好童年生活
關於貞德的第一個夢是她父親做的。雅克的夢中,他看見自己的女兒成為一名營妓,跟隨軍隊行軍。
雅克十分擔心女兒的貞潔操守,醒來之後,他對貞德的兄弟們說,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他會叫他們把貞德淹死,如果他們拒絕,他會親自動手。關於這件事情,他沒有和女兒直接交流,而是由貞德的母親轉告①。
雅克和伊莎貝爾的第四個孩子出生於1412年的1月6日,是一個女孩,那一天正好是主顯節②。堂雷米村的大人總是喜歡在名字後面加「ot」或「ette」作為愛稱。教士蒂斯蘭的妻子給雅克的這個女孩起名為讓內特,她在村子裡就叫這個名字,後來才改叫貞德③。
貞德在堂雷米村長大,經常和農民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沒有大人的看管,雅克的這個女兒和村裡的孩子們相處得很好。鄰居的一位小姑娘奧維艾特比她小三四歲,是她每天的同伴,她們喜歡同睡一張床。住在隔壁的曼謝特經常來雅克家裡紡線,幫貞德一起做家務。貞德有時也帶上她的紡紗桿來到農民阿曼斯家裡度過黃昏,那家人也有一個小姑娘。在堂雷米村,男孩女孩一起玩耍一起長大,貞德和鄰居西蒙斯·米斯尼埃家的兒子同時長大,那個男孩幼年病倒時,貞德幫忙照料他④。
當時,貞德和村裡的女人一起認識怎麼寫字。農民讓·熱爾松在幾年前就勸他的農婦姐妹識字,並答應等她們會認字時贈送她們靈修書。貞德的舅舅是本堂神父,但她不讀經文,在這一點上和村裡好幾個孩子一樣⑤。貞德從母親那裡學會念「我們的天主,我向您致敬,聖瑪利亞」以及「我信天主」。她聽別人講男女聖徒的動人故事,這便是她接受到的全部教育。
默茲河旁的公共牧場是堂雷米村的主要財富,收完乾草以後,堂雷米村的全體居民都有權去公共牧場放牧,村裡立下了每戶人家輪流看守牲口的規定。雅克·達克雖然有自己的牧場,但也需要遵守規定,每當該他去看守時,他就派女兒貞德去,貞德也就拿著紡紗桿去牧場放牧⑥。
每個星期六,貞德都會去堂雷米村的貝爾蒙聖母教堂。而冬季來臨時,教堂里的聖母披著莊嚴的長袍,頭戴冠冕,懷中抱著聖嬰,接受青年男女的祈禱和祭品。貞德和姐姐卡特琳或幾位姑娘及男孩子一同前往,只要可能,她常常在聖母前點一支蠟燭⑦。
每年封齋期的第四個星期天,農民們舉行鄉村聚會,這便是所謂的泉水節。堂雷米村的姑娘小夥子們紛紛來到村裡的老山毛櫸樹下,將花環掛上,然後將布鋪在地上,開始吃飯,吃的是胡桃、熟雞蛋和一種形狀奇怪的小麵包,那是婦女們特意烘製的。然後他們去跳圓圈舞,貞德和她的女伴也隨著其他人起舞,夜幕降臨時就回家⑧。
貞德去過好幾次香檳地區的塞梅茲看望親戚,她的舅舅在那裡當神父,表兄在那裡領著兒子做工匠。堂雷米村離塞梅茲相隔十五法里,途中儘是森林和荒原。貞德坐在哥哥的後面,騎著小母馬。每次都會在表哥家裡住上好幾天⑨。
貞德的童年無憂無慮。
但好景總是不長。
【注釋】
①見貞德的庭審筆記,記錄編號【Ninth session: Monday, March 12, 1431 】:While I was still with my father and mother, my mother told me many times that my father had spoken of having dreamed that I, Jeannette, his daughter, would go away with men-at-arms. My father and mother took great care to keep me safe, and held me much in subjection. I obeyed them in everything, except in the case at Toul - the action for marriage. I have heard my mother say that my father told my brothers In truth, if I thought this thing would happen which I have dreamed about my daughter, I should want you to drown her; and if you would not, I would drown her myself.②主顯節:傳說耶穌現世與凡人交流的節日。③見搜集貞德庭審記錄後編纂著成的《Jeanne dArc est-elle Lorraine》第57-79頁:After the wife of the scholar, Thiesselin, the child was named Jeannette. That was the name by which she was known in the village. Later, in France, she was called Jeanne.關於貞德的名字是約定成俗的翻譯,以下均用該譯名。④奧維艾特Hauviette、曼謝特Mengette、阿曼斯Saint-Amance、西蒙斯·米斯尼埃Simonin Musniers都是堂雷米村的村民,在貞德被俘獲後,他們也遭到了審問,交代了貞德的童年生活經歷。⑤見傳教士étienne Georges所著《Jeanne dArc considérée au point de vue Franco-Champenois》第115頁。