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丨區塊鏈發明者站在了三個「巨人」肩膀上

近日，人民創投·區塊鏈推出「益言議鏈」 高端系列專訪，聚焦區塊鏈應用創新，採訪政府機構、科研單位和已取得紮實成果的大型企業與創業團隊，從監管引導、行業剖析和技術落地等角度出發， 就如何利用區塊鏈技術解決現實問題建言獻策，推動區塊鏈行業健康發展。

伍前紅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密碼學會青年工作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電子學會區塊鏈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計算機學會區塊鏈專業委會委員。主要研究密碼學、區塊鏈與數字貨幣等。主持或承擔中國、歐盟、西班牙、澳大利亞等國際或國家級項目10餘項。

區塊鏈火爆，對人才的需求激增，諸多高校紛紛設立區塊鏈相關課程或開設相關培訓班。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今年也首次將區塊鏈寫入本科生課程體系。

伍前紅表示，雖然區塊鏈人才處於風口，但高校開設區塊鏈課程不可盲目，需針對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有不同的要求。本科生結合技術原理進行布局，研究生和博士生可鼓勵實踐創新。

伍前紅說，區塊鏈是具有偉大開創性的技術，它把這個時代劃分為區塊鏈前時代和區塊鏈時代，它顛覆了人們對信任的認知，可以低成本、高效地建立信任機制。

談及監管，伍前紅稱，區塊鏈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必須去引導和幫助它健康成長。之所以目前監管比較難，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利用好密碼學技術來建立監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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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人民創投·區塊鏈（ID:peoplechain）對伍前紅的專訪：

您如何看待「顛覆性」？

伍前紅：我認為，歷史上人類從未顛覆過什麼，都是繼往開來。雖然人們不停地探索和實踐，但始終在一個「圍牆」內。區塊鏈的發明人，爬上三個「巨人」的肩膀，突破了「圍牆」的遮擋，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給人們思維的高度、視界的寬度、認知的深度帶來了飛躍，尤其是對於「信任」的認知，一定要說有什麼顛覆性的話，顛覆的就是人們關於「信任」的認知，顛覆的是觀念，是思想。這三個「巨人」，一個是計算機科學、一個是密碼學、一個是博弈論。

你眼中的區塊鏈技術是怎麼樣的？

伍前紅：我個人觀點，分散式賬本是區塊鏈之軀，密碼學是區塊鏈之魂，博弈論是區塊鏈之神。分散式賬本屬於計算機科學，裡面必須貫穿密碼技術，沒有的話，不安全，就像人丟了魂一樣；博弈論是區塊鏈神來之筆，畫龍點睛，不點睛就飛不了天，沒有它用處會少很多。

區塊鏈是具有偉大開創性的技術，它把這個時代劃分為區塊鏈前時代和區塊鏈時代。有人覺得區塊鏈不過是綜合了幾種現成的技術， 但它的難度正是在千千萬萬技術之中找到這幾種技術，恰好產生聚變效應。

任何一項偉大的新技術，都會帶來一些不可控的因素，必須正確使用。如果我們合理利用區塊鏈技術，它可能激發和放大每個人的價值，重塑人類的協作方式，帶來超乎想像的影響。

看好區塊鏈在哪些行業的落地？

伍前紅：我比較看好對信任訴求比較敏感的行業。例如確權、交易、存證、溯源、合同簽署、組織治理等等應用。同時，對跨時代的技術，頂尖的從業者應該去做底層創新、引領核心技術、突破關鍵技術，把目光投向還無人企及的遠處，去拓荒。

在區塊鏈發展過程中，有兩種場景落地方式：X+區塊鏈；區塊鏈+X。一些公司採用的是X+區塊鏈方式。他們用區塊鏈去解決公司遇到的一些問題，比如降低內部成本、降低與其他公司或客戶協同合作的成本，是很好的嘗試。也有公司把區塊鏈當做噱頭，未必真用了區塊鏈技術，未必真解決了問題，也未必解決了真的問題，走偏了。

另一種方式是區塊鏈+X的模式，這裡X是未知的領域。用區塊鏈技術去開拓目前認知邊緣的領域，這些領域可能有習以為常、隱藏很深的痛點，也可能已經處於萌芽階段。可以多關注一些世界上排名靠前的區塊鏈項目，或許能夠獲得一些啟發。

