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緩緩流動的河流
最近,初中生張偉經常夢到自己在一條骯髒的大河河底,一步步甩開積污,盯著混沌一片的前方,逆著緩緩流動的河水,艱難的行進著。
當張偉從夢中醒來的之後,他便來到街上,與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人擦肩而過,腳踩著已被烤焦的大地,呼吸著已經晒乾的食物殘渣的刺鼻味道,趕往學校。那些放肆的大笑,持續的罵罵咧咧,以及尖銳的笛聲匯成的轟響在他耳邊持續不斷。在這麼一個瞬間,張偉忽然忘了他要去哪兒,忘了他從哪兒來,他是誰。
每每這時,張偉就會驚恐莫名。
每一個早晨五點鐘,張偉都掙扎著從渾噩的長夢中醒來。這樣保證了他有充足的時間浪費在穿衣服吃早飯上。這時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但是張偉沒什麼可抱怨的,他的父母輪流給他做早飯,往往要跟他同時起床。張偉看著窗外寂靜的街道和昏黃的街燈,想著,這一個不太真實的世界。張偉有時會假設這個世界本有三重,一重是有奇蹟的世界,一重是平庸的世界,一重是崩坍的世界,在他張開眼睛的瞬間便隨機選擇了一重。但是每天早晨張偉都沒有時間考慮這一天是哪一種情況,他匆忙地披上肥大的校服,匆忙地背上書包,匆忙地趕向學校,雖然時間還早,但他還有作業要抄。
天蒙蒙亮的時候,張偉忍著隱約的腹痛與頭腦的暈漲,還頂著全身的疲倦,走在去往學校的路上。每天早上六點多,新華路上的清潔工總能看見張偉們的身影,這些中學生套在一致的肥大的校服里,乍一看,都長著同一張面孔。快到學校的時候,張偉感覺十分疲憊,同時想著,在這個世界上,無論誰都終會成為一個釘子,有一天有資格扭扭曲曲的,又可有可無的釘在某個角落,平庸但煩惱著,虛偽卻又怯懦地呆著,直到銹壞。
就像一點水,慢慢的滑入了一條臟污的緩緩流動的河裡,消失在烏灰的浪花里。在學校里,我們常常偽裝成我們不想遇到的那種人,這是十分可笑的事,張偉想。雖然他也不明白什麼樣的人是可愛的。
在狹窄的教室間隙里,在喧鬧擁擠的走廊里,有各式樣的皮囊和各種樣的靈魂。有能力卓群,但又見錢眼開的校長;有裝作一本正經卻流氓行徑的教導主任;有愛崗敬業,但是肥頭大耳卻又喜歡濃妝艷抹的女教師;有一步三扭,女聲女氣的男教師;有顛顛抖抖,四處橫眉怒對的小混混;有自以為是,玩嬌弄嗔的偽小資;也有昏昏噩噩,以夢度日的我們身邊那些朋友們。但是仔細想後你會發現沒有我們,沒有真正的我們。
學校是諾大的水泥叢林中的一座小小孤城,有千萬種各異的存在,但卻竟沒有真正的我們。一想到這,張偉就感覺喪氣,他想像著,腐朽的皮囊們形成了一條條寬闊的緩緩流動的河流,匯成了海洋,衝破了幻想的泡沫,掩埋了你我他,迷失了每一個自己。
張偉的同桌是一個女孩子,乍一看上去文文弱弱,聽話乖巧的那種女孩子,其實不然。這個女孩子卻總在寫一些張偉看不懂的小說。上課的時候,那個女孩子突然輕輕說了一句「黑寂與躁白」。張偉十分不解地轉頭看去,那女孩子卻不以為然的又說了一遍,聲音小到只有她自己和張偉能聽清。那女孩子側著臉,用餘光瞄著張偉,但是張偉並沒有問她什麼,而是繼續翻看夾在教科書里,被撕成一頁頁的網路小說。
那女孩發現自己的想法被看破了,因為張偉的無視大為光火,把桌子上原本當做城牆的一摞堆得高高練習冊抱起來用力的磕在桌沿上,假裝整理。因為聲響太大,老師和前排的好孩子們都用憤怒的眼光刺過來,但那女孩仍然我行我素。
