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與將軍紅(3)(糟慮鬼)——沒茶茶會

縫隙與將軍紅

原創 2018-04-17 糟慮鬼 沒茶茶會

3

我和飄雪私下裡見過三次。私下裡見面,指的是瞞著流水見面。

雖然沒有特意約定過,但是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地這樣做了。

那時我已經和流水結婚了。她好不容易在一家私人牙科診所里找到了一份接待員的工作,雖然總是抱怨工作無聊透頂,但是可以領到不低的工資。我的情況就不太一樣了。作為一個小說家只出過一本書,而且銷量低的驚人。從結婚以前就是這個狀態了,一直到結婚後也仍然沒有什麼改變。獨身的時候靠著給熟人的雜誌寫一點稿子才不至於吃不上飯,但賺來的錢光支付我一個人的開銷都有些勉強,所以結婚後的生活基本全靠流水一個人在維持,雖然心中時常覺得對不起她,卻又實在無法去做些普通的工作。(如果被人知道這樣的想法,難免會覺得我太過於自大,但事實上這並不是因為我放不下所謂作的架子,而是內心確實有什麼東西在阻止我那麼做。)也因為這樣,飄雪一直反對流水和我結婚,「談談戀愛就算了,結婚不可以。」她這樣堅決地表態過。為了這件事她們還爭吵過幾次。最後流水還是堅持嫁給了我。但是婚後她們姐妹兩個就變得鮮少聯繫了。

結婚後大概過了不到一年,在一個下著雨的周五夜晚,門被敲響了。

流水是有家門鑰匙的,且她也沒有敲門的習慣。我一邊在心裡納悶兒是誰一邊打開門,意外地發現站在門口的是飄雪。

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衣,下面是淺灰色的毛呢裙子,套著一件深灰色的風衣,手裡提著一個款式簡潔的乳白色手提包,沒有拿傘。雖然是親姐妹,但是和流水的自來卷不同,飄雪的頭髮直直的,發質也略微堅硬,整體剪成了短髮,前額的劉海向左偏著別到耳後,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睛細長,嘴唇也薄薄的抿成一條直線,給人一種成熟幹練的印象。

請問,流水在家嗎?飄雪站在門口,腰背筆直,本來個子就不矮的她還穿著高跟鞋,基本就和我差不多高了。

不在,她還沒有下班。不如進來等等吧。聽了我這樣的回答,飄雪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眼神好像是在說,妻子在加班而你卻在家裡無所事事,不覺得丟臉嗎?但沒想到飄雪卻說,那太好了,我是來找你的。之後就自顧自地走了進來。

流水的姐姐為什麼會突然造訪?我跟她之間一直沒什麼交集為什麼要來找我呢?我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從衛生間拿了一條幹凈的毛巾遞給她後,就走到廚房煮了一壺打算泡茶用的水。

「有酒嗎?」飄雪坐在那張我從跳蚤市場買來的紅色雙人沙發上,一邊歪著頭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這樣說,雖然眼睛沒有在看我,但是這個房子里除了我和她以外,沒有第三個人的存在,所以我暫且認定她是在和我講話沒錯。

我打開冰箱,裡面大多是些我買的即食食品(平常是我負責家務,但是因為實在不擅長煮飯所以我都會買一些吃起來方便的東西)和幾瓶最便宜的啤酒。只有啤酒可以嗎?我這樣問道。飄雪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脫下了外套,像是要找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般動了動。我在她對面席地而坐,給自己和她都倒了一杯,她果斷地一口氣喝完了第一杯,然後把沾著泡沫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用手指向前推了推,沉默地示意我再添一杯。就這樣連續三杯酒下肚後,她才稍微放鬆了一點似的,向後仰著,展開胳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前後左右地活動了一下脖子。

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後,飄雪仔細觀察著周圍,那眼神是飄雪特有的又極具代表性的眼神------像是在做一個縝密研究的學者在觀察記錄在黑板上的演算公式一樣。「房子不錯嘛。」大約兩分鐘後,她總結般地說道「從外面看起來又舊又破,沒想到裡面還挺新的。」

