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市場

這個話題更大，人類幾百年來也沒解釋清楚。似乎與改行CS的主題離得更遠，我又完全沒有學過經濟學，但我寧可浪費時間在這上面，因為有些思維方式，是必須闡明的。

CS是市場主導的行業。如果想理解CS的很多事情，或多或少的都要從市場這個角度入手去看。尤其是本科剛畢業的人，讀了十幾年書，受老師和教授影響，思維大多是學院型，完全與社會脫節。多看看市場、多理解市場，是很有利的。

科研型專業如生物、化學、環境等行業大多數是政策主導的，簡單說其機制就是政府撥款，大學或是機構拿錢去招人、買設備、研究。好處是競爭不那麼激烈、相對穩定、旱澇保收，只要上面有錢，日子不會太難過；壞處則是一旦削減NIH等撥款，行業競爭會加劇，導致各種問題。

這裡必須提到醫生職業，美國最好的職業，暫時沒有之一。醫生行業如此吃香，並非市場主導的結果，而是強大的根深蒂固的醫生協會的控制，人為地造成了巨大的難以逾越的行業壁壘，比如嚴格限制醫學院招生、延長醫學院年制等。一個行業有人為的壁壘，對被壁壘保護著的人群來說是有利的，但對於想進入行業、跨過壁壘的人，是絕對不利的。如果條件允許，當然要轉行當醫生，但對於中國人來說，條件要求較高，且適應性遠遠不如CS，是事實。

CS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是市場主導，完全缺乏行業壁壘的一個產業。

我自己是這樣理解市場的：對於一個沒有足夠影響力的人來說，市場永遠是對的，市場的決定永遠是最優的。不要與市場和大趨勢作對。

很抽象？那我來具體舉例子：CS為什麼收入勝過很多行業？

很多人沒有看到市場的作用，只看到CS的技能結構似乎「很簡單」，進而得出結論認為「CS運氣好」、「CS有泡沫」，甚至08年還有人認為CS就業市場已經飽和等。

首先，CS的收入提升來自於市場勞動力的短缺。前面說過，CS擴張很快，而相關的教育卻跟不上，這就造成了大學和培訓機構完全無法提供足夠的人力。這也是為什麼美國大量從中國印度俄羅斯等地引進程序員，以及這個行業容納各種改行者的根本原因。當然，短缺不意味著門檻為0，公司為了效率考慮，不會無限制地容納弱者。

其次，CS的工作直接創造價值，非常容易地轉換成市場價格。假設一個小公司寫了程序，哪怕只有一個簡單的網頁，吸引了流量和點擊，收到廣告收入，便開始在市場中佔有一席之地。相對而言，寫網頁的程序員所創造的價值，是很容易衡量的，並且在很短的時間比如幾個月內。另一方面，假設網頁很爛、或是沒人來訪問，那麼創造價值就非常有限，很快會被市場淘汰。所以說，CS行業的成敗、價值、價格，基本上都由市場直接判斷，CS是近乎完全的市場導向。

相對來說，科研行業如博士後、教授等，其市場價值卻不容易衡量。這裡不是批評這些職業，而是說他們所做的研究並不是純市場導向。這就導致了：很多研究其實並沒有市場意義，只是為了研究而研究，甚至為了飯碗而研究，那麼其本身，只是在消耗撥款而已，只產生了汗牛充棟的論文，但對市場的影響卻微乎其微；很多探索性、實驗性的研究有長期的市場意義，前景非常誘人，但成敗難料可能需要30年甚至更久的投入，並且即使成功，投放到市場的周期也非常長比如製藥等行業周期10年以上。那麼博士後的工資不高，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換句話說，是市場決定一個人的價值以及價格，按照其對市場的直接貢獻而不是一個人自身的素質、技能以及能力。殘忍點說，並不是光靠努力就行了，方向更重要，比如一個人背下來N位圓周率，非常困難，但卻對市場沒有價值，因此不會獲得市場的獎勵。

當然，充分、完全、開放的市場也會給CS帶來很多不利之處，相比於其他行業。

首先就是無時無刻不在的殘酷的競爭——市場永遠不會休息。一旦公司被市場否定，那麼程序員也只好找下家。當教授、政府僱員是不需要擔憂這點的（但他們擔心撥款問題）。

其次開放性市場也面臨著勞動力的競爭，年輕新入行的人會不斷衝擊勞動力市場，公司只僱傭合格的人，那麼就需要長期學習來保持自己的競爭力。此外還有外包等競爭。

如果結合優缺點來看，可以說他們是成對的、一體的、無法分開的，造成這些優缺點的，只有一個因素：市場。

那麼，選擇什麼樣的專業，其實是選擇了自己在市場中的位置。你是喜歡封閉的市場，還是開放的市場？你是喜歡離市場距離近，還是離市場距離遠？很多人猶豫是走工業界還是學術界，我個人認為各有千秋，無非是一個距離市場遠近的問題。

解釋了這麼多市場，其實想讓大家自己去分析並且容納CS的優缺點，真正理解這些trade-offs。如果以很多遠離市場的行業的心態去從事CS行業，想必不適應。尤其是改行者，思維方式往往難以迅速擺脫舊行業的影響，這個調整有時候是漫長而痛苦的。

比如，科研行業往往模糊，結論全面但不確定；而CS則很多時候出名的「快糙猛」，只關心目的、產出和結果。科研往往依附於大牛或是名校，而CS演變快，大公司很可能很快衰落，小公司卻有可能成長為巨人，個人能力以及巧變往往更重於出身、背景。

此外，最後一點，不要為市場和資本擔憂，我們不配。比如最近的共享單車大批倒下，是否是CS以及其創業的失敗、對市場的投資的浪費呢？我個人認為這不是一個CS從業者該過度擔憂的事情，而是資本家、投資人甚至監管部門該擔憂的事情。這本來就是一個貨幣泛濫的時代，看似可行性很差的共享單車都有大量投資，正說明其他投資更爛、成功的可能性更低。華爾街肯讓矽谷燒錢而不是讓銹帶（Rust Belt）燒錢，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