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晏銘和《佳佳》,最後怎麼樣了

「我期待有你的詩和遠方」。

這樣的一句話出自於一名優秀的建築師的口中,他在參加一次電視相親節目時的愛情宣言。

他,是香港大學建築學院碩士生,曾經是設計學院的青年骨幹,參與過設計的知名項目一長串。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在人生最高點的時候,開了一家酒吧。

酒吧在重慶有三大特點最出名,最文藝,最賠錢,老闆最瘋。

他投入了全部的家當只為了這個酒吧,這個人就是今天所要講述的張晏銘。

(以下故事選自大冰的書《阿彌陀佛么么噠》

老張給我打電話:喂,我心裡頭很難受,你陪我出去走走。

我一邊罵街,一邊起床穿衣服、洗臉、訂機票…

他在重慶,我在濟南,凌晨四點。

飛機落地重慶江北機場時,我以為老張所謂的出去走走,是從朝天門碼頭走到解放碑。

打死我也沒想到,這一走就是4000公里,往返橫穿了整個中國。

更銷魂的是,直到3999.99公里走完,我也沒搞清楚他在為誰難受……

老張站在國內到達出口,鬍子拉碴,滿眼血絲。

我嚇了一跳,怎麼瘦成這樣?怎麼憔悴成這樣?

除了火鍋店那回之外,從來就沒見他皺過眉,他向來不都是傻樂傻樂的嗎?

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難受成這樣?

老張一臉死水地看著我,說:航班快起飛了,咱們走吧。

走什麼走?我不是剛下飛機嗎?

我一頭霧水地被他從國內到達拽到國內出發,辦票、過閘,坐上了重慶飛上海的航班。

我沒揍他,因為機票是他買的,而且他神情恍惚地說:

什麼都別問,你就當是陪我再瘋一次嘛。

說這話時,他望著忙忙碌碌的空姐,目光獃滯兩眼失神,落拓得一塌糊塗……

陪就陪,瘋就瘋,再怎麼說,他也是條小生命。

我睡不著,看著老張的臉,數他的鬍子。

建築師老張投入了全部家產、全部精力,變身為酒吧老闆。

還沒開業就知道一定會賠本的酒吧老闆。

旁人只道他腦子壞了,我卻很欣賞他的這份瘋。

他欲言又止地說:等到酒吧開業那天,我打算在這裡辦一場盛大的……

盛大的什麼?他又不說了。

所以我猜,這家民謠酒吧應該是他送給自己的一個舞台,結果酒吧開業那天沒有個人彈唱會.

正常的開業而已,一點兒都不盛大。

或者說,本可以很盛大,結果沒盛大。

酒吧開業四個月後的一天,他凌晨四點給我打電話,隔著半個中國對我說:喂,我心裡頭很難受,你陪我出去走走。

我坐在重慶飛上海的航班上滿腹狐疑,他蜷縮在一旁沉睡。

插著耳機,死死地擰著眉頭。

飛機到站,老張睜開眼。

睡眼惺忪,木木獃獃地往外走,我擔心他撞到那個送毛毯的小空姐身上,拽了他一把。

他一腦袋撞到了艙門框上,然後貌似醒了一點兒。

他邊走邊揉腦袋,邊揉腦袋邊回頭,不停地回頭,依依不捨的。

瘋子老張跑成了個風一樣的男子,我跟在後面一邊狂奔一邊罵街。

跑出國內到達又跑進國內出發,一路沖向辦票區。

他邊跑邊問我要走了身份證,一腦袋撞向值機櫃檯,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又塞回來一張登機牌,拽起我繼續狂奔。我邊跑邊看,然後一口血沒噴出來!——上海飛重慶……

搞什麼!怎麼又要回去了!

我們是最後兩個登機的旅客。

還是剛才那架飛機。

一進艙門,我就揪住了老張的脖領子:有你這麼散心的嗎?你個王八蛋給我解釋清楚!

他裝傻,左顧右盼地不說話,二人一路扭打著摔進了座位里。

尷尬死我了,剛才那個送毛毯的空姐看著我們直發愣。

果不其然,飛機還沒起飛,那個小空姐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過來。

她一定是覺察到老張不正常了,睫毛一動不動地盯著老張問那句話,壓根兒沒搭理我的回答

老張不說話,奇怪地沉默著。那個小空姐也不再說話,只是仔細地看著他。

空氣在慢慢凝固,五秒、十秒……他們兩個人的對視幾乎快演化成一種僵持。

黃昏已至,機窗外是橘黃色的雲層,如廣袤的大平原一般,三萬英尺高空的平原。

老張拉下遮光板,遮住了橘黃色的平原。

這個水瓶座男人說,就先從末冬末秋酒吧講起吧。

老張說,末冬末秋是個夢,不是一個,是兩個。

一個是音樂夢。阻力很大。

所有的人都不支持他,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只王八蛋,叫大冰。

另外一個,叫佳佳。

佳佳是他的女朋友。

佳佳喜歡聽老張唱歌,眼神似水,溫柔得要死,聽多久都不厭。

兩個人約好了將來經濟自由的那一天背著吉他浪蕩天涯,一個唱歌一個伴舞,有多遠走多遠……

但佳佳再忙,每天都會和他煲電話粥,幫他給籌劃中的酒吧出謀劃策。

每次一回重慶,家都不回,拎著行李去找老張,進門就喊:酒吧進展得怎麼樣了?

