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死它

(網圖侵刪)

這是不知第幾晚夢到了相同的畫面,一扇向我關閉了四十年的大門忽然間打開了一道縫隙,而這道縫隙則在日夜間擴大,眼看就即將到了能夠讓我鑽入其中的大小。但今天還不行,今天還不行——清晨的陽光已經投過我那廉價的窗紗傾瀉在我的臉上,害得我掙扎地睜開了困頓的雙眼。

不知總什麼時候開始——上個星期嗎——我在看向窗外的朝陽時,就感覺是在看著曠世奇觀。心中不由得會有一種熱血澎湃的感覺,那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活力四射的年歲——那時我才二十歲,早早的結識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吳靜,啊她那個時候的臉蛋兒彷彿就要滴出水而來了,一顰一笑都叫人魂牽夢縈。啊——啊——也是這樣才會有這麼多的成功人士將你當成目標是吧?但是這就是你拋下我離去的原因嗎?那時你攬著那個男人的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像是在看著一個雜種。你才見過那個人幾次?你自己也該清楚,就你那幅面孔,頂多也就維持個七八年,等你面色發黃、皺紋爬上眼角的時候,誰還會稀罕你?拋下我離去,你會幸福嗎——怎麼可能,那些成功人士一個比一個虛偽,沒了那幅皮囊,你又怎麼可能留得住他們啊?想到你跟我一樣到了四十歲這個年紀的時候,那畫面僅僅是在我的腦海中閃過,我都覺得可笑。這就是你曾經依仗著的美貌,現在看來也無非是個遭人嫌棄的臭婆娘。

當初繼續跟著我多好——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啊。你現在在哪兒,我還是有點兒想見你。草,見什麼見,我見你無非還是要被你奚落一番,嘲笑我現在這幅落魄樣子!

我翻身滾下滾燙的床鋪,卻一不小心碾碎了一隻床邊的蟑螂。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學會和它們和平共處,但自己卻比起此前變得更加魯莽了。我不會為此擔憂,畢竟它們在死去的時候,依舊不會忘記留下數以千計的微小生命——它們藏匿在黑暗中、灰塵下、空氣中、甚至在你的身體里,在你不經意間迸發著無限的生機。只是我卻沒有這些生命那麼頑強,我無法不吃不喝在髒亂的屋子裡堅持多久,但我又不願意離開這個家——外面的人討厭我嫌棄我,凡是見到我就要躲的遠遠的。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我踉踉蹌蹌地擠出了卧室,去給自己燒開一早上的第一壺水,打開冰箱尋找著食物。沙丁魚罐頭、黃桃罐頭、一個乾癟的小饅頭、還有一瓶果汁。這些東西恐怕也就夠我作為早餐充饑。但中午、下午、晚上又該怎麼辦才好?就這樣在家餓著——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飢餓的感覺會讓我發瘋。

果然還是要去補充一下食材才好。

我從床底下翻出來平時用來存錢的餅乾盒,嘗試用指甲將盒蓋扣開。但我那幾個禮拜未經修剪的指甲卻在這突然的發力中先一步折斷,一大截指甲帶著皮肉一齊脫落下來。他奶奶的!巨痛之下我破口大罵,用尚且完好的左手將那餅乾盒舉過了頭頂,狠狠摔向地面。金屬制的盒蓋在衝擊之下扭曲變形,終於不再死死咬住盒子不放。我也在匆忙之中咬牙忍住疼痛,抓起來兩張五十元的鈔票塞進了衣服口袋裡。

我將有些銹死的大門推開了一條縫隙,一陣風從門外吹了進來。這天可真冷啊,為什麼外面的河水還沒有結冰呢?一股寒意投進了骨子裡,似乎想要從我身邊奪走我的體溫——啊啊,這怎麼可以?

