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盛唐氣象初始之作

作為「吳中四傑」之一的張若虛,在初唐詩風轉變中佔有重要地位,其詩作大都散佚,《全唐詩》僅有2首,其一為《春江花月夜》,乃千古絕唱,有「以孤篇壓倒全唐」之譽。

全詩以月夜下江景為時空背景:「春江潮水連海平」,「月照花林皆似霰」伴隨著月光的流轉變化和潮水的起起落落:「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抒發了遊子思婦的離愁別緒:「誰家今夜扁舟子」「玉戶簾中卷不去」;並滲透了作者探索宇宙人生奧妙的思想軌跡:「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春江花月夜》是樂府《清商曲辭*吳聲歌曲》舊題。相傳為陳後主所創。張若虛沿用舊題,卻開創選出新的藝術審美形態,因其將景,情,理高度統一和相融,從而形成較圓融的藝術境界。景是時間和空間組合而成並處於不斷發展變化的複合場景:春天,江水,繁花,月夜:時節是萬物新生的春天,奠定全詩生機盎然的感情基調,在月光和江水的流動襯托下,江岸的花朵,美不勝收。這便是作者進行構建的藝術境界:春江花月夜。

由題目可見「春」「江」「花」「月」均為修辭「夜」的定語,夜實則為場景中的內核。於是,黑夜成為抒發遊子思婦情感的溫床,也為作者個體進行創造性地探索宇宙人生等哲學問題提供可能。「可憐春半不還家」是淪落天涯的遊子的思鄉之痛,因為到不了的是遠方,回不去的是家鄉;「何處相思明月樓」則是與「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和「莫讓紅顏守空枕」相類似的黯然神傷。至此,景與情糾結出萬般嗚咽和失落:「不知江月待何人」「青楓浦上不勝愁」,情景交融,難捨難分。然而,全詩的感情因借哲理追問而超越了遊子思婦感情的限制:「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當個體情感經歷融於遼闊宇宙的斗轉星移,憂傷散去,坦然和欣喜卻漸漸清晰:「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離開的早已離開,出發的也許就要到達,而留下的也許是意料之中的,不過一切都不必深究,都應該順其自然,因為愛本身是永遠不會消逝的。這愛便是生長於人生堤岸的樹,儘管人生永遠充滿不安和動蕩,而這樹卻依循時節,綠了又枯,枯了再綠,永遠不死。

聞一多在《唐詩雜論》中評《春江花月夜》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我想此詩的難以企及之處便在於其理趣的高脫,全詩的景色清新明凈,音律婉轉和諧,感情真摯自然,處處搖曳生姿,而旨意深遠,韻味悠遠。因而初步洗脫了六朝宮體詩的濃艷浮華。

縱向來看,全詩實則是利用自由聯想將景,情,理三者有機結合為整體。自由聯想既打破了時空界限,也使個體故事與蒼茫宇宙實現對話,從而使初唐詩歌境界大開,並開啟了標誌著詩歌黃金時代的盛唐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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