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山惡水出刁民」

來自專欄 小路的盡頭風景可好？

戲說乾隆六下江南，突然心血來潮，獨自一人微服私訪，逛進蕭縣一小巷，見一標緻的年輕女子，欲上前非禮，結果反被鄉野村婦掌摑後落荒而去。乾隆回到行宮，本想拿民女問罪，可仔細一想，不妥！萬一被老百姓知道自己就是乾隆老爺子，那臉就丟大發了。於是，大筆一揮，御題「窮山惡水，潑婦刁民」八個字來平抑胸中的怒火。

後來，坊間用「窮山惡水出刁民」來形容環境惡劣，德化欠缺的地區容易滋生「刁蠻習氣」來對應「其地奢，則其民必奢必富必禮；其地瘠，則其民必克必惡必險」的古訓。由此可見，我們的老祖宗在拿捏文字的過程中，凝聚了大量的人生智慧和哲學思考。

從坐地起價的雪鄉宰客到毛振華控訴亞布力管委會非法侵佔其土地的視頻在網上熱傳；再到貴州丹寨縣縣長要求萬達集團把企業的利潤全部留下來。所有的事件都圍繞在錢字上做文章；各種奸詐、耍狠、算計的手段層出不窮。

12月29日一木行在其公眾號發帖，控訴其雪鄉之行遭遇欺詐：提前在攜程上預定的兩晚共552元的趙家大院三人炕房間。結果在其入住時漲至千元，店主要其補差價。如若不從，只允許其住一晚，第二天便將其掃地出門。更為惡劣的是，該店主要求一木行給出好評後才同意退款。這種欺行霸市、明搶暗奪的行徑與土匪剪徑沒有什麼區別。帖子一出，網友跟帖猶如東北的漫天大雪鋪天蓋地，調子卻驚人的一致，都是吐槽雪鄉之行遭遇不愉快經歷的。更有網友揭露，雪鄉之行連話都不敢說，只要南方口音一暴露，接下來就是連刀斬。而且當地人霸氣側漏：不求回頭客，來一個宰一個。於是，網友直呼美麗的雪鄉淪陷為「土匪窩」，是「座山雕的大本營」。

2018年1月2日一大早，一條中誠信集團創始人毛振華控訴在亞布力被欺負、被愚弄的視頻引爆自媒體。毛振華在這段長達3分37秒的視頻中稱：「我們想讓他知道在這裡投了二十二年的一個企業經歷了什麼樣的磨難。管委會來了之後，是我們亞布力最黑暗的日子。」毛振華稱：「亞布力滑雪旅遊度假區管委會非法侵佔其23萬平方米的土地、建設非法棧道、攔截旅行社、強買強賣等，還動用公器不間斷地傳訊其企業高管，弄得人心惶惶、企業正常經營受到阻撓。」

視頻一出，網友在評論區炸開了鍋：「以毛振華這樣的身份，在亞布力這塊土地上尚且積攢了一腔憤懣，其他投資商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可想而知。」於是，「開門招商、關門打狗」、「投資不過山海關」的說法再一次甚囂塵上。

也有網友分析說，「東北的人才、資金一直外流，呈現出來的商業形象又極度負面，形成了惡性循環。衰退的背後，反映出當地政府沒有採取對投資者有利的政策，近幾年更是採用關門打狗的手段，把投資者騙進來。」

在知乎上，關於東北衰退的討論常常引爆輿論圈，一條「為什麼說投資不過山海關」的帖子獲得超過100多萬的瀏覽量。不過，大多數東北網友對於自己的家鄉，普遍「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大家都知道東北經濟發展存在的問題，但似乎又無能為力。

2016年10月18日，在國務院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推進會議上，李克強總理說：「東北首先要從自身改革做起，必須痛下決心優化營商環境，真正激發社會潛能，釋放東北發展的內生動力。網上有一種說法，叫『投資不過山海關』。東北可千萬不能讓這種說法變成現實啊！」。