我低著頭,小口喝著啤酒。說實在的,我很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尤其是跟自己多少有點關係或者聯繫的人就更是了。在我看來,倒不如跟那些毫無交集的陌生人在一起來的自在。

「這麼想來,你們結婚後,我還是第一次到登門拜訪。」飄雪沒有理會我,繼續自顧自說著話。

「是這樣。」我艱難地給出了回應,雖然拼盡全力控制著音調和語氣,但是從嗓子里鑽出來的聲音在我自己聽來都生硬得要命。如果,前方有一面鏡子,我應該還可以看到我的臉因為皮下肌肉的運動扭成奇怪的樣子,把自己嚇一跳也說不定。

不過,飄雪說的確實沒錯。流水和我結婚後,她就沒有來過這裡,當然了,在那之前也沒有。

我和流水結婚實屬突發事件,雖然之前斷斷續續地交往了兩三年的時間,但是在結婚之前從來沒有討論過關於結婚的事情。我們之間的關係既自然又扭曲。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在田裡種下一顆土豆,結果第二天醒來就發現長到了可以收成的程度,然後你只能詫異地站在田埂上,說,這玩意兒能吃嗎?好吧,先把土豆挖出來吧。因為事發突然,兩個人都沒有什麼錢,於是沒有舉辦婚禮,好在我們也都沒有什麼必須要宴請的賓客,於是一切從簡。不,應該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結婚那天就變成了極其普通的搬家日。流水拿著她的行李正式入住到了我的單身公寓。我花了半天時間把每個地方都儘力騰出一個位置給她,帶推拉門的簡易衣櫃、書櫃、衛生間里的毛巾架、廚房裡的碗櫃還有半張床。

「至少打理得很乾凈。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一丁點。」飄雪又打開了一瓶啤酒,給自己倒上,又給我也倒了一杯。「謝謝。」我再次費力地回答,手心和腳心開始冒汗。

好一丁點。我在心裡默默重複著。許久未見,飄雪說話的方式還是一如往常,刻薄又精準,總是輕而易舉就戳到對方痛處。

「兩個人的話,有點小。」飄雪喝著酒,眼睛還在觀察著,迅速又準確地捕捉著周圍的漏洞。

「是啊。是這樣。」

「換個大一點的恐怕又負擔不起啊。」

「目前是這樣。」

「以後恐怕也是。」飄雪笑著,但其實又沒有在笑。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左邊比右邊看起來高了一點,可能是天生有點不對稱或者是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人分不清楚她真正想表達的情緒。跟她永遠不客氣的說話方式相比,她的面部表情千變萬化,但那些變化又極其細微,總給人微妙的錯覺。

「……」我感到不快,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種時候該說點什麼呢?大聲斥責她多管閑事嗎?這樣也許會更沒辦法收場,讓事情變得更麻煩。但是如果沉默不言的話,總感覺這事情會沒完沒了。我在心裡這樣思考著。這種時候要不要解釋呢?

房子確實不大,四十平方左右。屬於城市中心地帶,所以交通便利,周圍配套設施也算齊全。但是因為建築老舊,且臨近一條還在運行的鐵道所以房租低廉。戶型是簡單的一室一廳,陽台那面正好對著鐵道和高架橋,如果換做是別人,也許會受不了那黑天白夜都不停止的噪音,但是對我來說,這正是我最滿意的一點。因為和人類,也就是和同類交際時,總感到惴惴不安,所以自然而然地我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除了同類以外的事物上,那些高架橋上川流不息的汽車和鐵路上按部就班的火車就是這樣的存在。但是這些話我不能對飄雪說,我總不能說對不起啊,我不喜歡和人類交流,比起那個我更喜歡用鐵皮做的車子,有沒有錢也不關你事,所以請你趕快走吧。

見我長久沉默,一言不發,飄雪抬起一邊的眉毛,俯視著坐在地板上的我,用瞭然於胸的語氣問道「怎麼了?」

「沒事,只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比較好。」我擠出了一個笑容。

「是啊,怪人一個啊。」她悠悠地說著,之後又是一段讓人意味不明的沉默。

「請問,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呢?」最終,我忍不住發問。

你,快樂嗎。飄雪盯著茶几上的酒杯,緩緩說道。雖然這是個問句,但是她的語調平緩到沒有一絲起伏。

而這,是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如果回答說不快樂,我就再難面對流水的臉。如果回答說快樂,我就無法直面自己的內心。所以說,這是一個我知道答案,但是我不能將答案說出口的,無法回答的問題。

