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堂創始人張天一:當你所做的事,撐不起你的夢想時該怎麼辦?
張天一
全名:Zhang Tian Yi
出生日期:1990年
星座:金牛座
出生地:中國,湖南常德
身份:伏牛堂創始人
導語
伏牛堂張天一、西少爺孟兵、黃太吉赫暢、泡否馬佳佳,2014-2015年,這幾個90後小怪獸,總是被媒體拿出來平起平坐,「互聯網思維」成為了他們身上的標籤,彷彿整個時代和他們對比起來,都落伍了。當2016年,潮水退去,中關村創業大街,那些企圖投機時代的「創業者」們,被當作了養分,看不到他們的身影。而那些活下來的,也在重新審視自己。
曾經有一個少年成名的大佬,說過一句話:「所謂少年得志這個東西,絕對會鬱悶的,也不是怪少年得志,還是怪自己,思想不夠長,你規劃的路線,比你走的路線要短,你就總是感覺心裡沒數。規劃的路線比你走的路線要長,你總是心裡有數,你就不會鬱悶了。」
現在,伏牛堂中關村店裡,每天顧客擁擠,大家依然會為了吃到一碗牛肉米粉跋山涉水、翻山越嶺跑來,而他的創始人張天一,2016年卻經歷了一輪思考:「這事到底對我意味著什麼,他是一個玩票,還是一個嘗試,還是我的事業?我得想明白我死的時候是什麼狀態。」優秀的人,在於他成體系的底層思考,舵舟銜馬和他的這次聊天,受益匪淺,也希望能夠幫助到很多「眼前的事兒,撐不起自己夢想的年輕人。
(一)大國崛起背景下的中國企業願景:為中華民族的崛起而賣粉
(二)這個願景,源自為破除一年前的迷茫——以終為始規劃人生
(三)復盤:年輕人最缺的不是經驗,不是資源,是時間感和角色感
(四)想做成事兒,一定要有底層視角,否則會有視野缺失
(五)目前的挑戰是什麼:執行力,團隊,規模化的風險
採訪/編輯 :李陽林
本文為張天一的口述,全文9000字,公分五個章節:
1
大國崛起背景下的中國企業願景:為中華民族的崛起而賣粉
問:圈內人說,你是一個關注國家,深度毛主席粉的90後,最近有關注國際上的一些形勢么?
張天一:2018年,對中國非常關鍵。美國長期認為自己是山巔之城,神之選民,這時出現了一個像赫魯曉夫的特朗普。
首先,特朗普是一個政治家,他沒有被所謂的主流話語權,政治所綁架。所以能快速做出基於現實考慮的決策。
但是,特朗普的問題也在於他過於現實。他很像赫魯曉夫。赫魯曉夫在斯大林後,快速的粉碎了蘇聯的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在斯大林時代,「自由」這個詞是西方的,「民主」是社會主義國家的。那時社會主義最喜歡講「民」主了,在赫魯曉夫全盤否定斯大林之後,「民主」的解釋權跑到西方去了,這是蘇聯當時崩潰非常重要的理由,而且他們做為大國,開始不願意承擔國際責任。非常類似的,特朗普也在摧毀美國的自信,這也是中國的機會—— 我們應該在此時樹立自己的文化和制度自信,不左不右,不黑不吹。
我生活在一個很好的時代,中國是一定要崛起的,一個國家的崛起,除了硬實力崛起,還有符號訴求:文化符號,飲食符號,娛樂符號。文化符號就是告訴世界,為什麼中國的制度是優越的。娛樂符號,《戰狼》這麼牛說明了問題,未來中國需要一批搞文化創作的人,能夠用市場語言講好主旋律,好萊塢就是在美國崛起的過程中起來的;最後一個就是飲食符號,九十年代初,麥當勞在北京前門開第一家店的時候,大家叫資本主義入侵。
麥當勞的出現,是因為當時的美國在歐洲面前沒有文化自信,即歐洲的一切都是好的。所以,美國在崛起的時候,需要自己的飲食符號。,1965年,麥當勞上市的時候,整個納斯達克都說餐飲企業是沒有價值的,1975年,麥當勞收入突破了三百億美金,1976年蘋果出來APPLE 1,1977年是zara成立,1979年優衣庫出一號店,現在商場里大家消費的美國品牌,基本都是那十年長出來的。美國最大的機會點是戰後一代,1945年出生,1975年長成,對比過來就是中國的「改開一代」,到現在的時間節點,80、90後的人口基數大概是四個多億,這群人現在長到30歲左右,開始有消費能力。我們當下講的「消費升級和新零售」完全是基於一個新的、內生的消費人群。
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因為美國、歐洲是小麥的主產區,過去兩百年是西方小麥文明的勝利,麥當勞、三明治都是小麥做的。人類有兩個主食,一半是吃小麥,一半是吃大米,但現在一個特別牛的米飯、米粉品牌都沒有,因為大米國家沒一個強的。有美國作為小麥文明的強大,才會有麥當勞的強大,中國是一個大米國家,中國強大,大米才強大,未來一定會屬於米粉。「吃」這個事,跟國際格局有關係。我每天研究國際政治局勢,對國內的影響,對產業的影響,這個是很重要的。
我們立下的公司使命是:為中華民族的崛起而賣粉,就是我們的使命。
2
這個願景,源自為破除一年前的迷茫——以終為始規劃人生
問:為中華民族的崛起而賣粉」真的是這麼想的,還是只是廣告詞?
