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出海糾結

資本主義在歐洲的興起與發展形成近現代以西方為中心的世界體系。地理大發現後，以遠洋航海和海軍堅船利炮為基礎的貿易與殖民活動無疑是西歐國家崛起的重要基礎。而在這一輪憑藉海洋的崛起過程中，俄羅斯無疑是一個後來者。相比西歐國家直面大西洋的萬頃波濤，升起風帆即可乘著長年的貿易風漂洋過海，位於東歐的俄羅斯的海陸位置卻並不理想。

俄羅斯人的祖先是生活在草原上的東斯拉夫人，是典型的內陸民族。國家的前身基輔羅斯公國和莫斯科公國也是以大陸為中心。可以說俄羅斯先天並不帶有多少海洋基因。直到羅曼諾夫王朝的彼得大帝時期，因為彼得一世年輕時出征土耳其吃了土耳其艦隊的大虧，痛定思痛，決心建立強大的海軍。他曾化名扮作俄羅斯出訪西歐的使團隨員，在英格蘭和荷蘭學習造船和航海技術，並積極網羅海洋人才。終於，通過與瑞典的「北方戰役」，從瑞典人手裡奪得了波羅的海的出海口，間接得到了西出大西洋的通道，並把首都從內陸的莫斯科遷到了波羅的海沿岸的聖彼得堡。至此俄羅斯才逐步走上了海洋發展的道路。

俄羅斯領土廣闊，地跨歐亞兩大洲，北臨北冰洋，東臨太平洋，西北、西南分別連接波羅的海和黑海，有多個海上的戰略方向。但仔細分析俄羅斯各個方向的海陸區位條件，卻不難看出俄羅斯的糾結之處。

首先，俄羅斯雖東臨太平洋，但其遠東地區遠非俄羅斯的經濟、社會中心所在。

第二，北冰洋方向雖有俄羅斯漫長的海岸線，但同樣是因為東部人少，只有西部歐洲部分有一些較大的城市和港口。且北冰洋寒冷多浮冰，通航條件差。（北極航道隨著全球變暖情況有所改善，所以地處北溫帶和寒帶的俄羅斯對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態度是曖昧的。也是在應對氣候變化中並不十分積極的傘形國家聯盟的主要成員。）

第三，在波羅的海方向，俄羅斯只能間接連接大西洋，且周邊又多是北約國家，等於是被對手卡著脖子。在二戰期間，蘇聯海軍部署在波羅的海的海軍部隊就是被納粹封鎖，前出困難。

第四，在黑海方向，更是麻煩重重，從黑海到地中海，再到大西洋，等於是「間接的間接」。從黑海到地中海的博斯普魯斯海峽由於俄羅斯關係並不穩定的土耳其（北約國家）控制，黑海艦隊很可能被困在黑海以內動彈不得。更讓俄羅斯犯愁的是黑海里的港口。黑海東岸缺乏良港，俄羅斯在黑海的艦隊最理想的母港是克里米亞半島的塞瓦斯托波爾。早在18世紀俄羅斯帝國就奪取了奧斯曼帝國控制下的克里米亞，19世紀在克里米亞戰爭中又與英法等強國交手。二戰時期紅軍以巨大的代價守衛塞瓦斯托波爾。後為克里米亞半島被劃給烏克蘭，而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的黑海艦隊只能在塞瓦斯托波爾當租客。烏克蘭危機中，克里米亞和塞瓦斯托波爾舉行公投併入俄羅斯，俄羅斯毫不猶豫納入懷中，算是俄羅斯在危機中最大獲益。雖然付出了與西方對立被封鎖的代價，但黑海艦隊由租客變為地主，得以長期安身，也算是地緣政治的一步好棋。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烏克蘭西部親俄的盧甘斯克等州，雖然也有強烈的要併入俄羅斯的意思，但俄羅斯對這些領土就沒有表現出什麼熱情，不會自找麻煩。

從整體上看，俄羅斯有多個海上的戰略方向，照常理說是好事，很多內陸國家連一個出海口都沒有。然而，方向多就意味著力量的分散，從當前俄羅斯的海軍編成就可以看出端倪。俄羅斯海軍由北方艦隊、太平洋艦隊、黑海艦隊、波羅的海艦隊和裏海分艦隊（裏海是鹹水湖）組成。力量要分配在這麼多戰略方向上國立差了還真是盯不住，自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海軍本來就一落千丈，各個艦隊的主力現在大多都是一些老舊戰艦在苦苦支撐。幾大艦隊又為陸地所分割，相互支援不便。日俄戰爭時期沙俄太平洋艦隊力量不足被日本海軍擊敗，一怒之下調動波羅的海艦隊轉了大半個地球，繞到東亞參戰。英法拒絕俄艦隊在其殖民地補給，也不讓艦隊過蘇伊士運河。艦隊一路吐著黑煙，來自北方的船員頂著熱帶的大太陽繞道好望角，好不辛苦。結果在對馬海峽被以逸待勞的掛著Z字旗的日本聯合艦隊消滅。而在不久前，隸屬於北方艦隊俄羅斯唯一的一艘航母庫茲涅佐夫號（如果配屬黑海或波羅地海怕被北約困死在裡面，配屬太平洋艦隊則太偏遠，所以俄羅斯把唯一的航母配屬在了其實並不怎麼需要航母的北方艦隊，還有其他一些大型軍艦也在北方艦隊）要南下支援俄羅斯地中海唯一的戰略支點敘利亞，參與打擊敘利亞反政府武裝。然而這艘大艦冒著滾滾煙柱，一路在北約國家的監視與嘲笑之下奔赴地中海，在過英吉利海峽時因鍋爐工況不好冒出的黑煙在倫敦市區都可以看到，從航拍圖片上看就像一座海上火山將要噴發一樣，連俄羅斯網友都說：庫茲涅佐夫號未必能統治敘利亞的天空，可它確定能封鎖敘利亞的太陽！沿岸的北約國家又不允許俄羅斯艦隊靠岸加油，庫茲涅佐夫號只能是帶著油船、拖船（俄羅斯軍艦普遍保養不佳，怕機械故障半路趴窩），一路悻悻地駛向地中海。

從內陸國家到艱難打通出海口，而主要的海上通道又極易受到對手的封鎖與鉗制，俄羅斯的出海之路其實並不順暢。國土廣闊，海軍力量分散在多個方向，東西南北難以相顧。俄羅斯如何出海，無疑是對領導者與戰略家地緣政治智慧的重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