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性德《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關於男歡女愛，最讓我感動的是《甄嬛傳》中果郡王臨死前的一番話：

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一日去甘露寺宣讀聖旨，迎你回宮，嬛兒，那是我畢生不可饒恕的錯誤。

我想這話，范蠡也必定對西施說過：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你送去給夫差。

浙江諸暨苧蘿村的小溪旁，是他與她的第一次相遇，她縴手浣紗，素色朝天，倒映在清澈河水中，愈漸秀氣，他駐足看了良久，同溪中的魚兒一樣，如痴如醉，一顆心便這樣交付了，而她也漸漸陷入，只覺得這是個美好的開始。

好景不長，芬芳纏綿的情愫還來不及上升到愛情，文種便來了，他的到來結束了原本的平靜美好，他欲將西施帶回會稽，獻給吳王夫差。

兒女情長，國讎家恨，范蠡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於是，她便搭上了整個青春。

歌舞、步履、禮儀，三年的時間裡，她的汗水換來了蛻變，舉止大方得體，笑則溫柔嫻靜，原以為三年的時間足以忘了一個人，但走進吳宮的那晚，她還是失眠了，半夜醒來，總覺得睡在枕邊的那人是他，彼時，他也徹夜無眠……

夫差似乎對她不差，春宵宮、館娃宮、靈宮，這一幢幢宮殿都只為她，每個夜晚幾乎都有他的陪伴，甚至出門也常把她帶在身邊。

西施貌美，但天生足大，常穿長裙，著木屐，她善跳「木屐舞」，舞姿翩翩，長裙飄飄，非但看不出腳大之丑，反而多了一層阿娜娉婷。木屐舞跳起來鏗鏘有聲，故又叫「響屐舞」。

為了欣賞她的舞姿，他便命人做了「響屐廊」，掘地數尺，放置幾百口大缸，大缸上面鋪上嚴密平整的木板，她便在上面起舞，腳上的鈴聲與缸的響聲相交映，夫差從此便更加如痴如醉，沉靜在溫柔鄉中。

伍子胥的死是吳國滅亡的開始，如果說之前夫差還忌憚著大臣們的想法，有所收斂，現在更是無人在他面前提起半個「不」字，唯恐步上伍子胥的後塵。

君王的心，總是高高在上，不管對錯，總要被人捧著的，如果不，就拿手上殺伐決斷的大權壓得你喘不過氣來，權力真是會讓人迷了心智。

伍子胥死後11年，吳便亡了。關於西施後來的結局，袁康的《越絕書》中有載：

「吳亡後，西施復歸范蠡，同泛舟五湖而去」。

萬幸的萬幸，西施和范蠡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一起泛舟，同話家常，彼時的西施，已經不再年輕，目光卻添了一絲平和，彼時的范蠡，失而復得，萬分珍惜眼前人。

紅樓夢中曹雪芹借著林黛玉的手寫下這首《西施》：

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

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

西施稟有傾城容貌，沉魚姿色，

卻不得不孤寂地住在遠離家鄉的吳宮，

懷念著家鄉的山水。

時人都只記得東施效顰的可笑，

卻沒看到東施直到老了還可以自在地在溪邊浣紗，

這也正是西施本來應該擁有的生活呀。

如東施般，數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固然美好，但我更願自己能歷經千帆，燃燒過，綻放過，不然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我們一步步踏上了油膩中年的路，和朋友們討論著房價、車子、存款，越來越不敢做夢，家長里短取代了詩和遠方，甚至聽到誰走了不一樣的路，就會嗤之以鼻，「年輕人，別做夢」。

總有些身邊人，不厭其煩告訴你該怎麼活，太多的文章說著你該怎樣，當全世界都來說服你的時候，你妥協了，從一個他們眼中的異類，變成了同行者。

從此他們多了一份安心，你也開始一遍遍說服著自己「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現在也都過得不錯，不是嗎」，卻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無數個夜晚，夢到自己活成原本想要的樣子時，嘴角微微的上揚。

• 多年前，你要去北上廣，你說那兒就是你嚮往的地方，年邁的老父母懇求你留在他們身邊，於是你考了公務員，「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 你想當舞蹈家，你說跳舞是你最大的夢想，人們都說著讀書的人才有出息，於是，你努力讀書，考上了數一數二的大學，卻忘了原本是喜歡跳舞的啊；
• 還有那年，你說不想生小孩，拼搏幾年自己的事業再說，兩家父母專程從老家趕來，苦口婆心、涕淚俱下，後來的生活就變成了現在的菜米油鹽；

……

一個作者寫下的一句話，讓我特別觸動，他說：

「十年前，我們的心臟很厚，用力才能碎，裡面是信紙、紅袖章、發條青蛙、雞毛毽子和嶄新的回力運動鞋。

十年後我們的心臟很薄，一吹就會破，裡面是路燈、啤酒瓶、失眠夜、黑眼圈和忘關的電腦。」

對，一定是我們過的太久，久到已經忘了自己來時本不是這樣，現在的生活也並非自己所想，少年時的自己是什麼樣呢？

大概就是眼睛裡閃著光，這光里有對世界的好奇，對他人的信任，藏著夢想的力量。

所以，年輕人，別走一路，最後丟了自己，也願你歷經千帆，歸來仍少年。

*作者介紹：瑤池姑娘，武漢大學文理兼修雙學士，痴迷於古代女性故事，幻想自己是筆下某位女子的轉世。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