張天一:有一段,我自己很困惑為什麼要去做「賣米粉」這樣的事情,說實話不是很高大上。我比較自信,我一直覺得伏牛堂這個事只要我好好乾,五到十年做一家上市公司一定可以,只要不要太倒霉或者不要自己太亂搞;但是,萬一我做到五十歲,開了一千家米粉店,成為了中國米粉大王,也很有錢,我會想,這個事情,有啥意義呢?
這不是錢和名的問題。時間才是我最重要的資產,這個東西是不可逆的。現在我把時間投在這個事情上,一定要思考清楚,這件事情的意義。二十五到三十五歲,在我一輩子創造力最黃金的時期,我到底在創造什麼,我要給我的一生留下什麼東西?2014、2015年伏牛堂僥倖躺贏了,運氣很好,風口都趕上了,一開始很嗨,很爽,創業給我帶來很多新鮮的東西,但後面就迷茫了。
2016年迷茫的時候,開始想這個事,一定要有一個願景,有一個使命。先不管能不能讓員工HIGH起來,一定要先驅動我自己,否則我自己都沒驅動力。我一直覺得要做和時代相關的事,最好能夠在時代留下印記,可賣米粉跟這個是衝突的,導致有一段我很恐懼。後來我想了一大圈,賣米粉,能夠圓到為中華民族的崛起而做,我賣三十年米粉,為國家貢獻了一個文化符號,這個事和時代有關係,值得去做,也存在機會,那就是我們該做的。
問:給我們描述一下,當時迷茫到什麼程度?
張天一:把門關起來看報表,看星巴克、麥當勞的報表,儘管一開始有過懷疑餐飲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去做,但從沒想過放棄,這跟我的星座有關係,金牛座,軸。
為什麼啟動伏牛堂這個項目?往前說一點,我上本科時,是有非常清晰的人生規劃的:我一定會通過從政的方式改變未來中國,我當學生會主席,是便於我去團中央,計劃35歲當處級,40歲當廳局級,50歲當部級。當時我的人生價值觀是「若個書生萬戶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個是我的理想。我認為能夠改變社會的只有政治權力,我是學法律的,後來也一直在當學生幹部,但是發現很無聊。畢業前我在一個國家機關實習,做了一年多了,本想畢業留那的,實在太無聊了,就辭職不幹了。
還沒畢業,也沒想好要幹什麼,就先開個店吧,本來常德人,對米粉有感情,也是人生清單里的一個心愿。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做這個事是很偶然的,我四月份開始弄,七月份畢業,就想開兩個月後倒閉了,畢業了該幹嘛就去幹嘛,結果陰差陽錯沒倒閉,又很順,一直順到2016年初,開始復盤,怎麼把這個事做一下定位,一開始就是玩票。
問:90後的第一個夢想,是想做官,有點少年老成的感覺,現在的年輕人都想一夜暴富。
張天一:湖南人很多是這樣,有家國情懷,男子漢大丈夫,講究為人一世應該要青史留名。做企業並不是我的原意,我原來並不太清楚:企業家對國家有什麼貢獻?後來我上了李善友教授的課,對我的啟發很大,我才理解到創新是可以驅動一個國家的,這讓我的觀點發生改變。
我同學老說我老,我玩的東西我朋友都不玩。我養鳥,手串、種花、養魚,反正喜歡那種聽上去很中年油膩的東西,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玩,我是一個比較悶的人。我高中每天在圖書館呆三小時,花了將近小兩年的時間,我做了一件自認為很牛的事,把二十四史跳著草草翻閱了一遍,肯定沒看太懂,屬於囫圇吞棗,但無論如何,幾千卷書我看了一遍,工作量也不小,這個會讓我心態老一點。我覺得我的很多朋友很庸俗,大家吃飯都聊很現實的問題,比如說我做企業,就問我談股權套現沒,聊房、車,你說這是年輕人應該有狀態嗎?年輕不是簡單的說你叛逆,有趣,關鍵是你這個人有沒有價值創造的慾望。有沒有這個慾望差別很大,我覺得我的很多同學已經沒這個慾望,走的是一個被動的邏輯。