像這個女孩這樣的怪人充斥在張偉身邊,張偉見怪不怪。其實,張偉自己也曾經在剛上學的時候認為自己是哪吒轉世,時至今日他仍然在每本教科書上籤上哪吒二字。但張偉認為他比自己的年齡要成熟多了,他甚至知道好幾十種床上功夫的名字,雖然別人不知道他知道。
「一群幼稚的小屁孩」是張偉給他的同齡朋友們劃定的標籤,他感覺自己少年老成,已然經歷過世間千萬種痛苦與掙扎,他認為自己理應離開學校,去一個與自己心智相符的遠方漂泊。但是他也不明白這個遠方到底在哪。他翻開剛買的籃球周刊,並沒有找到去遠方的指引。不過可喜可賀,五分鐘之後,張偉完全沉浸在籃球的世界裡,忘記了遠方。
在教室里,如果一個人想,他就總會有辦法與人交流。學生們可以傳紙條,發簡訊,竊竊私語,甚至可以隔著好幾個位子,僅靠相互看嘴形猜著交流。身邊那些聲音,再加上教師聲嘶力竭的叫嚷,所有有形與無形的,有聲的無聲的信息匯流成河,無法抗拒地湧入張偉腦中。可現在的張偉,只想安靜的躺下,安靜得思考,安靜的入睡。
終於挨到了夜裡,張偉翹了自習,拉上一個同學在操場上跑了幾圈。操場位於學校的邊緣,一牆之隔的外面,是平凡的花花世界,那裡被張偉和他的朋友們公認為是「骯髒但又舒適的溫床」。牆的另一邊,這兩個學子在黑暗與昏黃的燈光形成的交替中來回穿梭,此刻的操場,並沒有白天時的熱鬧,如此安靜而空曠,溢滿了張偉這樣的年輕人的所獨具的困惑與迷茫。
「你說咱們以後能幹什麼去呢?」張偉的同學提問道。
「不知道啊,什麼也幹不了吧。」張偉回答說。
兩個人累了,就躺在臨近圍牆的地方,躺在堅硬而又潮濕的紅色塑膠跑道上。在這模糊的過渡帶,張偉仰望著浮雲,它在黑暗的襯托下變得顯眼。視野的邊緣是那些教學樓枯燥而晃眼的燈光,此刻它們離張偉是多麼遙遠,好像是在另一個世界,好像他只是路過,只是過了許多年後,回來遠遠地看望著它們。
又是這樣一個中午,張偉從關於一條緩緩流動的河的夢中掙扎而起,迷迷糊糊中披上衣服,拿上校卡趕向學校。街上的空氣燥熱地堆積著,沒有絲毫遵從物理法則運動的意思,停下腳步的時候,好像掉進了熱氣的海洋,向前走的時候好像頂著一面灼熱的氣牆一般,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由於過於頭暈,張偉停在了街邊,此時街上出奇的沒什麼聲音,行人大都板著臉匆匆的走過,但張偉卻感覺嗡嗡聲不絕於耳,好像站在了高音喇叭面前。張偉恨恨地想:此刻我恨不得倒地而亡。這時,汗水正不斷地從他的面頰上流下。許許多多同校的年輕人從張偉的身邊走過,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在沉默而壓抑的人流中,張偉想像著,他對面的樓都化成了煙塵,以及更遠的樓閣、山丘、低洼都化為了平坦的地面,而他的目光一直穿透了這些事物殘留的陰影,達到了幸福而自由的境界,那裡有許多可愛的人可愛的事物。
那裡也有一個張偉,正站在對岸,這兩個他自己隔著一條寬廣的臟污的緩緩流動的河流,隱約中張偉好像還聽到想像中的他在對自己說:「來吧,孩子,在這個世界上,總要有一兩個白痴來堅持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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