我匆忙走到餐桌前,將剛剛燒好的水一股腦灌到了自己的嘴中,才感到了熱乎了一些。回到卧室,我從傳遞下的儲物櫃中翻出了幾身羽絨服,套在身上,但卻發現這羽絨服相較自己的日漸漲大的肚子早就顯得無比瘦小,無論如何也拉不上拉鏈,反而還顯得自己更加臃腫。

這樣出門可不行。我從衣櫃里翻出來一床較為輕薄的棉被,將它裹在了自己的衣服外側。它就像是一個保護屏障,將我的身體完全和外界隔絕開來,不讓任何的寒氣奪走我身體的熱量。但如此一來,自己看起來就活脫脫像是個怪人。

但那又如何?

啊——啊——一走出屋,外面就是一片聒噪。到底是哪家在叫喚,讓整個這一片兒的人都不得安寧。這聲音綿延不斷,吵得叫人心煩意亂。我快步從陰暗的小巷中鑽出來,卻發現小巷之外才是聲音真正的來源,那裡的雜訊響作一片,和馬路上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人們互相的喧鬧聲混在一起,難分彼此。我用雙手捂住耳朵,快速從街道之中穿過。

這個天氣跑出來的人還真的不少,看樣子資本當真是社會之中的第一生產力——有了薪水這群人就什麼都不怕了,一個個變成了超人。我想著自己是不是也需要再重新找一份像樣子的工作,這樣或許也能夠將我從這個讓人惱火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但是為什麼這些人的目光要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呢?哦瞧,他們這些壞傢伙,就站在原地看著我在這裡賣著丑相,但只要我一走近,就會見了瘟神似的逃開。我說他們不喜歡我吧,這是真的,沒開玩笑的。

記得曾經一個小男孩將足球踢進了我的院子,還砸碎了我的一塊玻璃。我好心將足球還給了他,還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絲毫沒有追究他打破窗戶的意思——但那個小子就在我拍到他之後的一瞬間就從我的手中掙脫,一溜煙跑開了。好傢夥,你是見了鬼了嗎?我又不會吃了你,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我已經多少年沒有年輕的朋友了。我很孤獨的啊。

吹吧吹吧,你這該死的風。什麼時候你能夠掀開我身上的鋪蓋,你就順道將我帶到陰曹地府去好了。叫吧叫吧,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瞧你叫的我都開始說起胡話來了。

但這世上滿嘴胡話的人還多我這一個嗎?

陳扒皮,你是真的扒了我的皮,說好的為你擔保開一間燒烤店,結果你拿了錢,人去哪裡了呢?要是說我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是因為誰,除去那個臭娘們以外就是你了。你走了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在信箱里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寫著——「我走了,我從沒把你當兄弟。」你不用說,我知道這一定出自於你手。我們從高中就認識了,一直以來都是無話不談的,我比誰都他娘的相信你啊。但你卻拿我當個大款給宰了?

但是哥們兒我不想怨你了,你得快點兒回來,就那一個燒烤店的破錢,我幾個禮拜前剛剛給你還清。但你還是不會回來是不是,那你知不知道我給你還完了錢,還是難免遭了一頓毒打——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說的我扎心。

轉眼間我已經走到了那家常去的便利店,但數日未出見們的我在推門進去的那一瞬間又引得不少目光。但是這屋裡怎麼步外面還要冷,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先……先生,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前台的售貨員有些慌張地看著我。

「買個東西,需要你幫助什麼?」我操著腫脹的喉嚨隨口嗆了她一句,便從人群中擠了進去。無奈自己穿的實在太為臃腫,一不小心將身旁的貨架碰倒了。那上面的食品就這樣盡數摔在了地上,其中很多的包裝在碰撞當中碎裂開來,將包裝內的食物傾灑了滿地。魚籽壽司、干炒牛河、紫菜包飯、糖醋龍利魚……就連湯汁也混合在了一起。

「瞧他這麼橫,這下他可怎麼賠?」

「是啊,還穿著這樣的奇裝異服。」

「還是少嘀咕的好,萬一是什麼危險分子?」

「是啊,別是什麼邪教的信徒。」

瞧,凡是我犯了一點點錯他們就能無限地將它放大,甚至將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扣到了我的腦袋上。我只想吼出一兩嗓子,讓這群人消停下來。但是我卻覺得自己的嗓子徹底腫起來了,根本不允許自己發出那麼大的響動。