接觸很多人以後,我發現牛人和普通的人,最大的不一樣是思維方式,牛人一定是以終為始,一開始就定好了終點,別管他終點是高還是低,這樣的人即使不是很有成就,我也很佩服他,因為他清楚自己的終點在哪。終點定好以後,不會因為路上有牆就返回,有石頭就讓路,我要爬香山就一爬到底。絕大多數創業者,一想到有很大困難,就退出了。比如職業經理人空降創業公司,他需要一來就想清楚,:來這家公司,我是為了什麼,我的終點是什麼,如果想明白了,也就不會為階段性的文化不適應,階段發展不好而受任何的影響,如果是突然高興了就跟你干,開始被你夢想打動了,後來就開始猶豫了,雙方都不好。
所以我得想明白我死的時候是什麼狀態。
3
年輕人最缺的不是經驗,不是資源,是時間感和角色感
問:「死的時候是什麼狀態」,能把這個想清楚的90後,很牛逼。
張天一:做到今天,我很大的收穫是這件事情。
有一段我是有點飄的,很高興的,當時我跟我們的一個投資人,也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前輩,聊五年之後伏牛堂會變成什麼樣。他回了我一句話:「你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應該做一千個億的企業,不要聊五年的事。」這是很無厘頭的一句話,但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不管當下做得怎麼樣,我也要把它界定清楚,這個事我是要做三年、五年或者是五十年,以及我做到這個時間點,公司是什麼狀態。企業有三種,老闆自己的企業做到十個億,幫助行業轉型或者行業風口的企業,可以做到百十來億,只有時代的企業,可以做到一千個億,比如說阿里,否則你靠任何的主觀努力,行業機會都不可能。
我要把終點想明白,就去研究世界上,有沒有跟我類似的企業,他們做到了什麼程度。創業,以終為始很重要,但在我當下的年紀,盡我所能也不一定能想明白。我後來總結我們最大的弱點是什麼,不是缺經驗,我們有一定的學習能力,可以很快學習。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時間感」,我是24歲開始創業,人生才過了24年而已,在此前的24年里,人生都是階段性的,大學四年是一個很長的人生階段了,高中三年也是一個很長的人生階段,此前的經歷告訴我,三四年就是人生的一個篇章,就要翻過去。但是做企業,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這樣的維度讓我很難想像,畢竟我自己才活了二十多年。還有一個,我們創業時,剛好趕上滴滴這種模式爆發,身邊的案例在教育我,要做三年一百億美金的事兒。
你把同樣的事,定義成十年,還是三年,你的節奏、心態是絕對不一樣的,當然結果也是,你對結果的要求也不一樣。到今年,我努力地把我的時間感延長,對時間要有一種滄桑感,至少先想想四五十歲的事,不是瞎想,想完以後得相信。尤其我們做了三年多,同行的小夥伴很多都消失掉的情況下,更需要別太著急,踏實做。
問:產生這麼多的思考,應該是有一個誘因吧,哪一件事情,讓你突然覺悟到了呢?