看著我緊鎖眉頭,一副為難的樣子飄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真正在笑,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反而覺得怪異。

「挺快樂的。」我選擇了比較保險的答案。

「不可能。」飄雪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的話。她的視線停留在我身上,像是一個老師在批評一個學生,這道題我都講過無數次了,你怎麼還能錯呢?讓我倍感焦慮。「你不可能快樂。」她一字一頓地宣布。

你說的沒錯,你說的都對,但是我能怎麼辦呢?我垂著腦袋,為了不用說話,一口接著一口,不停喝著酒,心裡想像著一口乾涸的,遙遠如在天邊般的井,然後想像自己身在其中,在一片圓形的,小小的,安全的漆黑里,抱著膝蓋墜入睡眠。

正當我這樣想像時,她突然抱住了我。

隔著她淡藍色的襯衫,我能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我聞到她脖頸間前調為蒼蘭的香水的味道和一點點濕漉的四月雨水的潮氣。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用纖長的手指靈巧地解開了我褲子上的紐扣。雖然意識在嚴厲地拒絕,但好似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著向前一般,身體無法自我控制。是一種奇異的感覺,無關情慾或者理智,而是一種強大的脫離感。我感覺我正從我的體內緩緩走出,或者相反,那是一種緩慢但鮮明的過程,就像一條正在蛻皮的蛇所擁有的速度。對於這一切,我除了任之發展以外,毫無抵抗能力。

我與她長時間的吻在一起,她的舌頭溫熱,嘴裡還帶著一點不濃的啤酒味。我們好像忘記一切般,互相擁抱撫摸,她身體的溫度也變得越來越高,喘息也開始急促。慌忙之中,裙子沒有脫下就直接被我撩起,我看到她淺紫色的絲質內褲,內褲邊緣還有幾根稍粗的黑黑的陰毛。大腿的部分沒有多餘的贅肉,皮膚也緊緻,可以隱約摸到一點肌肉的輪廓。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想起來避孕套這回事。

「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她的耳朵變得很紅,喘息也不均勻,但是思路還很清晰。

「是啊。」我回答,在家中各處尋找著。卧室里的床頭櫃?衛生間里的抽屜?還是枕頭底下?大家都會把避孕套放在什麼地方呢?這樣思考後,我才意識到我和流水好像有很久都沒有做愛了。家裡還會有避孕套嗎?會不會有剩下的呢?如果有,那麼它在哪裡呢?關於避孕套的記憶只停留在結婚前,有一次我冒著雨在半夜去買過一次。之後關於這方面的記憶就變得混亂不堪。好像發生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碎片式的思緒一下子朝我湧來,最後,不管是關於破碎記憶的線索還是避孕套,我統統都沒能找到。

抱歉,我實在找不到避孕套。大概十分鐘後,我只能選擇放棄。

飄雪也已經重新穿好了衣服,扣子依然扣到胸前第二顆,恢復了看起來有些冷淡的常態。

沒有過問,就從桌子上拿起我剩下的半包煙,拿了一根點了起來,一邊抽,一邊向我問道,「她快要回來了吧?」

我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顯示著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是吧,她應該快回來了。」我回答。我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和心情,下體的腫脹感倒是已經消失了,可儘管如此,還是覺得有點坐立難安。這時,飄雪從包里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微微隆起,不必問就知道裡面裝著什麼。「等流水回來把這個給她吧,你們快要交房租了吧,她打電話找我借錢,本來想教訓她幾句後就把錢借給她來著,但是她中途掛掉了。」她平靜地說著,好像剛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好的,我會轉交給她。」

那我就告辭了。她重新穿山外套,打算離開,走到門口才轉頭對我說道,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我無言地看著她離開,心裡也在說,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會發生第二次。

可這樣的事還是發生了。而且還發生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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