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29-30)

29.

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星期,陳年心裡最開始的憤怒也早就消了。看到游牧歌這副樣子,特別是他不知所措低聲下氣一次一次跟自己道歉的樣子,陳年也心軟。不僅心軟,心裡還亂得一塌糊塗,甚至影響了自己學習的狀態,所以他決定就這樣吧,保持合適的距離,反正游牧歌對在銅景中學的住校生活已經漸漸開始適應了,沒有自己的幫助也沒什麼大問題。

游牧歌也沒有再主動去找過陳年,但是猶豫過一陣要不要把陳年那件『川東石化』還給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如果還了,就真是絕交了。就這樣吧,如果他要,他會來找自己的。

沒了陳年,游牧歌竟然先跟同寢室的秦東陽熟悉起來了,可能因為都是倒數,很有同為差生的心得體驗,也可能是因為兩人都是市區過來的,有些共同語言。偶然聊幾句,游牧歌才知道秦東陽家離他二舅家很近,兩個小區也就隔了一個公交站,於是約定元旦一塊包車回去。

元旦即將到來,游牧歌遠在北京的爹破天荒地給他打了不小的一筆過節費。也許是因為前不久給游牧歌打電話,游牧歌正因為跟陳年鬧矛盾,心情不好,跟遊離原沒什麼好脾氣地把這兒的所有東西都抱怨了一個遍。遊離原天高皇帝遠,因為游牧歌跟自己分開多年,連安慰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唯一能做的就只得給錢了。

節前剛好又一波南下的冷空氣,帶來一波連綿的雨。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在沒有暖氣的南方,下了晚自習的學生只有寄希望於吃點熱燙的東西填補下空虛的胃和寒冷的心靈。所以一入冬,三樓晚上就開始賣烤串和麻辣燙,校門口那些買冷盤夜啤酒的店也改賣了砂鍋米線羊肉湯飯。

由於陳年不再陪游牧歌吃飯,周尋有時下自習會拉著游牧歌去吃麻辣燙,宋寬也一起。宋寬跟他的過節,隨著齊研態度的明晰已經徹底解開了,開始宋寬還挺彆扭,但看游牧歌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也釋然了。陳年覺得游牧歌適應性還挺好的,不過他連麻辣燙都能吃了么?他那要死要活的潔癖也已經被環境治癒了?

這天下了自習周尋叫游牧歌去三樓吃東西,游牧歌沒去,他跟陳年一前一後回到寢室。秦東陽,吳勇和錢程已經在寢室了。

錢程感嘆:「真雞/巴冷啊。」說完看了一眼秦東陽。「買個砂鍋來吃吧。」

秦東陽埋著頭整理自己的床鋪,假裝沒聽見,這個態度讓錢程有點不爽,走過去不重地推了秦東陽一把,「嘿,跟你說話呢,叫你去買兩份砂鍋。」

秦東陽看了他半晌,才小聲地說:「我沒錢了。」

錢程明顯怒了,「裝什麼蒜,不願意就不願意,誰他媽不知道你是富二代,會沒錢?」說著又打算上手推他一把,這時在下面目睹了全過程的游牧歌幾步上來,抓住了錢程的手腕,往後一扭,「怎麼,吃不起飯了嗎?你好好說話,我請。」說著游牧歌就掏了一百塊放在了桌子上。

錢程被游牧歌實實在在地用錢抽了臉,十分憤怒,他扭過頭來,一雙三角眼目眥盡裂,咬牙切齒地說:「關你雞/巴事,跟老子滾遠點。」

游牧歌語氣輕蔑,「看來你不僅是個low逼,還是個吃了屎的low逼,嘴這麼臭。」

游牧歌話剛落音,錢程空餘的一隻手,操起不知道誰的不鏽鋼飯盒,直直地拍到了游牧歌腦門上。游牧歌估摸著自己能幹過同樣是瘦猴的錢程,但他也並沒有想真的動手,可是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明顯也把他震怒了,他扭著錢程的手又用了用力,另一隻拳頭直直地擂到了錢程的眼眶上,錢程被擂得一個趔趄摔到了桌子上,背後桌上的飯盒水杯滾了一地。

聽到這動靜,趴在床上帶著耳機聽英語的陳年才側著腦袋往後看了看,剛好看到在廁所抽煙的吳勇飛快地跨步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把游牧歌頂到架子床的鐵梯上,揮起拳頭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吳勇個子不及游牧歌高,但是壯而結實,這一頂一拳的分量都不輕,游牧歌估計被揍得夠嗆,一個勁地咳嗽。