張天一:很早以前,我有一個跟紀中展的對話,那個就是我「飄飄然」的頂點了。正常我是一個很悶騷的人,但創業給了我觀察自己另外的維度,其實我覺得自己有個毛病就是有點傲氣,金牛座的傲氣是這樣的,不說話,但其實內心已經鄙視很多東西了。另一方面,我一直自以為自己有家國情懷,但喜歡讀的詩又不是杜甫,而是李白,這有點矛盾。我很喜歡李白狂妄的狀態。跟紀中展對話那集,是有點「天子呼來不上船」的狀態了。創業真的太爽了,居然讓我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可以無差別的去鄙視所有的東西,我想鄙視你就鄙視你。但我始終不承認這個跟正常的九零後的「狂」,畢竟我是自詡為本科囫圇吞棗了兩千多本書的人,我自以為這個「狂」多少會有一點根基和底子。後來我想我本來是很悶的人,再狂能狂到哪去,可能程度沒那麼高,所以沒吃什麼大虧。
跟老紀的對話我看了一遍,我看到我的問題了,這個人不是我想要的,他可以是我內心的一個小人兒,但不應該是我做事和做人的狀態,我並不是一個網紅,我是一個CEO,我背後有團隊,有店,在做產品,我說的每一句話要對公司負責,這個是我的角色,如果我是一個網紅,一個記者,我想怎麼狂怎麼狂,愛怎麼寫怎麼寫,但CEO不應該是這樣的,看完以後我有比較好的反思。
人要有角色感,公司有許多剛畢業的很多小孩,角色感也不好,把領導當爹媽,把公司當學校,這樣的角色肯定會錯位,人在社會和學校不一樣,做公司很重要是要有角色感,平常我們打交道很輕鬆,做事的時候我是CEO了,我對外要承擔責任,對團隊也是有責任的,我的一言一行不一定代表最本真的自然人,但他一定代表這家企業,這不是面具,是角色需要。創業早期,我的角色有點不清晰,時而是覺得自己是九零後,時而想當李白,時而覺得自己是企業家,時而覺得自己是文人,很狂,經常是這種錯亂的狀態。現在你看我微信名叫粉教教主,就是賣粉,沒有別的角色。 我有個習慣是每年都會復盤,盡量讓自己不要在吃虧之後再復盤。
問:從外面的視角,2015-2017年,你發生很多變化,一定是因為你越過了什麼東西。
張天一:紀中展的採訪是在2015年的9月份,緊接著10月,11月我閉門想了小兩個月,這事到底是什麼樣的,對我意味著什麼,他是一個玩票,還是一個嘗試,還是我的事業,我必須要把這個事想明白。想完以後公司開會,當時公司一百多個人,大會小會,其實就是說一個問題:你干三十年干到死為止,怎麼樣才不後悔,我為什麼要干到這個狀態,當時會議紀要就寫了八萬多字,寫成現在我們的願景和使命。那個階段,將近三四個月。之前伏牛堂團隊可能有一定的天賦,我們做的很多事,事後復盤都是對的,行為都是對的,但我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干,是憑本能去干。
第二點,是有意識的去做構建。世界最有價值的十家公司,有互聯網公司,金融公司,汽車公司,有麥當勞這樣的食品公司,把這些對比到中國來,中國唯一沒有食品公司,中餐老大海底撈一年才有七個億的收入,這個產業是不充分的。是未來二十年,中國必然需要的一個符號,代表中國這樣的大米國家,去打敗一票小麥國家,米粉文化的根是非常深厚的。
今天中國存在一個最大的消費市場,中國改革開放以後,我自己的總結每十二年一個周期,每一個周期的開始,都給當年的年輕人留下一個窗口。第一個周期是農村改革和初步市場化。。第二個階段,是九十年代初從農村轉移到城市,以房地產為核心,1996年的萬科,十年後是千億公司。第三個周期是2000年初,有全球化有互聯網,當時更多人擔心全球化,對中國有危害性的影響,但就是有馬雲、馬化騰者、李彥宏這幫人選擇加入並堅持,才有了今天的BAT。