目前世界上很多大學開設區塊鏈課程。北航作為知名的大學，有沒有這方面的安排？

伍前紅：北航去年成立了網路空間安全學院，是承擔中央網信辦 「一流網路安全學院建設示範項目」 的七所高校之一。我們今年把區塊鏈課程納入了本科生的培養計劃，包括《區塊鏈原理與技術》和《區塊鏈實驗與工程實踐》，讓已經掌握計算機、密碼學基礎知識，了解經濟學常識性概念的大三學生選修。

研究型大學對於本科生的課程很慎重。本著對科學和技術負責的態度，判斷這個技術會逐漸成為基礎性的技術，才會在本科生階段開課。不是現在什麼火熱，就開什麼課。我們對碩士生和博士生是另一種態度。我的研究生中最早研究區塊鏈的已經畢業幾年了。我國現在的信息化程度非常高，給科研人員帶來極大方便，能夠第一時間獲得最新的科研成果。對碩士生來說，我們要求他們在新科技出現的時候，能以最快的速度直達科技樹的」樹尖」。對博士生，則鼓勵他們以現有科技為基礎，儘可能生出新的樹芽、樹枝和樹榦甚至樹根，以新技術為紐帶，到一個全新的領域去做探索。

高校里區塊鏈是否如社會上一樣火熱？

伍前紅： 對高校在我知道的範圍沒什麼特別影響。真正做科研的人員都有一種獨立思維，不會跟風追「新」。可能會去了解區塊鏈，判斷對自己的研究是否有用。目前來看，是多了一些老師做區塊鏈研究，或將區塊鏈與他們原來的領域結合起來研究，僅此而已。

目前社會上存在區塊鏈人才缺乏的問題，也有很多所謂的輔導班盛行，如何正確看待區塊鏈人才的培養。

伍前紅：在參加輔導班之前，應該注意兩點。一是找一些有良好信譽的機構，明確他們確實掌握了這個技術；其次，雖然知識和技術總的價值會隨著傳播範圍的擴大而大大增加，但傳播過程也是一個價值密度快速衰減的過程，越被大眾所熟知，對掌握者的價值越低。如果這個知識和技術通過培訓就能輕易獲得，那麼含金量值得深究。

真正高價值密度的知識來源於深度認知，大家可以直接到知識和技術的源頭去獲取。如果培養的人才注重基礎，具備持續學習能力，那麼對這樣的信息技術從業人員，區塊鏈技術不難。有一點計算機、密碼學基礎和博弈論常識，就可以自己去看懂經典的區塊鏈論文、技術白皮書和代碼，理解也深刻，還可能做出些創新。如果人才培養只顧眼前有用的技能，缺少寬廣紮實的基礎，遇到跨學科的新技術，自學就會有難度。這種情況下，通過正規的培訓，作為一種技能去掌握，是一種省事的方式。但下次遇到另外的新技術，還得去培訓。

區塊鏈安全性如何？區塊鏈與密碼學之間存在什麼關係？

伍前紅：作為一個快十年的開源技術，黑客一直虎視眈眈，但依舊非常難攻破，證明了密碼技術強悍的抗攻擊能力。它顛覆了大家對安全系統短板效應的認知。一個系統的安全不再取決於最短最弱的那一塊，而是總體的安全板塊佔比。區塊鏈用到了很多密碼技術，比如哈希函數、數字簽字、非對稱加密，零知識證明等等。宏觀上看，區塊鏈是一種鏈式存儲結構，哈希函數的單向性保證鏈在生長過程中不可倒回。微觀上看，簽字技術保證了交易難以偽造。

目前，多數區塊鏈只支持對所有權和所有權讓渡的認定。在經濟活動中，資產有抵押、典押等，除了所有權，還有經營權、收益權等衍生權利。絕大多數區塊鏈中也沒有授權與分權的概念。在法律中授權是很常見的，在應用中分權也是必要的。在密碼學中，參與事務的權利是通過密鑰的不同形式來實現的，密碼學可以支持非常複雜的許可權管理。區塊鏈是一種偉大的原創，目前還處於非常早期的階段。利用好密碼技術，尤其是密鑰管控及其與密碼演算法、協議的配合，對區塊鏈技術的發展、價值的發揮，靈活、複雜的應用至關重要。

