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事兒—《門球場》
小石昨晚做夢夢見他回到了小時候住的房子,對於過去,他總會夢見,但很容易串混了,但他有個鑒別方法,只要是夢見了門球場那麼一定是回到小時候的記憶。
小石出生在工人家庭,從爺爺奶奶那輩起就是工人,在那個年代裡,「工人子弟」意味著穩定、勤勞和富足。自打有了城市,大工廠的大煙囪便矗立在那。以前,工人這個工作是個「鐵飯碗」,父母干到退休年紀再由子女們頂上,過去人們常說:「有了工作便啥都不慌了。」年輕一代踏踏實實去上班,而退下來的老一輩則有他們豐富的晚年生活,門球場便是為他們設計的。
小時候父母得去上班,小石一三五託管在爺爺家,二四則跟外婆待在一塊。對於門球場,他可一點也不陌生。在小石的眼裡,只要是個社區,那麼一定就要有門球場。門球場不大,看上去跟半個籃球場差不多,方方正正的用水泥圍起來,然後鋪上沙子,再用一個鐵做的充滿水泥的大滾輪來來回回壓上那麼幾次,沙子們就服帖了。門球場容易搭,對於幹了一輩子活的退休工人們來說更是如此。叫上自家小子,從廠里拉來沙子和水泥,捲起袖子嘴裡再刁一顆白沙煙,幾個老傢伙三五天就能弄好。小石他爺爺就是一位門球愛好者,白天總愛出去打射門球。到了門球場,爺爺先將小石抱到一旁水泥墩上坐著,然後上前去和幾個老傢伙們寒暄一番。關於門球的規則他記不清了,在記憶里幾個老頭三五成群地圍在一塊嘮嗑的時間反而更長,門球可倒沒揮幾桿。
門球場小孩也多,基本上每個老頭就會帶上自家的孩子,小孩們可不喜歡坐在邊上看著,他們得四處亂蹦躂,小石最喜歡推門球場里的那個滾輪。滾輪特別沉,他用盡全力也不能使滾輪挪動。可有的大孩子用腳就能踹動,這讓他十分惱火。於是更用力了,甚至整個人都倚在上邊,正當他每每感覺快要成功的時候,一雙有力地大手會將他托舉開來,把他重新安放到水泥樁上。「細伢子不要去玩,小心把腳給壓裡邊。」小石有些不服氣,認為爺爺說的不對,連推都推不動怎麼會壓到腳呢?爺爺通常會看看錶,時候不早了,然後牽著小石回家準備吃午飯了。吃過午飯,爺爺照例會午睡一陣子,午睡前爺爺從口袋裡掏出錢給小石,讓他自己出去玩,有時五角有時一塊,多的時候兩塊錢的面額也有,掏出多少是多少。小石出門後便屁顛顛跑去門球場邊上的小賣鋪買無花果吃,兩毛一小袋,吃到嘴裡咸甜咸甜的,說是無花果,實際上也就是蘿蔔絲兒,但小石總覺得吃不夠,每次吃上三四袋嘴巴都齁了才止癮。
到了下午,夏天的太陽毒辣,老人們都躲屋裡歇涼去了,怕中暑。但小孩哪管這些,趁著沒大人管一股腦全跑門球場集合來了,有的聚在一塊,拿個小鏟子使勁鏟門球場上的沙子。有的則蹲在水泥柱子邊上仔細瞧著,門球場風吹雨淋的,時間久了,總有雜草冒出來,有草的地方就有蟲子,能捉到蟲子小孩們就能玩一個下午。小石則叫上幾個夥伴一塊去對付大滾輪,人多了滾輪總還是會動的,他喜歡把滾輪給推到角落裡,這樣第二天大人們便能發現滾輪被挪動了位置,繼而去尋找是哪個傢伙搗的鬼。大熱天的不一會汗就浸透了小白衫,幾個用光了力氣的小傢伙便都坐在水泥墩上吹著風吸吸汗,這時再掏出蘿蔔絲,放在嘴裡慢慢嚼著,不知是手上沾了汗的緣故,這會嚼的蘿蔔絲小石總覺得特別咸。等汗吹乾了,小孩們便各自回到長輩家中,等著父母接回家去。
等小石大了一點,他去了寄宿中學念書,每個周末能有一天的時間,那會開始他迷上了電腦遊戲,一有時間便偷摸跑去黑網吧里消遣,偶爾路過門球場的時候也沒瞧見老頭打球了,更多的是曬在球場上連綿不絕的大花床單。後來小石隨父母搬家,新的小區在江邊,有綠化帶、有廣場還有公園,一到晚上,老頭老太太牽著孫子孫女就出來溜達了,到處都是人,遛狗的、跳廣場舞的、甩陀螺的、玩滑板的幹啥的都有,可就是沒有射門球的了。小石諮詢過小區物業,原因是門球場砂石被風吹起來後,容易影響環境,而且老人們只需要走到門口沿江風光帶就行,上面設施齊全。打那以後,小石腦子裡也就沒了門球場的模樣。
再後來小石到了外地去念書,回去的時間也就愈發的少了,前陣子過年在爺爺家吃飯,飯後出去溜達時想著要去故地重遊一番,可到那他愣住了。門球場的水泥墩子都拆掉了,沙子也都清乾淨換成了水泥地,門球場上停滿了過年回來的車子,自家車也都停留在上面,只是來時沒怎麼注意。回家的時候,他聽父母說,當年小區規劃的時候是沒有設計停車位的,可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家家都買了車,一到過年過節的小區里就堵的水泄不通的,後來就把門球場改成了停車場,基本上這一片的門球場都改造差不多了。小石急了,「那爺爺他們以後不就沒門球打了,這不合理啊。」母親聽完笑了:「爺爺他們年紀都這麼大了,哪裡還打得動門球咯,你看你好久沒回去看爺爺了吧,這你都沒注意到。」小石看著車窗外,不再說話。
馬路上交通信號燈上黃燈一閃一閃的,提醒著來往的車輛車速放緩,慢一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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