陳年看到這一幕,心頭一揪,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直接翻身從上鋪翻跳下來,從後面抓住吳勇的領子,把他往後一帶,一個翻手,吳勇措手不及,被陳年帶著腦門撞到對面的鐵梯子上,鼻血泉眼似的往外冒。錢程看到吳勇被撞得七葷八素,抄起椅子砸向陳年,陳年伸手一擋,護住了腦袋,椅子稀里嘩啦散了架,手臂一時間被砸得疼到沒有知覺,椅子上一顆突出的鐵釘從他臉上划過,划出了一到口子,出血了。陳年摸了一把臉上的血,他這下被徹底砸怒了,一把掀開擋在他和錢程中間的桌子,抬起一腳狠踢在錢程的肚子上,錢程還沒來得及護住肚子,陳年又飛起一腳,直接把他踢得趴在地上,躬著腰一個勁地乾嘔。吳勇從後面撲過來,抱住陳年的腰,把他掀翻在地,騎到了他身上,一手卡住陳年的脖子,一隻手準備往他頭上招呼。這時游牧歌從後面抱住吳勇舉起的那條胳膊,往後掰,吳勇力氣很大,跟頭牛似的,游牧歌鎖不太住,陳年兩隻手扣開了吳勇掐住他脖子的手,錢程費力拖著身體也撲了上來,四個人扭作一團,拳頭逮著就瞎擂,一會兒功夫,每個人臉上都青紫幾塊,吳勇的鼻血弄得到處都是。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秦東陽倒坐在床上完全嚇傻了。直到宋寬和周尋吃完了麻辣燙回來看到這一幕才飛撲過去拆架,但是憑他倆根本拆不開,宋寬還被不知道誰的黑拳揍了好幾下。周尋說去找生活老師,宋寬在這種緊急狀態下還能靈機一動叫他去找403的過來幫忙。

張少傑帶著幾個403的男生過來,終於把這扭成麻花的幾個人分開了,陳年跟吳勇已經打紅了眼,好幾個人才拖住了,錢程挨揍挨得最慘,趴在地上一個勁地吸涼氣,游牧歌頂著腦門上一個大包,好像還挺鎮定,站在旁邊抱著胳膊,跟個圍觀者似的。

張少傑抱住陳年,在他耳邊說:「陳年,班長,冷靜點,怎麼回事。」

陳年扭頭看了張少傑一眼,好像恢復了點神智,「沒事,你先放開我。」

張少傑放開了陳年,陳年扭頭從寢室出去了,隨後游牧歌也跟著他出去了。

陳年一路走到了黃角樹下,背靠著鐵欄杆坐下,腦子裡一片混亂,他很久沒有這麼不受控制下狠手打架了。不過說起來也是錢程先下的狠手,還真看不出來,那個猴子似的錢程看起來欺軟怕硬,下手卻這麼重。夜晚的冷風,讓他冷靜了不少,這時他才想到,這次打架估計瞞不住,說不定會被記過。還有,讓他覺得有些後怕的是他踢錢程那兩腳絕對不輕,不知道會不會把他踢進醫院,自己還真賠不起。

沒多一會兒,一個身影站在他跟前,游牧歌遞了只雪糕給他。陳年拿過來,直接按在了自己左眼眶上。游牧歌也拿著一隻雪糕按在腦門上。這大冬天的冷敷還真是一敷一哆嗦。游牧歌又從兜里掏出一包創口貼,撕了一片給陳年,陳年拿著比划了一下,沒有鏡子,不知道往哪兒貼。游牧歌又撕了一片,貼在了陳年臉上的傷口上。「真沒看出來,下手又准又狠,你以前架打得不少吧,我還以為你一直是好學生呢。」

陳年想到河邊中學,那也是個混混輩出的地方,而且學校不是封閉管理,外面的混混也都隨進隨出。「我以前那個學校,很亂。在這種學校,要想好好學習,就得先學會打架。」陳年感覺右眼眶已經凍麻了才拿開雪糕。「倒是你這身手,還有臉學別人打架呢。保持你能屈能伸的英雄氣概不就挺好的么。」

游牧歌嘿嘿笑了,「其實我沒怎麼打過架,我怕疼。今天錢程他們太過了,秦東陽拿他們當朋友,他們當人冤大頭,不給還不行,這不是流氓么,太讓人看不上了。」

陳年一直以為秦東陽只是給他們跑跑腿,還真沒想到錢程跟吳勇會對一個寢室的做這種事,也沒想到游牧歌這個弱雞還這麼有正義感,「下回替人出頭的時候還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吧,要不然先撒泡尿照照也行。」