關於貞德是否識字的問題,貞德曾親自寫信給英格蘭的君主,信中用第三人稱描述手法,嘲諷並威脅英格蘭的軍隊必須退兵,否則將會受到神的懲罰,該書信被保存到英國博物館,命名為《Joan of Arcs Letter to the English》。貞德的其他書信近年來也慢慢被英法兩國的歷史學者發掘,文盲說的立場漸漸動搖。⑥見【第二節·堂雷米村與雅克·達克】注釋二的補充:When his turn came to watch them, he delegated the task to his daughter Jeanne, who went off into the meadow, distaff in hand.⑦見法國南錫大學的前身、法國皇家社團在18世紀編纂的法國人文歷史《Mémoires de lAcadémie Stanislas de Nancy》第96頁:Jeanne used to visit her with her sister Catherine and the boys and girls of the neighbourhood, or quite alone. And as often as she could she lit a candle in honour of the heavenly lady.⑧見Siméon Luce搜集審訊貞德家鄉堂雷米村的證詞總覽《Jeanne dArc à Domremy》第407頁:At the well-dressing the young men and maidens of Domremy went to the old beech-tree together. After they had hung it with garlands of flowers, they spread a cloth on the grass and supped off nuts, hard-boiled eggs,and little rolls of a curious form, which the housewives had kneaded on purpose.Then they drank from the Gooseberry Spring, danced in a ring, and returned to their own homes at nightfall.
⑨見法國歷史學者Ernest de Bouteiller(之後擔任法國梅斯市長和法國國會議員)對堂雷米村以及達克一族的調查《Nouvelles recherches sur la famille de Jeanne dArc》第7、8、10頁:When quite a little girl, Jeanne journeyed several times to Sermaize in Champagne, where dwelt certain of her kinsfolk. The village priest, Messire Henri de Vouthon, was her uncle on her mothers side. She had a cousin there, Perrinet de Vouthon, by calling a tiler, and his son Henri.
第四節·侵略消息得到證實
1419年,囂張跋扈的貴族青年羅伯特·德·薩爾布魯克和附近的領主爆發衝突,雙方在堂雷米村附近交戰。對方領主因人手不足,來到堂雷米村強行徵兵,當年給貞德起愛稱的教母,她的丈夫教士蒂斯蘭被迫加入。羅伯特·德·薩爾布魯克戰勝,俘虜了35人,索取很高的贖金,這是當時的習俗,被俘人員中就有教士蒂斯蘭。貞德當時七歲或者稍大一點,她從本村的山頭上能夠看見教母的丈夫被迫參加的戰鬥①。
羅伯特·德·薩爾布魯克以保護為借口,對堂雷米村進行掠奪和敲詐。1423年10月7日,他要求堂雷米村每戶人家都要交保護費,並讓雅克·達克負責在冬季時收齊②。
與此同時,勃艮第武裝團伙又在堂雷米村附近與另一個領主進行大規模戰爭。雙方都在掠奪麵包、葡萄酒、餐具、衣服、大小牲畜,帶不走的便放火燒掉。抓走人質索取贖金,田地因此荒蕪,幾乎所有的磨坊都被焚毀。貞德一個堂姐的丈夫在戰火中,被突如其來的射石炮炸得粉身碎骨③。
十批、二十批、三十批勃艮第武裝團伙在沃庫勒爾管轄區橫行霸道,燒殺搶掠。農民們白天將馬匹藏起來,夜裡輪流放牧。堂雷米村生活在持續的驚恐之中。修道院的方塔上時時有人警戒,大家輪流看哨,神父也不例外。他們窺探在灰塵中是否有矛槍在陽光下閃亮,他們窺探令人害怕的樹林深處,而在夜間,又驚恐地看見地平線上的多個村莊發出熊熊的火光。等到武裝團伙逼近時,他們就拚命敲鐘,村民們從夢中驚醒,半光著身朝牲畜棚里跑,將牲畜亂七八糟地趕向雅克駐紮的小島堡壘④。
1425年夏季的一天,在這一帶無惡不作的勃艮第武裝團伙突然來到堂雷米村。這一次小島堡壘救不了村民了,雅克率領民兵團防禦,被武裝團伙擊退。武裝團伙掠奪了許多傢具和財產,將堂雷米村的全部牲畜趕到他們自己的城堡里。農民們受到殘酷掠奪,掙扎在死亡線上。幸虧小島堡壘的原主人(就是那位遠嫁他方的領主外甥女)聽說了這次搶劫,她迅速向自己的丈夫訴苦,後者聽到消息後立刻派出七八位戰士去,其中一位戰士叫巴特,他對追蹤和作戰都非常有經驗,他發現了被搶走的牲畜,迅速衝上去把牲畜奪回來,冒著巨大的危險一邊與武裝團伙交戰,一邊往安全地帶撤退。他的勇敢行為沒有白費,牲畜都安全地交還給堂雷米村⑤。
對於絕望的村民們來講,這可能就是意想不到的幸福吧。