第四個周期的開啟是在2014年,有兩個很簡單的判斷邏輯,第一,世界上所有的強國崛起,一定都是工業強國,工業強國會帶來很大的問題就是產能過剩,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解決方案,德國日本是對外戰爭發泄,英國是搞殖民地,到海外找新市場,美國是對外搞馬歇爾計劃的產能傾銷,對內鼓吹消費主義,把這些過剩產能給消費掉。中國改革開放第四個周期的進入點,就是「去產能」,互聯網今天這樣紅火,不是技術帶來的改變,是因為在產能過剩的社會裡,生產型的機構是沒有出路的,只能是「連接性」的企業佔主導,這才是本質,沒有互聯網,一定有別的連接方式,技術只是表象。
基於「去產能」來談,美國是做得比較好的,我們也在模仿,對外是傾銷去賣貨,對內各種的消費主義,造節。所以在第四個周期里,中國市場很大的機會點,一定是盤活存量。很多人說90後沒機會了,我覺得不是,每一代人都會給每一代人留下時代的機會。上一次九零後有機會,是毛主席那一代,他1893年出生,機會就是鬧革命。我們1990年這一波是十九大,國家強起來了,馬雲、馬化騰經歷的是國家富起來的時代,我們這一代剛好趕上了「強起來了」這個時點。
所以,我認為這代人最大的生意機會就是做同齡人的生意,這既包括中國的同齡人,也包括全世界的同理人呢過。沒有別的更大的市場了,這個市場里「衣食住行」,出行、住房發展得非常好了,穿還沒出現中國的zara,還有機會,五六家上市公司是沒問題的。唯獨吃這個領域,是非常落後的,在這個機會點上,我們有產業改變的機會。如果我們能有朝一日集時代之勢、行業之勢和企業本身之動力為一體,做出一家這樣的公司,我覺得就很好了。想到這個以後就不會太著急了,或者是對當下的困難就不會太恐慌,反正是到那個高度的,這些困難都會解決掉。
大概就這麼個過程,2016年是我們的一個節點。
4
想做成事兒,一定要有底層視角,否則有視野缺失
問:講一講你的日常生活,跟普通90後有什麼差別?
張天一:我生活習慣就是喜歡早睡早起,十一點睡,夏天可能是四點半就起了。我每天都很早,七點到七點半到公司,提前一小時做當天的計劃。我習慣早睡早起,有人習慣熬夜,我熬夜是沒效果的,早上起來那兩個小時效率,可以扛過正常工作的六個小時,非常清醒。毛主席喜歡夜深人靜,但我是喜歡早一點。在創業早期,我們創始團隊都是從服務員做起的,三四點鐘去買牛肉,七點熬好,晚上一兩點打烊,我們從基層做起來的。
我是比較喜歡干苦活的,我覺得自己有韌性。我不太喜歡那種「fancy卻很飄的東西,我喜歡踏踏實實看得見的東西。我覺得跟我是湖南人、金牛座有關係。湖南是一個跟土地關係很密切的省份,湖南的知識分子都很擅長到土裡狍食。比如說曾國藩也是副部級領導(禮部侍郎),但他帶著農民干;毛主席也是,家裡是農村的,28歲當上國民黨的宣傳部長,是因為他在湖南有組織農民的經驗,革命失敗了以後,只有他願意去山裡打游擊,建國以後他的工作重點也是農村改革,這個人一輩子跟土地脫不了關係,他下面的屬下都是留學生很洋氣的,但他是土包子。後來我總結湖南知識分子,說降維也好,反正都很擅長和勞動人民結合。
我們這個公司,大家的背景不一樣,基層的90後夥伴可是農村出來,到北京打一份工。也有一部分的90後是城市的背景,跟不同的夥伴,溝通用的話術都是不一樣的。當年我黨也是這樣,跟農民兄弟講,是要革命成功吃紅薯、「兔子吃雞」,而跟知識分子溝通,那就是「英特耐雄耐爾」要實現,一個意思但表述方式不太一樣。我們公司的願景講法也會不太一樣,我覺得很好玩。伏牛堂給了我一個底層視角,我是非常慶幸我創業了。之前從學校出來,一直從小順到大,一自我感覺很好,覺得要為中國的未來背負很多東西,但確實我是缺乏底層視角的。包括美國、歐洲的政治家也有這樣的問題,他們脫離了群眾,忽視掉了另外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快手也是湖南人做的,他所展示的,也是大家忽視掉的世界,但湖南人知道他們的存在,我認為這是一個基於底層視角做出來的APP,才殺出了一條血路來。我在農村沒怎麼呆過,為了做這個事兒,在基層干服務員幹了一整年,接觸到這個社會很多的邊邊角角,確實有一些超出了我的認知,讓我覺得是很意外的。我覺得人要成事情,當然要有頂層視角,能夠俯視很多東西,這就是格局。但你還需要有一個自下而上的人生經歷,都結合起來,是可以做到更好的。
