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和他的妖怪們·三

巫馬和他的妖怪們·三

/1/石明

七夕的時候,我總能在河的下游見到三三兩兩的河燈。尤其是風平浪靜的時候,會有更多的、尚未滅掉的蓮花燈漂來,然後在更遠一點的一個河流的岔口消失殆盡。

所有的河燈都會在那個岔口消失,因為那裡住著一個叫做「石明」的河妖。

石明不是什麼河神,只是恰巧在那片水域搭了屋子,所以就一直住在那裡。也許是因為岸上領地競爭太激烈,也許是水裡更涼快。我從沒見過石明的模樣,只是聽酉一說,他黑黑的,他的房子裡面也是黑黑的,與此矛盾的是,石明本身卻怕黑,白天的時候總是會浮到水面上來,只當有人接近才潛下去。到了夜裡,他就會瑟瑟發抖,在漆黑的水底艱難地熬過一晚。

只有七夕和上元時節的那幾個夜,石明會徹夜勞作,不停的跑到水面,將漂來的一盞盞河燈都拖下水去,放到自己的房子里,希望帶來光明。只可惜,那燭火遇水哪有不滅的道理,石明一次次的幸苦都只是徒勞。即便如此,他還是樂此不疲,畢竟拖燈的夜晚總比尋常的夜要有趣得多。

只是不知,女兒節放燈的丫頭們,要知道自己的河燈都進了水底的『黑倉庫』,會不會惱怒吶?

/2/雷鬼

酉一已經到了不用喝酒也能醉倒的地步了。

游山的迴路,它一直趴在我的頭頂打瞌睡。到了半山腰我忽然停住了,並將酉一從頭頂拎了下來:

「喂,醒醒!」

「嗯...又怎麼了,讓我睡會兒...」酉一咕咕囔囔。

「小命要不保了,有妖怪!」我沒有騙它,眼前的確有一群妖怪,只是暫時沒有注意到我。

它們就在不遠處的草地里,像土撥鼠一樣直立著,淡紫色的皮毛,軟趴趴的耳朵,一動不動,只有天上隱隱傳來雷聲。

酉一眯著眼看了看,「大驚小怪,它們在求偶。」

「嗯?」

「這幫傢伙叫『雷鬼』,論打架嘛我一個能打它們十個,它們就一個古怪的天賦:求偶的時候如果心跳得劇烈,就會引起雷聲,要是遇上那種犟的,為了求偶爭個你死我活,那沒準兒就會引來一場雷暴雨。」

「哎?聽起來很浪漫的樣子啊。」我驚奇。

「浪漫你個頭,你要是不想變成落湯狗,就趕緊下山,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這兒雷聲已經開始起了。」酉一沒好氣地催促我。

聞言我只得把它又放回頭頂:「行行~我這就下山,你趴好。」

我剛轉身要回山道,只感到褲腳一緊。回身一看,一隻『雷鬼』正拽著我,一動不動地直立著,盯著我看。

「......酉一,」我拍了拍癱在我頭上的那坨傢伙,「我好像遇上麻煩了。」

不等我說完,只聽到頭頂一聲炸雷,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它看上你了。」酉一說道,隨即幸災樂禍起來,「你完了,回去我要告訴花言,你在外面勾搭別的妖精。」

/3/相思蔓

一個很久沒打開過的盒子里長出了藤蔓,本想清理一下,卻遭到了藤蔓的激烈反抗,見狀我又無奈地翻起了各類妖怪實錄查找資料。

「喏,找到了。」我自言自語。

書上的一段記錄和眼前的傢伙很是相似:「相思蔓,初級小妖,具有簡單思維,只在人類送出的禮物上出現,可在小範圍內活動,具體出生條件:贈送人被禮物擁有者頻繁思念。」

合上書,我細細打量了一下盒子里的東西,那是一個小香囊,現在聞起來已經沒了香味,加上長了『草』,青草的氣息更加濃郁一些。似乎是很久以前,雲姐給我的東西。

「很頻繁嗎...」我捏了捏眉心。

說來也巧,雲姐居然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了,還是和以前一樣火急火燎的語氣:「巫馬!你小心點,那隻會說話的木魚又去找你了!」

「哈?」我哭笑不得,雲姐口中會說話的木魚,是小時候經常被我和雲姐欺負的小妖,現在長大了,總是找我麻煩。

我嘆了口氣,「來就來吧,我也習慣了。對了,雲姐,」我忽然心思一動,問道,「雲姐,之前你給過我一個香囊來著你記得吧?」

「嗯?對啊,怎麼了?」

「後來我回贈了一個木簪子給你,你還留著沒?快拿出來看看,說不定都長草了。」說完我心怦怦跳。

「嗯?簪子?」雲姐驚訝地語氣,「沒有啊?你後來沒給過我東西啊?哪有什麼簪子?」

「哎?我記得我給過的啊,當時我讓酉一替我送過去——」說到這兒我卡住了,沒錯,又是酉一!肯定是這個傢伙又把我的東西賣了當成回扣,吃酒去了!

我忙和雲姐說了再見,掛掉電話,然後去屋後樹蔭下找到了酉一,「酉一!」

「......」他睡眼惺忪,坐起身來一臉茫然看著我。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給過你一個簪子,讓你送給雲姐的?」

「嗯...」

「你送哪兒去了?!」

「...我想想,」他撓撓頭,「想起來了,我把東西交給花言了,讓她替我送來著。」

「花言?」輪到我摸不著頭腦了,「好吧,花言現在人呢,我要找她。」

「哦,她去河邊了,」酉一揉揉眼睛,又躺了下去,「她頭上長草了,長了好多長長的藤蔓,說要去河邊洗一洗。」

/4/情侶

我住在近城郊的一處林子邊上,方圓一公里內只有這一座小房子。從立春起,就不斷地有人到附近來踏青。

春天要結束的那幾天,天氣有些潮濕,午休的時候我一直在泡薑茶喝。看到窗口上站了一排妖怪,我有些好奇:

「看什麼呢?你們。」

酉一指了指窗外,「有一對情侶在屋子外面。」

「好像在鬧分手,兩個人都快哭起來了。」花言補了一句。

然後一雙雙眼睛從窗外收了回來,齊刷刷盯著我看,讓我心裡有些發毛,「哎哎,都看我幹嘛?」

「巫馬,」酉一是這幫妖怪里最有威信的,一般重要的問題都是他作為代表提出,「你的女朋友呢?」

「怎麼...突然問這個?」這可不是什麼好問題。

酉一撓了撓腦袋,「其實也沒什麼,我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麼分手的。」

/5/偉大的雨水

早些時,雨是一種食物。

落下來就進了別人嘴裡。

草也吃它,樹也吃它。

落在河裡,連河邊飲水的河馬也吃它。

後來,雨變成了模糊塵世的雜訊。

落下來就擋住了所有的聲響。

失眠的人也聽它,失戀的人也聽它。

淅淅瀝瀝,沖刷腦海里的泥漿。

再晚些,炮彈也像雨一樣廉價。

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個坑一個亡魂。

坑洞里長出了樹,

再有雨落下的時候,

樹也吃它,草也吃它。

我給花言講這些的時候,效果並不理想,她還是一個勁的哭,並且指責我道:

「那、那你也不能...也不能每次我一哭,就把我拉到後院的樹苗邊上,用我的眼淚給樹澆水啊,」花言越說越委屈,「還種了一整排小樹苗,就指望我哭起來養活它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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