我需要思考,需要思考。搞出這樣的事情絕非我意料之中,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沒有迴旋的餘地。所幸當時的動作並沒有太大,這些食物加起來想必還沒有超出自己的預算。但就這樣付了賠償金,自然也就沒了選購食材的資金,自己豈不是白白出來一趟。這樣我豈不是還得兩手空空回到家中,再重新拿些錢折回來再次選購食材?這一路不知還會惹出多少是非。

況且,自己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了。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工作了吧,有多久呢?記不清楚了。我所記得的只是出門時自己看到那鐵盒裡既有的幾張紅色鈔票,那一疊恐怕還湊不齊十張。我又能依賴它們生活幾天呢?這些日子我也在按照計劃表控制自己的飲食,但我卻發現自己的食量有些控制不住了。這樣一來,不出兩個禮拜,自己哪怕是吃飯都會遇到很大的問題。

那個時候自己要怎樣生活?說句玩笑話,至少我還可以靠生食蟑螂為生。這簡直太可怕了!

等等,這些倒出來的食物,她們怎麼也是會清掉的,最終無非也是被扔進垃圾堆里。那與其這樣,不如……我立刻起身,擠開身旁圍觀的那群看客,來到前台。

錢,錢,壞了,錢放在了最裡面的襯衣里。我只好將裹在身上的一層層武裝卸掉,最終只剩下貼身穿著的襯衣。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寒意立刻鑽了進來。

「不是吧,這人怎麼跟個孕婦似的,這麼大個肚子。」

「好臭!這人得有多少天沒有洗過澡了?」

「是啊,就像是一個從糞堆兒里爬出來的人。」

那還真是辛苦你們的鼻子了。我從口袋中掏出兩張五十的紙幣,在收銀台前排開,隨後不等那位收銀員小姐請點損壞的食品,我就撞開了身後的人,撲向了那些灑在地上的食物。這天真是太冷了,屋裡比起外面又冷了不少。極度的寒冷讓我近乎喪失了理智,又進一步加劇了我的食慾,讓我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行動了起來。我不斷在地上抓取著,並將自己的所得的戰利品扔進嘴裡。

「他在幹什麼?」

「瞧瞧這一副餓瘋了的樣兒。」

這些食物在舌尖混合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呢?我幾乎已經感受不到了,只是機械性的將它們一一送入口中,隨後一刻不停地將它們吞咽到肚子中。轉眼之間,那地上的食物,包括湯汁都被我吃干抹凈。但我腹中的飢餓感卻沒有減弱,反而在寒意的刺激下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

——那一百塊錢應該還夠吃不少東西,讓我再找找。我轉而像另一個櫃檯走去。蛋包飯?不行,太貴了。牛肉乾?不夠充饑。酸梅?這東西只會越吃越餓吧。

「他要去搶其他的東西!快攔住他!」

「簡直是失心瘋了,光天化日的居然做這種事兒!」

有人從背後拉住了我的身子,企圖將我從櫃檯邊扯開。他的雙手冰涼,害得我一個激靈,揮手將它的雙手從我的身上扇開。那個一開始跟我打招呼的收銀員小妞也跑了過來,一臉焦急。我說,怎麼事情就會在一瞬間演變成這個樣子呢?果然大家都不喜歡我,這不是騙人的,這是真真的。所以比起在這太陽底下遭人嫌,我更願意躲在自己陰暗潮濕的屋子裡。

我看到,那個男人吃痛地捂著自己的手退開,發出了一連串的痛呼。而在身邊的人也為了過去查看他的情況。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我心中早已有數。

看看,這些人在我和那個冒失鬼之間很快就站好了隊,進而一致將矛頭對準了我。為什麼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總是看不起我,彷彿從沒有將我當做一個人。吳靜也是,陳扒皮也是,你們都是。我在你們眼中就是一個臭蟲,就是一個廢物,一個只會被騙的傻子。而現在,就連我滿足自己食慾的正常行當都會有人來插一腳,明明沒想招惹任何人卻還受人顏色。瞧瞧這幅樣子,我多可笑!