貞德當時十三四歲,她周圍都是戰爭,就連孩子遊戲中也是戰爭。一位教母的丈夫被俘,被索取贖金。一位堂姐的丈夫被石炮炸死,不久之後,貞德的姐姐卡特琳不幸去世。家鄉被蹂躪、搶劫、焚燒,滿目凄涼,牲畜都被搶走,恐怖的夜晚,可怕的噩夢,這就是貞德的童年。
【注釋】
①見Siméon Luce搜集審訊貞德家鄉堂雷米村的證詞總覽《Jeanne dArc à Domremy》第420-426頁:The two sides here engaged in a battle, in which the victorious Damoiseau took thirty-five prisoners, whom he afterwards liberated after having exacted a high ransom, as was his wont. Among these prisoners was the Squire Thiesselin de Vittel, whose wife had held Jacques dArcs second daughter over the baptismal font. From one of the hills of her village, Jeanne, who was then seven or a little older, could see the battle in which her godmothers husband was taken prisoner.②同上出處。③同上出處第87頁:Collot Turlaut, who two years before had married Mengette, daughter of Jean de Vouthon and Jeannes cousin-german, was killed there by a bomb fired from a Lorraine mortar.④同上出處第66頁:Half clothed the awakened villagers would rush to stable, to cattle-shed, and pell-mell drive their flocks and herds to the castle between the two arms of the River Meuse.⑤同上出處第275頁:As soon as he received his kinswomans message he sent aman-at-arms with seven or eight soldiers to recapture the cattle. This man-at-arms, by name Barthélemy de Clefmont, barely twenty years of age, was well skilled in deeds of war. He found the stolen beasts in the chateau of Dommartin-le-Franc, took them and drove them to Joinville. On the way he was pursued and attacked by Lord dOrlys men and stood in great danger of death. But so valiantly did he defend himself that he arrived safe and sound at Joinville, bringing the cattle, which the Count of Vaudémont caused to be driven back to the pastures of Greux and Domremy.
第五節·聲音
貞德在十四歲左右的某一天,聽到了一股聲音。聖女們命令貞德去法蘭西:
「神的女兒,你必須離開村子去法蘭西。」
她膽怯地說:
「我是一位可憐的姑娘,不會騎馬也不會打仗。」
「拿起天國之王的旗幟,大膽地舉起來,神會幫助你的①。」
姑娘聽見了。紗幕落了下來,她的心中一片光明。這就是為什麼天主挑選了她。
自從她得到這個啟示後,她就不再玩耍不再散步了。她不在去仙女樹下跳舞,要是去也僅僅是為了讓小孩子跳舞。她似乎厭倦了農活,特別是不喜歡照料牲畜。從幼年時起,她就表現得很虔誠,現在更是虔心得出奇,每天去做彌撒,隨時都在教堂里,有時全身俯拜在石頭上,有時雙手合十,抬臉望著耶穌和聖母。她往往等不到星期六就去貝爾蒙教堂,有時父母以為她在放牧,其實她跪在顯示神跡的聖母面前,神父紀堯姆·弗隆對這位最純潔的姑娘讚不絕口②。
眾人都覺得貞德很奇怪,鄰居曼謝特和其他夥伴們看到貞德如此虔誠,說她未免太過分了,責備她不和他們跳舞。村民伊莎貝萊特粗野地嘲笑貞德是個這麼不愛跳舞的姑娘,讓·科蘭的兒子和全村的小夥子都嘲笑她這麼虔誠。她的入迷使人覺得好笑,人們認為她有點瘋癲。她四處受人嘲弄,感到痛苦③。
聖女再次出現了,對她說:
「神的女兒,你將領太子到蘭斯,讓他在那裡舉行高尚的加冕禮。神的女兒,你去沃庫勒爾找羅伯特·德·博錘科特,讓他給你一隊人馬去到太子那裡。」
貞德決意忠實執行命令,這也是她本人的願望。她猜想母親雖然虔誠,但不會幫她實行計劃,父親更會極力反對,因此她對雙親和兄弟們絕口不提這件事。
貞德估計杜朗·拉索瓦能給她提供所需要的幫助,杜朗·拉索瓦娶了貞德的一位表親,貞德稱他為叔叔。拉索瓦和旗子住在默茲河左岸一個村子裡,離堂雷米村並不遠,以這裡當中轉站的話,可以很快就去到羅伯特·德·博錘科特駐守的沃庫勒爾管轄區。