游牧歌第一次覺得被陳年擠兌這麼舒心,這種他熟悉的、討人嫌的調調,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聽到了,他都做好了一直面對陳年假笑的準備。「對了,你手臂怎麼樣了,錢程那下砸得不輕。」

陳年這才想起來,撩開袖子一看,整條小臂都青了,一碰就疼,不過骨頭沒斷。陳年鬆了口氣,說:「錢程被我踢那兩下不輕,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游牧歌拍拍他的肩,「沒事,他要進醫院,算我的。我親爹剛給我打了一筆錢過元旦。嘿,你說他老人家是不是有預感?」

「···」陳年無言以對。

游牧歌接著說:「小賤兒,上次那件事,真的很抱歉。」

陳年低著腦袋,「嗯。別再提了。」

游牧歌突然覺得現在的氛圍挺不錯,兩個站在同一戰線剛打完架的人,有了點不一樣的革命友誼,說不定可以說點不那麼容易說出口的話,「陳年,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下。我吧,我,我是同性戀。」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游牧歌又問:「你不會介意吧。」

陳年還是低著頭,語氣淡淡地說:「我猜到了。」

游牧歌重重地嘆出一口氣,連語氣都輕鬆了幾分,「小賤兒啊,我···」

陳年突然扭過頭,緊盯著游牧歌,「別他媽說你看上我了。」

游牧歌愣了一秒,突然笑了,又拍了拍陳年的肩,「哈哈,你想多了。我想說的是,終於跟你出櫃了,我在這就跟你最好,我很怕你接受不了。你不在意我是個gay就好了。放心吧,我有男朋友。」

陳年又低著頭,看著地下,鬆了口氣。「是么?」

「是。他比我大兩歲,高三了,很忙,老沒時間說話,弄得我最近很鬱悶。那天陪齊研喝酒也是這個原因,我心頭挺煩,也沒人可以說。不過現在可以跟你說了。」

陳年還沒來得及為跟游牧歌的心結解開而感到高興,反而聽他這麼一說,相當的失落。或許吧,以為撿了只小狗跟自己最好,結果它是有主人的。陳年悶悶地應了一聲:「嗯。」他除了游牧歌沒有更多朋友了,然而游牧歌並不是只有他一個重要的人,讓人有點嫉妒,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陳年這麼想。

游牧歌雖然渾身都痛,但是因為跟陳年的矛盾沒有了,而且還順勢出了個櫃,也沒有引起陳年的反感,現在渾身輕鬆,覺得這頓揍挨得相當值了,甚至還想撲上去抱著陳年親一口。當這個念頭一出來的時候,游牧歌差點扇了自己一耳光,真是不長記性啊。他把自己有男友這件事也一併告訴了陳年,不僅是為了打消他的顧慮,同時也是為了提醒自己--游牧歌,你是有男朋友的,別再干蠢事。

「今晚還回寢室么?要不然翻出去住一晚吧,我開兩間房。」游牧歌覺得現在回寢室氣氛會十分詭異。

陳年卻說:「不行,違紀。快熄燈關門了,回去吧。」

30.

第二天一大早,范雲跟著早自習的鈴聲就進了教室,一張臉黑成了包大人,鈴還沒打完,就迅速地在教室里點了一圈,陳年、游牧歌、吳勇、錢程一塊兒被點去了辦公室。教室里不明真相的同學第一次看到一向和藹溫吞的范雲如此雷厲風行,一看就是這幫人幹了壞事,而這幫人里竟然有陳年,不可思議。齊研整一副被地下黨擄走了戰友似的心驚膽戰,轉向張少傑,張少傑一五一十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訴了齊研,齊研一對眼睛瞪得要掉下來,一個早上都焦躁不安。

范雲一到教室,先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家都做好面對疾風暴雨的準備時,范雲卻重重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嘆癟了似的,「你們啊,一個個的都是大人了,這都是乾的什麼事。說吧,怎麼回事。」

吳勇和錢程交換了一下眼色,錢程率先開口,一口咬定是游牧歌先挑釁的。游牧歌一臉輕蔑,不屑跟他爭辯誰先動手這件事,只把他們怎麼讓秦東陽花錢的事說了。但錢程抵死不承認,辯解那是秦東陽自願的,哥們之間一起買東西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沒有分得那麼清楚。范雲又找來秦東陽,秦東陽低著頭誰也不看,什麼也不說,無論范雲怎麼問,他都保持沉默,最後游牧歌先發火了,「你他媽怎麼回事,被欺負了說啊,不說別人怎麼知道。」秦東陽面無表情地看了游牧歌一眼,又低下頭沉默上了。游牧歌無奈地看了一眼陳年。