「他的身子好燙!」那個男人還在裝模作樣。

「怎麼?」

「瞧,就剛剛碰了他一下我的手都差點兒燙出水泡。」

「這麼誇張?不是發燒了吧。」

「熱到這個地步,不應該早就死了嗎?」

那個收銀員丫頭又湊了過來:「先生,需要什麼幫助嗎?」

瞧瞧那副偽善的嘴臉,明明剛剛也和那群人一樣對我敬而遠之,而現在又可以湊過來擺出一副「我不嫌棄你的」的嘴臉愣充好人。

等等,這個丫頭長得面善。大眼睛,小圓臉,小巧的鼻子還有紅潤的嘴唇——吳靜,是你來找我了嗎?你知道這麼些年我有多想你嗎?我一直在擔心你有沒有過上幸福的生活。你的男友——不對,現在應該是丈夫了,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我抓住她的手。

「啊,先生你放開!」她痛苦地掙扎,想要將手從我的掌心抽走。

——二十年了,你還想從我的身邊逃走嗎?不要走好不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守護你,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到時候,若你先死去,那我會將自己弔死在你的身旁;但若我先邁進鬼門關,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感受自殺的痛苦,我會用最後的力氣將你扼死在懷中……

這樣想來,我也真是浪漫。

「放手,放手!」她已經不會說話了,只是瘋狂的對著我拳打腳踢。

打吧打吧,我知道我這輩子對不起你。但是你也有問題,你信錯了人,你勾搭的那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只會在表面裝作紳士,但我能感受到他們齷齪的心理。你看他們表面上光鮮亮麗,其實內心裡跟蟑螂一模一樣——說起來,今天早上我還踩死了一隻。哈哈,踩的好,踩的好。就該踩死這些禍害人的爛東西。

「救命——救命——」

但是你說你那些男人——那些蟑螂有什麼錯呢,他們生來就是如此,對他們而言這就是他們的生存模式。但是問你,你見到蟑螂的時候會考慮它們的想法嗎?僅僅只是他們出現在你的眼前,礙到了你的眼,最終不也是落得一個被踩死的命運。所以這些人,只是命賤而已。

我的後腦遭到了重擊,害得我鬆開了緊抓著她的手。吳靜你也是絕情,自己男人被打了非但不會幫他,還反過來在我的肚子上用高跟鞋狠狠補了一腳。這可真疼啊,害得我一下子癱倒在地。這下你可算是原形畢露了。

「去死——去死——」

她似乎慌了神,只是下意識地踹著我的肚子,嘴裡不停地咒罵著,除去「去死」以外,我想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那些句子的含義和來源。隨後終於有人上前拉起失去理智的她,想必這些人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趁著躺倒的片刻,我看到了當時重擊我後腦的傢伙。

喲,陳扒皮,沒想到你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你穿著西裝戴著口罩,我看不清你的臉,但我知道這就是你——在背後給朋友最有力的一擊,這就是你最擅長的事。

吳靜,你這個臭婆娘,這幾腳踹得我痛往心裡鑽。我感到自己的腹中在翻江倒海,剛剛塞進去的食物開始在我的體內翻來覆去,讓我喘不過氣來。

但是腹中的動靜卻不止如此——伴隨著一陣刺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腹中衝破出來,進入了我的血液之中。而緊隨其後的是腹中如雨點一般的劇痛。

現在一個問題在我的腦海之中浮現:為什麼這幾個月來我吃下去了這麼多東西,卻從沒有排便的慾望?但不等我想到答案,劇痛就開始從腹部蔓延,轉眼遍布全身。我感覺有什麼東西要衝破我的身體鑽出來,像是轉出它們沉睡多日的溫床。

那一刻我想起自己在清晨看到的朝陽。

我知道,自己恐怕撐不過這一次了。腦海中那扇大門又一次出現了,它即將向我完全敞開,門的那一面是哪裡呢?我想那扇門如果有名字,我會稱它為「盡頭」,因為它恐怕只會出現在像我這樣走到了人生盡頭的人面前。現在還不行——現在還不行——我掙扎著站了起來。那臭婆娘看我起身,又想逃走,但我這次鉗住了她的脖頸,就這樣死在我的懷裡吧。這樣也算是你為你此前對我做過的一切的報應了。