「從前不就有過預言,說一個女人將毀滅法蘭西王國,另一個女人將振興法蘭西王國嗎④?」
這個語言使杜朗·拉索瓦沉思起來。在預言中的這兩件事,頭一件事,也就是壞事,已經在特魯瓦城實現了,因為王后伊莎博已經將法蘭西王室的王國和部分領土給予了英格蘭。現在只能希望第二件事,那件好事,也能實現⑤。
貞德在親戚家不僅與親戚長輩和孩子相處愉快,她還與一位名叫富格的年輕貴族來往。她私下對富格說她要去拯救法蘭西,富格不太熟悉貞德的父母,不知他們的姓名,但他覺得這位姑娘挺好,既樸實又虔誠,於是鼓勵她去干出一番事業。貞德來到親戚家一星期後,終於達到了目的,杜朗·拉索瓦答應帶她去沃庫勒爾管轄區⑥。動身以前,貞德向叔叔那身懷六甲的妻子提出一個請求,如果生下來的是女兒,為她起名叫卡特琳,以紀念貞德死去的姐姐⑦。
就這樣,在法國歷史乃至於世界歷史上留下短暫且傳奇記錄的貞德,拋棄了自己可能會成為一位好妻子、一位好母親的未來,走向了殘酷的地獄之路。
【注釋】
①對話見貞德的審問記錄。②審問記錄時其他證人的口供:It would seem that she also took a dislike to working in the fields, and especially to herding the flocks. From early childhood she had shown signs of piety. Now she gave herself up to extreme devoutness; she confessed frequently, and communicated with ecstatic fervour; she heard mass in her parish church every day. At all hours she was to be found in church, sometimes prostrate on the ground, sometimes with her hands clasped, and her face turned towards the image of Our Lord or of Our Lady. She did not always wait for Saturday to visit the chapel at Bermont. Sometimes, when her parents thought she was tending the herds, she was kneeling at the feet of the miracle-working Virgin. The village priest, Messire Guillaume Frontey, could do nothing but praise the most guileless of his parishioners.③審問期間對堂雷米村的調查,內容是關於家鄉遭掠奪後貞德的行為變化:Every one thought Jeanne odd and erratic. Mengette and her friends, when they found her so devout, said she was too pious.They scolded her for not dancing with them. Among others, Isabellette, the young wife of Gérardin dEpinal, the mother of little Nicholas, Jeannes godson, roundly condemned a girl who cared so little for dancing.Colin, son of Jean Colin, and all the village lads made fun of her piety. Her fits of religious ecstasy raised a smile. She was regarded as a little mad. She suffered from this persistent raillery.④原句「That a woman should ruin the kingdom of France and that a woman should re-establish it?」是當時法蘭西著名的預言。⑤伊薩博Isabeau(1371-1435),被稱為「巴伐利亞的伊薩博」,查理六世的妻子。在查理六世發瘋後,她開始參與政治,勾搭勃艮第來壯大自己的勢力。不久後,她威脅查理六世簽下喪權辱國的「特魯瓦條約」,將女兒嫁給英王,讓英王繼承法國王位,而排除了自己的兒子、擁有第一繼承權的太子查理七世。⑥審問期間對貞德接觸過的人進行調查,這位青年貴族富格Geoffroy de Foug極力支持貞德的計劃。⑦見調查堂雷米村和達克一族的著作《Nouvelles recherches sur la famille de Jeanne dArc》第62頁:Before starting she asked a favour from her aunt Aveline who was with child,she said to her: "If the babe you bear is a daughter, call her Catherine in memory of my dead sister."
