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候鳥與男孩兒

男孩赤足在山坡上奔跑，臉上洋溢著無慮的笑容，右手牢牢攥著一匝絲線，絲線的另一頭，是漂浮在藍天的紙鳶。

突然男孩一陣趔趄，險些摔倒在草地上，不知為何手上突然傳來一陣阻力。他回頭望去，之間一隻鴻雁撞上了紙鳶，絲線纏纏繞繞，反而越掙脫越緊縛。

男孩只好將絲線收回，可他越往下扯，鴻雁便越用力地往上飛，他不服輸，原本還顧及絲線會勒傷鴻雁的他，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顧忌，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將鴻雁扯下來。那時候的男孩不懂，他最好的處理方式是放手。

終於鴻雁被男孩扯下來了，可已經傷痕纍纍；看到鴻雁的滿身傷痕的脫落的羽毛，男孩心裡湧起愧疚，便將鴻雁抱回了家，用藥水仔細地給它處理傷口。

鴻雁的傷勢漸漸恢復，它靚麗的羽毛也長了回來，看上去十分神氣，男孩將它關在籠子里，望著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湛藍，彷彿有碧海，深邃的瞳仁中，彷彿有星辰，而鴻雁也回以凝視。

「你真美麗。」男孩由衷地讚歎。

沒想到鴻雁竟然口吐人言，是婉約的女子聲音，它說：「在籠子里的我，永遠不可能美麗，如果你痛惜我，應該將我放回藍天。」

「不，我想留你在身邊，想每天欣賞你的美麗。」男孩執拗地搖了搖頭。

「可我是候鳥……」鴻雁無奈地說。

「候鳥是什麼？與我有什麼關係？」男孩疑惑不解。

「候鳥就是隨著氣候遷徙的鳥，到了冬天我就要飛去南方，而冬天快到了，我也該走了。」鴻雁說。

「如果冬天你仍然留在北方又怎樣？」男孩嘟著嘴，顯然不太高興。

「那麼我會死，你依然會失去我。」鴻雁談起死亡，語氣依然平靜。

「沒有關係。」男孩終於高興起來，他拍著手掌說：「看吶，我這裡有暖氣，你只要待在我的房間，就能四季如春。」

鴻雁沉默了，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半晌後才開口問男孩：「你為什麼執意留下我？」

男孩羞紅了臉，扭捏了半天才嘟囔著說：「因為你好看，我喜歡你呀。」

「喜歡確實是一個美好的字眼，但喜歡往往伴隨著痛苦和放棄。」鴻雁仍然耐心地勸著男孩：「況且，喜歡我，只是你的選擇，而我的選擇是，我不喜歡你。」

「你憑什麼不喜歡我！」男孩憤怒地叫嚷起來：「我救了你的命！」

「也是你害我受了傷。」鴻雁反駁。

「我……」男孩突然間啞口無言，想起了鴻雁的羽毛，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的模樣，他低下頭，似乎帶著求饒的語氣：「天空這麼遼闊，一隻紙鳶撞上一隻鴻雁的概率有多小呢？我們難得的緣分，沒有好的結果，我不甘心。」

鴻雁憂傷地望著男孩，彷彿想要眼神安慰他：「等你開始理解遺憾，就會開始長大。」

「遺憾是什麼？」男孩問。

「遺憾就是不可避免，譬如你做了一個選擇，那麼被其他被你否定的選擇，都會成為遺憾。」鴻雁說。

男孩帶著哭腔問：「那我喜歡你有什麼錯？」

「喜歡一隻候鳥，就是你的錯誤，你該知道，候鳥不為了誰停留。」鴻雁緊接著說：「白頭偕老的是愛情，求而不得的也是愛情，愛情本就是一把利刃，除非能握住刀柄，不然就是反覆地傷人。」

「去了南方，你會快樂嗎？」男孩問鴻雁，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男孩痛苦地揪著頭髮，蹲在了地上說：「那我懂了，你是獨立的個體，不是誰的附庸，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愛你，你也無法要求自己愛我。」

男孩打開籠子，鴻雁撲簌著翅膀，穩穩噹噹地落在窗檯，回望著男孩。

「等等我，讓我送送你。」男孩翻出了紙鳶，在柔軟的草地上奔跑，風吹拂他臉龐，眼淚就沒了痕迹。鴻雁往南方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男孩逐漸追不上了，可他依然咬牙奔跑著，讓我再看你一眼。

最後男孩脫力地摔倒在草地上，失去控制的紙鳶在半空盤旋，他感到一隻手掌在握住他的心臟，呼吸變得沉重而緩慢，一陣陣的痛傳來。

「道理我都懂，可我為什麼還是感覺心痛。」男孩喃喃低語，突然他哭著大喊：「你還會回來嗎？」

天空沒有回應，只有裊裊的白雲仍然波瀾不驚地填滿天空。

end.

晚安，大孩子們。

文：@廖家樂

圖：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