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

05-15

關老王什麼事：過分勤儉節約可以讓人多反感？

1. 「咔噠——」時針指向八點，蒼老的手指摸上燈的開關，按了下去。一瞬間，本就昏暗的屋裡再無光亮。老彭脫去了身上的軍大衣，緩慢地爬到床上，和老伴一起迅速睡去。兩個老人的世界裡，沒有八點以後的樣子，為了省電，他們從來是不長時間點燈的。房間里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還有一個老式的爐子上面放著個陳舊的水壺，無他。房子不小，對於兩個老人來說，六十多平，然而卻很難找到坐或站的空間。因為這房子除了放傢具的地方，幾乎都被廢品堆滿了。兩老把廢品分了類，要賣的瓶子紙箱堆一起，生活的廢柴堆一起，剩下的一些金屬大件堆一起，其他的地方還放著不知道從哪裡撿回來的廢舊電器。

凌晨四點半，老彭和老伴會默契地準時醒來。換做一般人，這麼早醒只會是茫然無措或是倒頭接著睡，但兩老已經把時間過成了習慣。老彭把爐子拎出去，放在空曠的地方，拿出柴刀，開始劈柴。他們家住的巷子窄，又是老房子樓層不高，只要老彭開始劈柴，這一條街的鄰居都聽得見。年長一些的習慣了也就不在意，年輕的特別是上學的對這聲音就尤其反感，無奈家裡攔著不讓和他們爭吵。城市裡撿不到柴火，他們那些柴火的來源是別人家裝修扔的廢棄傢具或者邊角余料。老彭就靠著那把柴刀，把拖回來的什麼柜子木板凳子桌子劈成一節節，放在一邊，老伴就負責把柴火放進爐子，開始生火，並放一壺水在上面，等著燒開。這清晨的第一把爐火，就是兩個老人一天的煙火氣來源——燒水，做飯都在爐子上，到晚上洗完才熄。

夫婦倆不是天天做飯，老房子的樓梯側面有垃圾的管道，樓上居民的生活垃圾都習慣從那裡倒出來。老彭的房子就在垃圾管旁邊，他們有時候會在渣滓堆里翻吃的，過期的包裝零食也好，剩飯剩菜也好，他們照單全收。一邊吃著，一邊大聲地抱怨樓上的人不懂珍惜，說得像整條街他們才是最勤儉持家的人，其他的人都奢侈浪費。

2. 老城區的街道上方，電線盤根錯節，這些電線難以改造，每次都是修修補補，卻承擔了這一條街的電力供應。生在這樣環境的人們，鮮少講究什麼素質、安全意識。把自家的被褥衣服搭到電線上晾曬是常有的事，許多電線被壓到低處，電力的師傅來斷過調過好多次，卻一次次被壓下來。人們夠不著的便接幾節晾衣桿，誓要把自家花花綠綠的衣物掛上去。老彭和老伴不常晾曬，但他們也曾重創過這些電線。兩老每天生爐子的上方正是一大團電線，日復一日地煙熏，加上煙氣的溫度較高，讓電線的膠皮終於還是老化脫落了。誰都沒有注意這個問題，直到在一個平凡的中午，電線上落下了火花，整條街的電力癱瘓了。如果說是煙味，大家用用抽風機開開窗戶還能忍，但是弄得電力癱瘓，現代人是很難正常生活了。也有人想追討老人的責任，但一想到這種事不是一天形成的缺乏證據，加之許多鄰里街坊都違規晾曬，也沒誰好開這個口，只能是叫電力的人來搶修。

社區的人不止一次站在空氣環境、電力的角度找過老彭和他老伴，但完全沒有結果。兩個老人總是淚眼婆娑地說：「我們用不起啊……」

3. 他們真的窮嗎？那倒不是，他們只是習慣用這種節約的表象為難他人，讓其他人不再管他們。

樓上人家的孩子開車回家，和他們打好招呼，說把車停在他們家門口的空地上，一會兒就走。門口的位置挺大的，也絕不會影響來往的車輛。然而就在孩子上去的十幾分鐘內，老彭把砍柴剩的一些碎木屑塞進了車門的鎖眼裡，又拿上石頭划了別人的車門。老城區沒監控，樓上人家只好自認倒霉，以後再也不停這裡。這招頗為管用，攔住了無數想停在這裡的車輛。老彭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回來的時候能有個地方放他的車，他那輛由老彭夫婦省出來的車。兒子回來的時間並不固定，但只要回來，張口便是要錢。周圍的都知道他是癮君子，也看過他帶著一幫社會人士砸麻將室、小賣部，他這樣的人，多進去幾次一點影響都沒有。兩個老人不是沒錢，只是孩子要多少給多少，他們不是用不起好東西，只是要把所有的錢都給他去用，儘管他是個無底洞。

尋常的百姓不會去招惹癮君子的家庭，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沒有做不出來的事。也因此，沒有誰去招惹老彭夫妻兩個。

4. 說回他們的節約。房子里堆的都是廢物，天熱了他們就拿出不知道哪裡撿的舊電扇吹吹風。電扇不好使，他們就不停地開關，運氣好可以一直用幾個小時。但這樣的老電扇多半有短路的情況，有時候甚至會引起跳閘。老彭撿回來的所有電器都有這個毛病，但若不是有這樣的毛病，當然也不會被他撿回來了。幾年前，老彭和老伴也想嘗嘗看電視的鮮，結果剛打開，電視的屏幕就開始冒火花，火星濺到旁邊的紙板等廢物上，很快就燒了起來。幸好是白天大家發現得及時，才沒有很大的損害，只是老彭家裡的幾面牆徹底地燒黑了。

他們就這樣日復一日過著確實「節儉」的生活，窮著，節約著，為難著。但沒有一個人不覺得他們的這種勤儉節約是在給別人添著麻煩，是個幌子。

下大雨的日子，老彭不會在外面生火，他會叫老伴把大木盆找出來——該洗衣服了。

（完）

「勤儉節約」這個事情，用於律己勝過一切法律；影響他人壞過一切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