范雲也看向陳年,「陳年,你是班長,你怎麼也跟他們一樣打架鬥毆。你說,怎麼回事。」

陳年如實說道自己並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麼,直到看見吳勇把游牧歌頂在床架上狠揍,嚇了一跳,一看吳勇這架勢,估計要出事,所以忙不迭地下來拆架。沒錯,就是拆架,結果錢程卻不分青紅皂白把椅子往自己身上掄,把自己打懵了,後面就是熱血青年在挨了一椅子之後被徹底激怒的故事。這瞎話,編的其他三個人目瞪口呆,還找不到一點漏洞。特別是錢程,臉上風雲變幻的,自己被陳年差點兩腳踢殘了,被他這麼輕描淡寫地一描述,自己還成了挑事的。

反正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范雲也沒在這件事誰對誰錯上過多糾纏,而是把他們又留了一節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批評教育威脅恐嚇了四十分鐘,最後才說具體怎麼處理要先報學校,不過他們得每人先寫一千字的檢討交上去。

一路回到教室,齊妍瞥了陳年一眼,問游牧歌范雲說什麼了。游牧歌說:「寫檢討,其他怎麼處理還不知道,得報學校。」

張少傑低聲問陳年:「會被記過嗎?本來這事兒就咱們兩個寢室知道,你要不讓我告訴范雲,他多半不能知道。這下要往學校報了,你怎麼想的啊?」

陳年說:「這麼大事,捂得住?你真以為范雲跟你一樣傻嗎?而且我覺得范雲不一定會讓學校知道。他就是嚇唬嚇唬我們。」

張少傑不知道怎麼說了,「你也太樂觀了點。」

中午游牧歌拉著陳年一塊吃飯,陳年並不打算再跟他一起吃飯了,反正沒一起吃飯的那幾周,游牧歌也沒絕食。但游牧歌非拉著他,說有事說。陳年沒來得及問游牧歌什麼事,就先聽他一陣抱怨。「你早上在辦公室為什麼不幫我說話?」

陳年故作驚訝,「幫你說什麼?」

「秦東陽啊。」

「我又沒看到。」陳年不以為然地說,「況且,他自己就站那兒,他要想說他自己不能說嗎?」

游牧歌皺了皺眉,滿臉疑惑,「是啊,為什麼都到這份上了,他也不說。難道真是我想錯了,他們不會真是哥們?」

陳年慢悠悠地吞了一口飯,說:「你沒被人欺負過吧?」

游牧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學三年級我同桌是個又高又胖的女生,我超過她畫的三八線她會擰我胳膊,但是我打不過她。算被欺負嗎?」

「不算,說不定是喜歡你,想引起你的興趣。」陳年盯著游牧歌看了一會兒,「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學校比社會更加等級森嚴,因為學校是封閉環境,人在其中更難流動。每個學校都有一撮讓人會被欺負,沒有人看得見,即使老師看見了,發現了也沒太大用處,不會每次都有人幫忙。而告狀這種事除了被變本加厲的欺負,基本沒什麼卵用。」

「這麼黑暗?」

「嗯。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面嘛,人性本來如此。不過高中應該比初中和小學要好,因為年紀大一些,欺負人總是有目的的,而年紀小,很多時候就是純粹的惡作劇好玩。」

游牧歌饒有興緻地看著陳年,開玩笑地問:「小賤兒,你是被人欺負過,還是欺負過別人?」

陳年卻一本正經地回了句,「都有。」他看游牧歌臉上的笑意漸收,又補了句:「我說過,我以前的學校都很爛。越爛的學校,這些事越常見。」

「那你成績這麼好?」

陳年想了想,「初中時遇到一個老師,我問他怎麼擺脫我眼前的生活,他說簡單,好好學習考個不錯的大學,畢業後留在大學的城市工作生活就行了。」陳年想到了顧文淵。那時當陳年提出這個如宿命般壓在自己身上的問題時,顧文淵給了他這麼一個輕飄飄的回答,好像很容易似的,也的確不難,如果只要考慮學習成績的話。

「那他是大學生嗎?」

「是,重點大學的研究生。」

游牧歌勾了勾嘴角,帶點嘲諷的笑意,「那他這話不剛好打了自己臉?」

陳年也笑了,游牧歌這麼一點出來確實有點黑色幽默的意味,陳年笑著說:「他本來是市重點高中的老師,算是挺有前途,但是在學校犯了錯。」所以啊,除了好好學習之外,人生還不能什麼差錯,要不然也全玩完。陳年這麼想著。

