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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之遠方師叔

1

六月流火,蟬鳴鼓噪,汗出如漿。師父偏讓我看火熬藥……

最難的,還是張阿婆的嘮叨。

「小道士呀,該添火了。年輕人,做事就是不上心。這熬藥可得仔細些。說起來,這是第幾副葯了?唉,我這個死鬼老頭啊,真不省心。那年我嫁給他……」

她嫁給他之前,村裡好幾個人追她。阿婆說說,年輕時候,她可是村裡一枝花。「一隻發」,每次說道這,張阿婆失去的門牙就好象又回歸了,頂門立戶,捍衛驕傲。可她還是嫁了個只會砍柴的樵夫——張阿爹。

張阿爹是鄰村的。他花了一個月工夫,張阿婆家的院子里就堆滿了足夠一年燒的柴草,然後他就順利迎娶了村花。當然,在張阿婆眼裡,是「騙」的。

張阿爹最近跌傷了腰。師父給開了個方子,張阿婆走不得遠路,兒女們又住得遠,這個差就落在我身上。抓藥、熬藥,阿婆取葯。

我邊熬藥,邊擦汗,抬頭看看,滿樹的杏子都黃了。

2

「走遍天下,屬咱這觀里杏子好吃,酸甜可口,唇齒生津。」每次師叔回來都要摘一堆,吃個夠。

師叔每隔幾年,就要回觀里住幾天。他名氣很大,回來的頭幾天,周圍的名流都要來找他。他煩,就躲起來,讓我告訴那些人,他走了。

我如實說了,客人們都訕訕的走了。其實說謊是不對的,尤其客人帶了那麼多上好的點心。

人都走了,師叔就脫下那套織錦面料的道服,換上土佈道服,跟我和師父穿的一樣。

我偷偷穿過師叔的道服,像水一樣順滑,他用的拂塵也跟師父的破蒲扇不同,像書里說的「質如輕雲色如銀」。我穿著如水的道服,手執雲絲般的拂塵,想像著風兒吹過,道服飄起,拂塵遮胸,長發散在項後,上中下三部分迎風飄舞,真是飄然欲仙也!

然後師父就在外頭喊我挑糞。

師叔回來跟我們一起勞作,挑水澆園、撒糞耕地、打坐念經。能多個幫手幹活,我還是很開心的。

有一次,幹活累了,我躺在樹底下乘涼,嘴裡叼著根莖。師叔看到了,笑著說:真好啊。

我說:整天不是幹活,就是給村民們搖卦,丟的雞能不能找到,腰疼是不是犯忌諱了,啥時候下雨了,這還好啊?

師叔問:你為啥留在道觀,不出去走走哪?

我說:因為師父在這啊。

師叔沉默了半天,說道:你師父當年也是這麼說的。那時候我們的師父還活著。當時我笑師兄學道多年,卻連「道行天下」都不懂。現在我懂了,可是我回不來了。

我很奇怪,師叔你不是隔幾年就回來嗎?

師叔笑笑,再沒說話。

師叔每次臨走的時候,都會和師父聊到半夜。師叔說這麼多年,他所得了了,唯有這道觀讓他牽掛,師父說終日伴虎,難免被虎傷。然後他們就開始空啊、虛啊的,說半天。

兩個大男人,嘮嘮叨叨,實在有些煩人。每次我都在半途睡去,等雄雞場韻,皓月墜林,我就醒了。醒了,師叔就走了。

然後有好一段日子,我都會想念師叔。想念他坐在蒲團上,告訴我:好好守住,惜一切,得一切。

我問師父啥意思?師父說,這就是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每次他都說門,卻捨不得把破門修一修。

3

七月份,天還是那麼熱。

師叔沒來,錯過了滿樹杏子。這天,卻來了幾個官兵。

官兵跟百姓不一樣,不是因為身著官服,還因為他們眼睛長得太靠上,從不用正眼看人,他們說話也不用嘴,只用鼻子哼。

官兵把道觀翻得亂七八糟。我的被子、枕頭都被扔到院子里,上面還踏著幾個黑腳印。早知道我前幾天就不洗了。

師父很淡定。站在大樹下,任他們進進出出,好象守著一窩鬧鬧哄哄的豬仔。他手裡拿著《黃庭經》,正看得出神。我記得經里說,「不憚虎狼之兇殘」,難道師父正藉此壯膽?

官兵們搜了好一陣,啥也沒翻出來。臨走的時候,把一個銅爐拿走了。是師叔送給我點蚊香的,上面刻了個小獅子,可好看了,我本來還打算拿它換燒餅吃的。

「你師叔出事了。」官兵走後,師父對我說道,「我得下山一趟。」

4

師父一走就是半個月。

等他回來的時候,面色不好,鬍子也亂糟糟的。

我不知道師叔出什麼事了。師父也沒說。

達官貴人們再也不到觀里來了,只有那些山雀、刺蝟、獾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定時來糟踏一下菜園、穀倉。

哦,對了,還有張阿婆。張阿爹的葯吃完了,他的腰也好了,到觀里來了一趟,住了幾天。於是今年秋天,我也不用打柴了。

張阿婆笑得好開心,雖然她的牙又掉了一顆。不過她年輕的時候可能真的是村花。

有一天,我看著遠方,又想起師叔,想起他教我念過的經:

「世事悠悠,不如山丘,卧藤蘿下,塊石枕頭;不朝天子,豈羨王侯?生死無慮,更復何憂?」

師父聽了以後,嘆了口氣。

遠方,白雲叆叇,日出曈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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