忽然想起年前「貴州丹寨娃娃縣長要萬達集團留下全部利潤的視頻」，視頻是貴州丹寨縣和萬達集團王健林就對口幫扶項目進行的一次會談。年輕的丹寨縣長提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要求，他的原話是：「能不能這樣，咱們產業就做產業，但是咱們明確一個原則，萬達在這裡所有的投資，所有利潤都不帶走，稅收上交給當地，所有利潤全部注入我們萬達基金，成立一個和縣政府共同監管（的部門）、每年提出資金使用計劃，報總部審批。前幾年也可以採用普惠性的，大家（老百姓）都分錢，分一兩年來試一試看看效果。」

從雪鄉趙家大院宰客到亞布力管委會政企不分、插手企業經營，再到年輕的縣長伸手向企業要錢。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我國有些地方其營商環境確實十分糟糕，尤其是東北地區和邊緣落後地區。

有道是「窮山惡水出刁民了」。其字面意思是老少邊窮、經濟欠發達的地區，往往文化落後、民風粗野。但是，也有學者認為，如今「刁民」一詞不是專指與官員對立的民眾，「刁民」不再是一個道德範疇，而是一個利益群體，是客觀存在。「刁民」是一群聰明的人，他們可以嫻熟地運用法律法規、也經常自定規則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這種利益包括經濟層面的也包括政治層面的。

「雪鄉宰客」是個體經營者不擇手段通過坑蒙拐騙和恐嚇的手段來實現利益最大化，這樣的個體經營者就是活脫脫一個「刁民」；「毛振華控訴在亞布力被欺負、被愚弄的視頻」 反映的是當地政府派出機構兩塊牌子一套班子、既做運動員又做裁判員、官商沆瀣一氣，不惜動用公器來達到侵佔私產的目的。這樣的管理機構獨斷專行、蠻橫無理，與「刁民」無異，甚至比「刁民」更加可怖。

而「丹寨縣長要萬達集團留下全部利潤的視頻」 如果屬實，那就細思極恐了。說白了，即便是個「七品芝麻官」，也代表著一級政府。人家萬達集團是來幫助你扶貧的，作為一個企業，投資是要講回報的。你有什麼權利要求人家把企業經營的利潤全部留下來？說得難聽點，這種行為無異於打著政府的旗號對民營資本實施搶劫。難怪網友紛紛責問：「你是窮瘋了還是想錢想瘋了？一個窮鄉僻壤的縣官竟然可以無視國家憲法，為了錢連底褲都不穿了。」

更有網友尖銳地指出：「我們如果有這樣的農民朋友，寧願守著大山肯玉米、打光棍，也不願走出山外接受政府給予的就業機會，已經很是令人著急；但如果我們還有一個只想要利潤、要錢、抓人均，不去想怎麼才能讓農民靠產業實現大部分人的普惠、脫貧的一方父母官，這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為什麼考慮和操心這個問題的不是父母官，而是一個企業家！」

近年來，東北地區和老少邊窮地區營商環境持續惡化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雖說「趙家大院」關門打烊了，亞布力滑雪旅遊度假區管委會也出面道歉了，貴州丹寨縣更是出通告要追究「斷章取義」者的法律責任。但是，無風不起浪，有浪三尺高；任何事情的發生髮展都是有原因的。如果當地的法治環境不完善、營商環境持續惡化，那麼，振興東北、讓老少邊窮地區脫貧就會成為一句空話，這無疑是與國家的大政方針背道而馳的。我們對日後前往雪鄉旅遊是不是會再一次被宰，對投資東北地區和老少邊窮地區的企業家是不是能夠依法享受利潤、拿回投資款依然心存疑慮。

說得不好聽一點，在如今信息爆炸的年代，關於東北地區營商環境惡化的輿情危機很快就會被新的娛樂八卦所替代，無法替代的是一些老少邊窮地區持續惡化的法治環境和管理者日益僵化的思維模式，以及「關門打狗」「殺雞取卵」近乎急功近利的斂財方式。泱泱大國出現幾個「趙家大院」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從人員、機構到地方政府都淪為「刁民」、佔山為王、打家劫舍，那是會動搖國家根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