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報還一報

羅某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只是沒想到會死的這麼沒有尊嚴。

正在家外牆角撒尿的時候，一隻批頭散發的女鬼從地里鑽出來，二話不說就扒光了羅某的衣服，遠遠地扔在地上。女鬼拖著羅某的魂魄，嘿笑著回到了陰間。

「你還真把他帶來了，倒也省了我們去陽間走一趟。」，牛頭拽起羅某，將鎖鏈套在羅某身上。

「你非得扒他個精光嗎？好歹留條內褲啊。晃蕩的我眼睛疼。」，馬面別過頭啐了一口。

「我不管，他以前就是這麼對我的！」，女鬼執拗地堅持。

「得，男的先收了監，女的去後堂等著，排到號了會叫你上堂作證。」，牛頭將羅某推進一間小黑屋就走了。

過了好久，羅某才緩過神來，不禁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卻不疼，「哎呀，原來是這個小賤人。我好後悔啊！」

羅某認出女鬼是妻子的一個婢女，曾經對自己各種挑逗。終於有一次忍受不住獸性大發，之後女婢就逼著羅某納妾。羅某是個妻管嚴，哪裡敢納妾。誰知後來女婢肚子大了起來，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去妻子那裡逼宮，結果被活活打死。

「看來是找我報仇來了。」，羅某自知不佔理，也就準備認命了。

可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有鬼差來提審自己。

小黑屋裡伸手不見五指，羅某待得久了心裡發慌，就拍門叫道：「來人吶！輪到我上堂沒啊！趕緊的啊！我要認罪！」。

羅某砸門叫喊，越來越急，終於把牛頭引了過來。

「我說馬面，你看看輪到這人提審沒？鬧得我腦袋疼。」

馬面翻看了記錄，說道：「哦，這人沒法審。這案的原告被一隻山西鬼告了，騙婚並謀殺親夫，壓在牢里待審呢。」

「那你看看那案啥時候審啊？」，牛頭吐著鼻息，不耐煩地搖搖頭。

「那案也審不了，山西鬼被人告買賣人口，圖財害命，壓在牢里待審呢。」，馬面翻看著長長地記錄，抖著嘴唇憋著笑。

「得，我猜山西鬼的原告也被人告了壓在牢里待審吧。」

「不虧是牛老哥，你說的沒錯。」，馬面笑出聲來了。

「得，這人先登記一下，放回陽間去吧，輪到他的案子再去抓來。老子還要睡覺呢。」

牛頭打開小黑屋，一把抓出羅某扔給馬面登記。

牛頭馬面的對話羅某聽得清楚，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想到自己死後老父親無人照顧，就低聲下氣的問道：「這位馬大哥，問您個事唄。」

馬面沒有看羅某，打了個響鼻表示默許。

「你看我這不還是要死的嗎？我擔心死後我那老父親沒人照顧。我就想問下我老父親剩下的日子如何？」

馬面一臉冷漠地翻著記錄，翻過好幾頁，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馬上恢復正經臉，打著官腔說道：「恩，你是個孝子，就告訴你吧，你那老爹啊，還有大福未享呢！」

羅某趕緊連聲道謝。馬面登記完，對牛頭點了點頭。牛頭掄起一腳踢在羅某屁股上。羅某哎呦一聲，眼前一黑，被踢飛出去。

等待羅某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棺材裡。幸好棺材還沒封釘。羅某爬出棺材，找來了家人，把地府所見講了一遍。大家聽說羅某老爹大福未享，紛紛祝賀，老爹也是得意洋洋。

過了還沒有一個月，羅某老爹患上了怪病，肚子腫脹地如同大葫蘆，沒多久就死了。

過了一年，羅某也死於惡疾。

羅某重新來到地府，見到馬面就撲上去抓著馬面吼倒：「你騙我！你不是說我爹有大福未享嗎？怎麼還得了怪病比我先死了呢？」

馬面一把推開羅某，嘿嘿笑道：「我說的是大腹未享啊，你自己聽錯了。而且你老爹必須比你先死。因為他就是那個人販子。而且你的原告就是被他賣給山西鬼做老婆的。我不把他抓來結了前面案子，怎麼會輪到你呢。」

羅某嘆氣一聲：「哎，這都是造的哪門子孽啊。」

故事改編自 清代 散文家 袁枚《子不語》卷一種的故事《大福未享》，獻上原文以饗讀者：

清·袁枚 --《子不語 · 大福未享》

蘇州羅姓者，年二十餘，元旦夢其亡祖謂曰：「汝於十月某日將死，萬不能免，可速理後事。」醒後語其家人，群驚怖焉。至期，眾家人環而視之，羅無他恙，至暮如故。家人以為夢不足信。二更後，羅溲於牆，久而不返。家人急往視，衣離其身矣。取燈照之，裸死於牆東，去衣服十餘步；心口尚溫 ，不敢遽殮。

次夜蘇，告家人曰：「冤業耳。我奸妻婢小春，有胎不認，致妻拷掠而亡。渠訴冥司，親來拘我。適我至牆，渠以手剝我衣，如我曩時婬彼之狀。我昏迷不省，遂同至陰司城隍衙門。正欲訊鞫，適渠亦以前生別事發覺，為山西城隍所拘。陰官不肯久系獄囚，故仍令還陽。恐終不免也。」羅父問曰：「爾亦問陽間事乎？」曰：「我自知死不可逭，恐老父無養，故問管我之隸：『吾父異日何如？』隸笑曰：『念汝孝心，爾父大福未享。』」家人聞之，皆為老翁喜，翁亦竊自負。

未逾月，羅父竟以臌脹亡，腹大如匏，始知「大福」者，大腹之應。其子又隔三年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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