另外，密碼技術是解決區塊鏈隱私問題的主要方法。絕大多數區塊鏈採用了假名機制。假名的隱私保護能力非常弱，一旦利用假名發生物理世界的交易行為，假名就和真人關聯起來了。在大多數區塊鏈上數據是公開的，利用鏈上公開數據，還可以追溯資產來源。通過觀察區塊鏈相關的社會活動和大額賬戶變動，這些賬戶的真實所有人可能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掌握，將這些用戶置於危險之中。密碼技術可以隱藏用戶身份和保密賬戶額度，甚至還可以對交易行為做一定程度的隱藏。

區塊鏈行業混亂，應從哪些方面、角度監管？

伍前紅：在我看來，區塊鏈就像是一個快進入青春期的孩子，聰明勤奮有天賦卻不服管，干傻事，故意違反父母的意思。我們需要去引導他，幫助他走上正路。但是需要注意把握適度的原則，把成長的煩惱和生性惡劣區分開，把創新試錯和走邪路區分開，把踏實做技術和不當利用技術區分開。

監管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分別是對區塊鏈的參與者身份、交易內容和交易行為的監管。對於授權的監管機構，身份監管就是能知道參與人的真實身份。內容監管就是能對區塊鏈上的數據進行追溯。行為監管則就是能發現並阻止區塊鏈交易代表的非法行為，尤其是發現並阻止傳銷、洗錢、詐騙等行為。

監管的角度我想有兩個。首先從橫切面出發，分為五個環節。第一個是了解，第二個是監視，第三個是發現，第四個是建議，第五個是重塑。只有形成閉環，監管才可以落地。其次，從縱切面出發，每個環節都會涉及到人和資金。我們需要明確什麼樣的人可以參與，這個人具備什麼樣的知識技能和抗風險能力，資金通道是什麼，有哪些資金來源。對人和資金進行把握，會利於監管的實施。

目前，妨礙監管的主要是區塊鏈用的假名簽字技術。如果所用簽字在保持匿名的同時，還支持授權機構對簽字人身份的追蹤，那麼監管的通道就打開了。區塊鏈上交易是可追溯的，這就可以實現穿透式監管。可追蹤的匿名簽字技術在密碼學領域已有成熟的研究。

監管的目的是什麼？

伍前紅：監管的目的可以概括為「防」和「護」。「防」包括兩方面的含義，一個是防範風險，二是防範不當利用。「護」也包括兩方面的含義，一個是保護區塊鏈健康發展，二是保護區塊鏈合法參與者。

監管的首要目的是防風險。一項新技術越偉大，它帶來的風險也越大。區塊鏈顛覆的是我們對信任的認知，展示了一種全新的自組織大規模協作方式。這和我們既有的信任體系、組織協作體系非常不同，尤其是金融相關領域。因此要通過監管，防範金融性質的風險，防範對傳統組織協作體系劇烈衝擊的風險。第二，監管要防不當利用。區塊鏈提供匿名保護，再加上多數區塊鏈帶有全球流動性資產的屬性，容易成為灰色世界的資金通道。

「護」首先是保護區塊鏈健康發展。由於區塊鏈自帶金融屬性和匿名保護，具有廣泛而深遠的潛在應用，多數應用短期又難以完全兌現，這些特性可能被犯罪分子、投機分子利用，成為傳銷、詐騙、非法集資的標的物，走上邪路。因此需要加以監管，甄別和懲罰打著區塊鏈旗號的違法犯罪行為，才能讓區塊鏈得到健康發展。

監管還會保護區塊鏈的合法參與者。由於巨大的財富效應，複雜的底層技術，應用短期難以兌現，因此區塊鏈容易產生巨大的泡沫。這些特徵使得有些人對於區塊鏈的認知出現扭曲，信息不足與資金弱勢的參與者群體很可能成為泡沫破滅風險的主要承擔者。適度監管將會明確責任主體、強制信息透明、懲罰市場操縱、提供風險警示，從而保護參與者的合法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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