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無悵］第一章

中華人民共和國2017年夏

九寨溝漳扎鎮

「等一下，救救我，求你，救我.....」

梁雨歇皺著眉頭，雙眼緊閉，大顆的汗珠劃落眉角，她的嘴裡輕聲嘟囔著什麼，忽然一個激靈她猛地驚醒過來，翻身坐起才發現是個噩夢，夢中她身處一場地震中，倒塌的高樓和橫七豎八的路燈將她困在了鬧市中的街道上，身旁人群擁擠，忙於逃難，而她身上的石板死死壓住了她，那種深切的絕望即使在夢醒後還久久環繞著雨歇。

「旅客朋友們，列車運行前方到站是四川阿壩州車站，列車將在10分鐘後到站，請整理好自己隨身攜帶的物品，排隊等候下車。」

九寨溝是雨歇這次出行的最後一站，她下了列車，坐上巴士搖搖晃晃的往漳扎鎮開去。夏日的傍晚也很燥熱，卻出奇的安靜，除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山路上既沒有蟲鳴也沒鳥叫，就連一絲風都沒有，雨歇把頭靠在車窗上，窗外血紅色的雲朵一直鋪蓋到天邊，十分瑰麗壯觀。到達鎮上時，天色已經半黑了，熱鬧的街巷中華燈初上，她拖著拉杆箱走在硌腳的石子路上，想尋找一家看起來乾淨些的旅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鎮上的湖邊，湖水並不平靜，湖面上漣漪波盪，倒影著昏暗的路燈，她止步凝望湖邊乘涼的老人們，或許自己老了也是這般平淡安穩的過日子吧？

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雨歇就覺得腳下發麻，頭部傳來陣陣暈眩，忽見湖對面的民宅晃動了幾下，湖面波濤洶湧，只聽得遠處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那群老人早已不見了蹤影。這場突發的地震勾引出雨歇噩夢中的恐懼，她按壓下心中的情緒，定了定神，正想轉身離開湖邊，卻不想湖岸的青磚忽然裂開，紛紛塌入湖水中，連帶著她倒向湖裡。

雨歇在失去平衡的瞬間跌落水中，她知道掙扎都是徒勞，但還是揮舞著手臂想竭力吶喊，不過就在她張嘴的那一剎那，冰冷的湖水沖刷著咽喉，慢慢滲進耳朵，鼻腔。最後她還是閉上了眼睛，把自己想像成一縷海草，隨著水波搖曳。又過了好一會，她浮出了水面，僵硬而又筆直的沉浮著，感覺世界在遠離他而去，那些熟悉的氣味，聲音，光線隨之消失。

就彷彿漂浮在一片虛空之中，無數種情緒撞擊著她，她的直覺在緩緩下沉，沉入雨後潮濕的泥土中，隨著不斷深入，大地厚重而腥膩的氣味包圍著她，她也分不清那是乾燥悶熱的岩石，還是濕潤冰冷的沼澤，只剩下濃烈的情緒壓抑在胸口，壓得胃也很難受，就像剛吃下一海碗肥肉一般，又或者她只是發燒了，忽冷忽熱，引得太陽穴突突的在跳。遠處有人在呼喚她，那聲音從四面八方把她包裹住，越抽越緊，一陣陣迴音徘徊在身旁，好像有什麼正在向她靠近，又有些什麼越來越遠了，她什麼都分不清，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她彷彿縱身跳下黑暗中靜默的深淵，身邊的一切猛地炸開，碎片膨脹碰撞，巨大的聲響復甦了她沉寂的意識，睜眼時，畫面重疊交錯，不過她能肯定的是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