問:這個話題有意思,舉幾個底層視角的例子吧
張天一:舉個例子,我們第一家店的垃圾,是倒到樓下的一個房間的,那個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食油殘渣,味道可想而知,而且是封閉的,我就不喜歡倒垃圾,我去都要戴口罩,一分鐘都呆不了。但是很有趣的是,分管那個房間的河南大叔,能夠在這麼厚的積水上,擺個竹椅悠然自得的躺著呆一天,聽著河南梆子很開心的唱歌。我才發現,原來有人在這種狀態下,可以開心的生活,這是我印象很深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那個樓里有個貨梯,有個大姐負責看電梯,因為接貨次數多了,我就會看她在幹什麼,她每次都在玩手機,不是智能機還是黑白機,她怎麼玩呢?她會寫一句話,把這個話刪了,再重寫一句話,打字又很慢,一句話夠他寫老半天了,來回改。有一天我就問她你為什麼要干這個事,無聊嗎?她跟我講,她兒子在浙江打工,她想給兒子發簡訊,電梯里是沒信號的,而他一天坐在電梯不能走,所以就每天寫簡訊,一是打發時間,二是緩解對兒子的思念。我就問她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不買個智能機呢,這樣你就可以跟兒子聊微信,說語音了,一個紅米也就幾百塊錢,為什麼用黑白機呢,她說:「你知道我工資多少錢嗎?」
那時我們已經開始招服務員了,服務員是月薪三千,包吃包住。她說她工資是北京最低的標準線,一千出頭,我說不可能,我們招服務員是三千你怎麼一千?她說你們這樣的餐館不要我,年齡太大了,我們連服務員都當不了了,只能給人看電梯,這個活就是一千多一個月,房租還付七百,一個月的伙食費是120塊錢。我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在這樣的狀態下生存,這個還不是最重要的,你跟她聊天,這個大姐是非常歡快的,原來有人是可以在這種物質匱乏條件下充滿正能量,她有對兒子的思念,還可以每天快樂的扯東扯西,而我們樓里很多白領並不快樂。
第三件事,我們樓門口有一個煎餅果子攤,一家三口,一個小孩還有一個兩口子,二十四小時營業,根據城管的方位來做動態調整,每次我發現是兩個人賣,有一個人輪著睡覺,小孩上小學去了,一個人睡覺,另外一個人賣。他們沒住地下室,就是攤位旁邊簡單搭個帆布,作為睡覺的地方。他們也不用專門睡覺,都在賣煎餅,永遠在流動。我問你們怎麼洗澡,他說很簡單,去洗手間打桶水,街邊就可以洗。我問你愛人呢?他說找個草叢就洗了。他其實很賺錢的,他這樣的干,一年可以攢個六七萬塊錢,他們家是「因病致貧」的,原來在河南老家過得還不錯,後來奶奶下地重傷,一下欠了三十萬的債,所以要堅持五年左右,把債還完。這家人很快樂的,跟你聊天,不會不高興,不會太憂鬱。
這些生活片段,其實都是給我觸動的,也讓我覺得過去的自己很羞愧,總是自詡為有志青年,願意為社會種種不公鼓與呼,但其實我知道的、看到的太少、太狹隘。
我在創業的時候和這些人聊天、做朋友,有一些東西是超出我認知的,超出原來的聖母心的,比如說那個阿姨,原來我會想幫她買個紅米手機吧,其實人家不需要。有一些想法,是我們想出來強加在某些群體身上的,我們覺得人家很慘,其實人家生活質量還可以。另外在很嚴酷的生存條件下,這些人的生命張力,會讓我覺得很受觸動。聯想到特朗普,我覺得這種經歷非常重要,不然就會視野缺失。
作為社會精英,如果是從事管理的中國年輕一代,永遠只是在北上廣深看到這些光鮮的,沒有看到中國的八億農民是怎麼活的,那是很糟糕的。我們這代人未來一定會在各個領域管理這個國家,如果只有北上廣深的視野,會把這個國家毀掉。
5
當下的挑戰:執行力和團隊
問:經過這一番長考,現在公司是什麼樣的狀態呢?