第六節·後記
關於貞德的史料記載,其實在法國和英國都十分豐富。如我本次寫的這篇文章所參考的其中一本書籍、法郎士的《貞德傳》就是引用了眾多史料和文獻記錄,作者法郎士拋掉大量俗說,堅決且嚴謹地從史料里抽絲剝繭,另一位作者、編寫了《聖女貞德》的瑪麗·戈登也是如此,他們二人為讀者還原歷史上的聖女貞德,在法國日益嚴重的歷史人物定向化現象里簡直是一股清流。
但,也如我所說,法國的歷史人物定向化十分嚴重。即便是在其所處的年代已經早早挖掘出貞德的家庭財產調查與貞德的文書實體,法郎士和瑪麗·戈登也未能逃離其中,兩位嚴謹的作者也不想完全摧毀法國人數百年流傳下來所認識的聖女貞德(瑪麗·戈登還是個美國人),他們對於貞德家庭財產和貞德是否文盲這兩件事上遮遮掩掩,堅持聲稱「貞德家庭很貧窮,是貧苦人家的女兒」、「貞德是一個文盲,沒有接受過教育,也不認識字」,後者這個暫且不提,前者在法國許多文書和堂雷米村的經濟記錄里,都很清晰地表明了貞德的父親有一定的資產,與法蘭西前線指揮官羅伯特·德·博錘科特有過交流經歷,建立起堂雷米村的民兵團,並且有足夠的財力租下一個城堡長達數年。日後貞德拜見羅伯特,並且從羅伯特手上借到士兵,難道就完全是貞德自己的功勞嗎?真的一點都沒有依靠任何外力嗎?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法郎士和瑪麗·戈登多次強調貞德文盲和家庭貧窮,希望藉此來塑造【貞德出身低下但依靠自己能力打出一番事業】的平民逆襲背景,尤其是瑪麗戈登在其著作《聖女貞德》的第3頁中寫著「不過,貞德的家庭似乎和她沒有太多聯繫」,直接將貞德的從軍經歷與農村生活暴力地一刀切開,作者本人在清楚貞德家庭的情況下,依舊想維持這種人物設定。這種浪漫的貞德情懷,恐怕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繼續維持下去,仍然需要依靠時光的河流去將其慢慢淡化,慢慢摧毀。
另外需要吐槽一下另一件事,北京大學資深法語教授桂裕芳老師在翻譯法郎士的《貞德傳》時,多此一舉地用她覺得很華麗很優美的辭彙和語句進行翻譯,並且刪掉了所有引用的史料出處,將一本正經八卦的史料集刪成了浮誇的人物傳記,桂裕芳老師還把她認為沒有必要的原句進行刪改,如我在【第四節·侵略消息得到證實】中提到的一件歷史記載【其中一位戰士叫巴特......牲畜都安全地交還給堂雷米村】,在桂裕芳老師的翻譯中被刪得一乾二淨,一場激烈的牲畜奪還戰變成了普普通通的鄉村鬥毆,但偏偏刪掉的這些人和事,正好能體現出當時堂雷米村的殘酷環境。
且桂裕芳老師翻譯人名多有變更,比如小島堡壘的原主人(領主的外甥女)叫讓娜·德·諾萬維爾,到了幾頁之後她的名字就變成了讓娜·德·奧吉維利耶,在我仔細翻查國外文獻後,才發現讓娜·德·諾萬維爾夫人嫁給了一位名叫亨利·德·奧吉維利耶的領主,所以桂裕芳老師認為諾萬維爾夫人應該隨丈夫姓,將諾萬維爾夫人的名字改掉,結果因為翻譯名和原著對不上,導致桂裕芳老師在翻譯之後的記載時和原文有衝突,怎麼找都找不出【諾萬維爾夫人隨丈夫姓】的出處,她只好選擇了用自己的譯文取締原文的人名。讓娜·德·諾萬維爾夫人一時住在丈夫的奧吉維利耶城堡,一時住在她的諾萬維爾城堡,非常混亂,這是因為諾萬維爾夫人在原著《貞德傳》里有標註,法郎士清楚寫明諾萬維爾夫人在兩地往返,桂裕芳老師刪減原文,結果翻到自己都弄混了。
當然,提出這點也並非是說我不知天高地厚,去指責桂裕芳老師,只是希望其他國內譯者以後在翻譯史料集的時候,能盡量按照原文翻譯,不要做出無謂的刪改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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