「救……命……」

救命?你最後的時間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你看啊,我還在你身邊呢。

陳扒皮,你故技重施就不對了,我怎麼可能會被你用同樣的招式打倒兩次?你偷偷砸向我後腦的公文包,我一隻手就可以彈開。你不用著急的,她睡下之後就輪到你了——好兄弟要同生共死對吧。

肺部傳來一陣劇痛,不由得讓我猛烈地咳嗽起來。我終於難以忍受,鬆開了扼住那婆娘脖頸的手。連續地咳嗽之後又是不停的乾嘔,最終隨著胃部的一陣抽動,我吐出了一灘墨綠色的粘稠汁液,發出一陣讓人難以忍受的刺鼻惡臭。身旁的看客又各自後退了幾步,捏著鼻子,但視線卻仍舊聚攏在我的身上。回過神來,我看到自己突出的嘔吐物中有什麼東西在動。

蟑螂。但可怕的是,我知曉蟑螂絕不可能只有這一隻。他們一旦出現,一定是伴隨著數量極為龐大的隊伍一起出現。這在我那見髒亂的屋子裡已經成了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如今它卻發生在我的身體里。

仔細想想,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可以將滾燙的開水默不作聲地咽進肚中?再仔細回想,在屋外聒噪的響動,不是蟬鳴嗎?便利店中較低的室溫,不正是因為夏天開著冷氣的緣故嗎?再看看身邊的行人,他們也都穿著短袖短褲,並沒有一點感受到寒冷的跡象。奇怪的人是我嗎?是我開始變得怕冷起來了嗎?啊不,這已經不僅僅是怕冷的程度了。這樣想來我的身體狀況確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極為可怕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的影響下能夠堅持著活下來。

緊隨其後身體四處的刺痛變得更加劇烈,我雙手撐著地,艱難地忍受著無數「生命」噬咬著我的皮肉的痛苦。他們順著我的血管走遍了全身,甚至也即將突破我身體的最後一段防線,入侵到我的大腦之中。

我是誰——張朗,四十歲的無業游民。我躲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裡,很少出門。

那個差一點死在我手中的女人,她是誰?她長著一張和吳靜神似的臉,但卻比起她要年輕得多,飽滿的蘋果肌讓人看著就羨慕。

那個偷襲我的男人又是誰?他恐怕只是一個見義勇為的路人,想要拯救那個陌生的收銀員姑娘。

就這樣死去,我一定會被當做一個魔鬼。但是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儘管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奇怪的,但我真的只是想填飽肚子啊,但僅僅如此你們就無法容忍了嗎。

我沒有惡意的啊,沒有惡意的啊。

相信我,相信我……

那扇門完全打開了,門對面一道光照到了我的身上,將我吸進了門裡。隨後我便掉進了無底的深淵。身上的刺痛已經感覺不到了,自己也留不出一滴眼淚了,連一絲絲懺悔的話都講不出來了。定格在我眼前的最後的畫面,便是一隻蟑螂從我被折斷的指甲處鑽出,順道帶出了無數濃黃色的膿水。

啊,我就這樣死了。

-

啊,你就是這樣死去的。

但你想過沒有,在你身體里生長著的,真的僅僅只是蟑螂而已嗎?又或者說,這些被人孕育出來的蟑螂,還算是原先我們認知中的蟑螂嗎?他們在離你而去後又將何去何從呢?你那具屍體就這樣留在店裡真的好嗎?

我知道,這些你都不會去想了——你就連死去的時候,都像蟑螂一般將意識一頭扎進了不見光的深淵之中。但是你所留下的禍事,卻還要讓全人類去幫你剷除。

畢竟蟑螂這種東西啊,即便是死去了,也不會忘記留下數以千計的新生命,它們藏匿在黑暗中、灰塵下、空氣中、甚至是你的身體里,在你不經意間爆發著蓬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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