她心疼地捧著老張的手:石灰又燒著手嘍,你小心一點兒嘛……

說好了的,他親手去壘造舞台,她永遠當忠實的觀眾。

末冬末秋是他倆共同的夢想。

但佳佳並不知道,關於末冬末秋,老張還有一個夢想。

再瘋的男人也會遇到韁繩,老張的韁繩是佳佳,他不把她當韁繩,只認定是吉他背帶,套得心甘情願。

他打算在開業的當天舉辦一場盛大的演出。

演出的中間,彈著吉他,向佳佳求婚。

戒指都準備好了。

求婚的事情卻夭折了。

佳佳的父母是公務員,國家幹部,措辭禮貌得很。

他們說:小張,你之前是個建築師,年輕有為,好得很。現在馬上要是個酒吧老闆了,聽說還要開始正式玩兒音樂,恭喜你,也好得很……

他們說:你就好好地開你的酒吧嚒(重慶方言中的語氣助詞),你和佳佳就算了吧。

老張走了很久,走到朝天門碼頭,坐在台階上抽煙。

輪船的汽笛聲響過,佳佳的電話鈴聲響起。

她在電話里開心地嚷嚷著:一想到酒吧下個月就要開業了,心裡就好高興啊。老張,你給酒吧寫首新歌吧,開業那天唱給我聽……

老張在電話里問:佳佳,如果有一天我因為某種原因放棄了寫歌唱歌,你會怎麼看我?

佳佳笑,開玩笑說:那我就不愛你了唄,沒有勇氣追求理想的男人,我才不要呢……

她笑罵他:傻了嗎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腦殼都糊塗了?挺住哦!你不是說過嗎,自己年齡大了,再不抓住機會會後悔一輩子嗎?

她應該還不知情。

她應該沒想到,她的父母剛剛從老張那裡拿到了一個分手的承諾

飛機開始下降,起落架已經放下。

小空姐在做安全提示,她慢慢地走過,邊走邊說:請收起小桌板,座椅靠背請調直。

路過我們身畔時,沒等她提示,老張自己抬起了遮光板。

漆黑的夜空,燈火璀璨的重慶,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微微的失重感,微微的耳鳴。

他問我記不記得曾經的一首歌,是專門寫給佳佳的。

他把耳機遞給我,我一把抓過來,把音量慢慢調大。

我低下頭聽歌,空姐應該看不到。

其實末冬末秋酒吧開業那天,佳佳來了,穿著白色禮服,沒人認出她來,沒人知道她曾經差點兒成為這家酒吧的老闆娘。

老張敬酒到她面前,手心裡塞給她一個小禮物。

不是戒指,是一個MP3,裡面只有一首歌。

杯光盞影中,他們曾有過簡單的對話。

佳佳拽住他的袖口問:如果我肯放棄爸爸媽媽呢?

老張反問她:如果我肯放棄音樂和這家酒吧呢?

他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又把耳機輕輕塞進她的耳朵里。

他端起酒杯去給其他人敬酒,再回頭時,位置已經空了。

猛的一個顛簸,飛機落地了,跑道疾速後撤,機艙里的燈亮了。

我說:老張,我懂,你是想見佳佳最後一面。

他點點頭。

我搗了他一拳,說:我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拽上我了…你這個瘋子也有脆弱的一面,拽我來當擔架是吧——萬一挺不住了就往我身上靠?

他笑:唉,老子這不是沒倒嗎?

他喃喃地說:老子現在都已經快放下了……

但是老張,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咱們到了上海不去找佳佳,機場大門都沒出就返程了?

還有,你怎麼莫名其妙地就想通了,就放下了?

飛機靠在了停機坪,艙門打開舷梯接上,微涼的風灌進機艙,人們開始起身。

老張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王八蛋慢慢地起身,仔細地整理好衣領,之後邁步,隨著人流往外走。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一晃一晃的肩膀…

機艙口處,老張停下腳步。

他側過頭,輕聲說:也祝你幸福…再見,佳佳。

那個小空姐一下子紅了眼圈。

她微微點了點頭。

禮貌地微笑了一下。

先看這個故事,然後讓自己靜下心來去聆聽下面這首《佳佳》。

你會發現,這首歌也許會有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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