張天一:去年想完願景,我們就想商業模型是什麼,怎麼落地了,包括做電商做渠道,搭建各個業務線的比例,基於一個單品做,還是多個品類,伴隨的肯定是銷量的增長。今年,我定義的是內部系鞋帶,熱身都做完了,跑前最後一個動作是系鞋帶。所謂的願景、戰略想都明白了,最後一個事是搭班子,這些動作今年都做完後,明年可以稍微跑得快一點,做得更好一點。
我是吃貨,大家說我首席吃貨官(eating officer),確實是,我在吃方面非常愛研究,「粉」是我們比較核心的東西,我們開發了一個更好的「粉」的版本,將會形成一個很好的壁壘,但是這樣做的話,成本比較高,當時我一咬牙說一定要迭代。但是很有意思的是,預期的利潤下滑沒有出現,大家想辦法在別的地方找,這個給我的觸動很大,一定要有原則,堅持原則做,最後方法一定會有的,而且是做完以後就是壁壘了,競爭對手不一定願意付這麼高的成本。
你吃我們線上的產品,會發現是全網唯一一款原湯,就是相當於不兌水的果汁就好理解了,我們把這個概念帶到了牛肉粉里來了。那袋湯是我們熬骨頭的原湯,絕大多數速食麵速食是要加水的,這個事我情感上不接受,一定要原湯熬。但在運輸的過程中,你要一袋袋送湯,導致我們成本很高,水很沉,我們的粉的成本也很高,但最高的成本是什麼呢?很有意思,不是肉也不是骨頭,是燃氣費和人工費,熬那個湯要熬六個多小時。你在工廠里看會非常震撼,屋子大的一個池子里,全是牛骨頭在那熬,熬成蜂窩狀的,費燃氣和火,還得有人看著,費人。
我覺得我在吃的方面,有一定的天賦,找用戶的來做試吃,給他幾碗粉,有一碗是熬了六個小時的湯,有一碗是熬五個小時,有一碗熬四個小時,依次遞減,有一碗湯是勾兌的,最後吃完認為勾兌的最好。有時候會被氣死,
問:對於你來說,現在有什麼挑戰嗎?
張天一:執行力,是我們最大的挑戰。我們就屬於思考力非常好的團隊, 但我們真正需要做的,是去把我們的想法執行好。
第二個是明年我們到底要什麼,一開始是增長,後來是發展,發展和增長是不一樣的。增長是要有一些質量的積累,我們不要做無用功,每個動作都得是有用的;發展是兩部分,第一部分是發展我們的用戶,我們在這個階段做的是不夠的。第二個是內部員工的發展,分為老員工和新員工的發展,對顧客而言是食品安全,對我們員工是人身安全。拔高層的發展,對我們的員工而言,可能是所謂的工作成就感,晉陞,晉級,績效,空間。過去的這些東西都是一個感性的範圍,現在要把這些制度明確化,體現我們的體系,滿足人的發展。原來的「發展」是看得見的,要不然就會更複雜的。
外部用戶的發展,基於保證食品安全之外,我們的產品如何滿足用戶需求,還能起到引領用戶需求,預判用戶需求,這個事很難,但我們在研究。我們的門店明年會越開越多,產品銷量會越賣越多,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風險點會變多,他會稀釋你的品牌,一家店可以,三家店就分攤客流了。兩家店很火沒有問題,但五十家店、一百家店的時候能不能很火?隨著規模的擴大,還有質的增長,這個增長是要稀釋的,你的產品和品牌一定永遠要在引領的位置。雖然我們現在二十多家店,盈利狀況還可以,但我覺得是不可持續的,如果五十家店的時候,體驗並不好,品牌會越做越平庸,隨著規模擴大,你的勢能會被稀釋掉。食品和飲食行業,存在一票否決的東西,一下就能把你的企業毀掉。
對內部員工而言,老員工跟你兩三年,如何對他們的未來發展,有一個制度性的保證和安排,從合伙人到部門的負責人到技術員工,多少會存在一些問題,包括心態上有一些改變,這個肯定是要花精力。對於新員工而言,要有一個合理的機制,不應該是新老區分,而是績效有無來區分,大家要有這個共識。如果說到我的挑戰,覺得最重要的是團隊,以及執行,就這兩個,不覺得別的是挑戰,競爭對手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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