游牧歌突然來了興緻,「市重點?一中六中還是八中?犯什麼錯啊?」

陳年沒再繼續深入這個問題,轉而問道:「你要跟我說的就是秦東陽的事?你放心吧,范雲好歹當了二十年的老師,比你看得明白。」

「不是。」游牧歌盯著陳年看了一會兒,很難開口似的問道:「小賤兒,你家庭情況不太好吧?」

陳年看游牧歌那副緊張的樣子,有點想笑,逗了一句:「怎麼?我窮得『窮』字都掛腦門上了嗎?」

游牧歌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接茬。他開始沒明白,看出來陳年可能家境不好,但陳年一再拒絕自己的東西的時候,他只能想到的是他真的不需要或者不喜歡。後來知道那其實包含了很複雜的情緒,傲慢也好,自卑也罷,不想欠人也好,不想跟人深入交往也罷,反正那塊是陳年的逆鱗,是他不願意示人和不願意讓人碰觸的東西。游牧歌不想去觸碰,不想讓陳年難堪,但他又很想在這些事上幫他一把,儘管不知道怎麼開口。

陳年看著游牧歌不知所措的樣子,反而放鬆了,當一個人比你更在意那些破事,提起來更顯得拘謹和難堪的時候,自己反而釋然了很多,「是的,挺糟糕的。家裡就我奶奶和我爸,我奶奶七十多了,我爹是個酒鬼加賭鬼。我挺自由,沒人管我,就是也沒人給錢。」

「那你學費?」

「我有獎學金啊。你進銅景多交了不少錢吧。我也得了不少錢,要不然不會來這兒。」

游牧歌看著他,正色道:「小賤兒,我不知道我這麼說合不合適,但你先別生氣。我知道我這人挺不靠譜的,特別是跟你一對比,越發顯得靠不住,但是吧,哥們義氣我還是有點的,雖然打架這種事兒上我不太頂用,但是跟錢有關的問題,我想我還是能幫忙的。你要缺錢,你告訴我,我會替你想辦法。我不行我還能找我爸媽,他們別的給不了,只是要點錢問題不大。嗯,要不然下次我媽回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她就喜歡你這種品學兼優的,說不定認你當乾兒子,還能把你大學一塊供了。哎,我胡說八道的。我就想說,你給我幫了那麼多忙,我也想幫下你。也不能說是你幫了我,我就非得也要幫你。我就是想對你好,但是我除了錢有多的,其它什麼也不會。其實錢也沒多少,主要是這破地方沒地兒花錢。」游牧歌說話的時候陳年一直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他,盯得游牧歌一陣心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眼睛也一個勁地躲閃,打好的腹稿也斷了篇,扯來扯去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陳年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一個十六歲、不靠譜、幹啥啥不行的廢材,告訴自己:你,陳年,可以靠我,游牧歌。這話親爹媽都沒對自己說過。本來這麼霸氣的一句中心思想,在他嘴裡卻躲躲閃閃,說得這麼艱難。難得有點裝模作樣的氣勢,也被陳年一眼就盯了個稀碎。看,就是這麼廢的一個人。

但他怎麼能那麼溫柔呢?一腔不知疾苦的柔情,一臉不諳世事的天真。

游牧歌看陳年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自己是不是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他又快速把剛剛的話過了一遍,糟了,是不是陳年又誤會了什麼。他拿出手機,翻開相冊,對陳年說:「你別想歪了,我真有男朋友,你看,他照片兒。」說著把手機送到陳年的眼前。

陳年沒去看游牧歌手機里的男朋友,說:「好。」

「啊?」游牧歌以為陳年注意力會被自己那神秘的男朋友給吸引去呢,正琢磨著怎麼說說自己的男朋友,這也是個挺難開口的話題。

「你不是讓我沒錢就找你,還要對我好么?說完就忘,你這也太敷衍了吧,就你這點哥們義氣放個屁都不夠的。」陳年笑著說。

「哎,別這麼說么。我不是怕你覺得我對你有什麼企圖么。我總感覺你受過刺激,看誰都像壞人,特別是那種無事獻殷勤的。」游牧歌總算覺得鬆了口氣。

「你有企圖又能怎樣,三個你不夠我揍的。」陳年說這話一點不像開玩笑。游牧歌聽得一哆嗦,他發現自己那點小花招在陳年面前一點不頂用,完全對付不了這個人。果真見著牛人就摟不住慫。


推薦閱讀:

外聯大叔說:如何讓社團一直有錢下去?
11 校園裡半生不熟的戀情
滿滿校園氣息,這樣風格吸引異性指數滿分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學霸女生遭欺凌後跳樓自殺,面對校園霸凌,我們該做些什麼?

TAG:耽美小說 | 校園 | 成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