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影響日本整個歷史的男人

坂本龍馬，一個影響日本整個歷史的人物，而他本來可能只是一個無名者，就像無數被歷史所埋沒、所遺忘的有才華的人，是誰讓他最終成為日本人心目中最偉大的人物？

托「日本金庸」的福，日本人最愛的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寫了一本歷史小說，就叫《坂本龍馬》。

1. 是武士，也是知識分子

《坂本龍馬》這本書基本上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青春勵志小說來講。今天為什麼那麼多人日本人崇拜坂本龍馬，就是因為受到這本書的影響，覺得坂本龍馬一生的故事恰好是今天日本人、尤其是年輕人所需要學習跟仿效的一個偶像。

坂本龍馬原來是出生在當年的所謂土佐藩，就是一個封建的地方叫土佐。他的身份是一個鄉士。

在德川幕府或者江戶幕府的年代，日本人的這個社會身份等級還是非常嚴明的。的確當年商人可以是家財萬貫，可能有身份有地位的武士反而不文一名，但是這種身份制度仍然是深入人心的。那最有身份的是什麼呢？那當然就是武士階層。

但是武士階層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最低等的那種就叫鄉士。鄉士在某個嚴格意義上來講甚至算不上是武士，這些鄉士很多時候他的這個武士身份，說不定是祖先發財之後買回來的。坂本龍馬就是這個情況，而且他還不是一般的鄉士，他還是一個從小被人認為是無藥可救的一個人。因為讀書不行，學什麼都不行，一天到晚就在發獃，而且總有事。

長大之後也還是不愛讀書，但偏偏喜愛武藝，而且學劍學得還相當不錯。終於有了機會在劍道上面表達出自己的才華，到了江戶也就是東京拜入當時非常有名的劍道流派——北辰一刀流手下去學習。

北辰一刀流，它可不是一個一般的劍道的道場教人舞劍弄槍，它還是當時日本的很多激進的政治思想的一個源流地。

為什麼一個武館會醞釀那麼多的激進政治思想出來呢？我們剛才說到武士階層是日本相當重要的一個身份，這一群人他們不只是要能夠會劍道，同時還要隨時能夠寫詩詞、寫和歌，也就是說他們得文武雙全。

這些人是學劍學武功的武士，同時也就是江戶幕府年代的日本知識分子了。

這麼一群知識分子當然很多時候對於國家、社會有很多看法，而且這些看法有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討論也許越討論越多新的觀念和想法，然後彼此刺激一下，說不定會誕生出一些以當年來講非常激進的主張，而這個北辰一刀流就是這麼一個激進主張的聚集的所在。

2. 忠於幕府還是天皇，這是個問題

當年日本有一個所謂很有名的「黑船事件」，指的就是美國來了佩里這個海軍將領所率領的艦隊，他來到之後就在日本外面停留著，逼迫這個江戶幕府要開國來跟他們來做貿易。

日本在幕府年代是閉關鎖國，跟我們清朝差不多，拒絕跟外人往來，只在長崎那個地方有限度地跟荷蘭人做一點買賣。但是，黑船來了之後就改變了日本的歷史，因為人家一個小艦隊區區幾艘船艦，就嚇得這個德川幕府不知如何是好，整個國家就好像對抗不了美國的這麼一艘在當年來講裝備比較現代化的艦隊。人家隨便打個炮，就把你岸上的炮台全部都炸掉，那你說你能怎麼辦呢？

在那個情況底下，很多日本人大受刺激。當年的這些武士階層尤其是首當其衝，我們知道武士道精神嘛——要忠於自己的藩主，忠於自己的藩主的領袖。

可是在幕府中後期的時候又有一股思潮出現，那就是所謂的尊王思想。也就是說有些人受到儒學的影響，開始認為我們幹嘛要對這個將軍那麼效忠？而且他們很多人認為日本這個國家的頭——這個天皇是神的兒子，這個國家是個神國。那我們應該推崇、應該效忠的是（天）皇，而不是將軍。這就是所謂的尊王思想。

在這個黑船來襲事件之中，日本就出現的一種嶄新的觀念，那就是尊王攘夷。就是一方面認為我們要趕走這些老外，這些老外來是不懷好心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們就發現這個德川幕府很懦弱，好像打算要對這些洋人讓步。那怎麼行呢？所以他們就開始唾棄這個幕府，那能夠尊崇誰呢？那就是天皇。

於是在這個背景底下就來了許多的志士，要聚集到京都這個地方來。因為天皇還在京都，雖然實際的政權德川家康他建立的政權是在江戶，也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東京。

所以京都就在那十幾二十年之間，一下子變成了整個日本政治風暴的核心地帶，乃至於到了後期連將軍家他們也不得不把大部分時間耗在京都這個地方。

3. 不如當個浪人

那來的又都是一些什麼人呢？就是像坂本龍馬這種人。這種人就是有很多所謂的浪人。

浪人就是離開了原來的自己的藩屬，離開了自己的藩領。本來你在高知、你在薩摩、你在長州，你們各自都待在一個地方。而那個時候身份制度是很嚴格的，一個武士他可不能隨隨便便說走就走，去哪兒就哪兒。

但是整個德川幕府在那個年代其實它的威信實力都已經衰弱了，一個主要的原因，我們看這本書描寫得相當好，就是因為它的整個財政系統太落後了。

在這個情況底下德川幕府的實力就被削減，而且德川幕府主要它自己還靠一些親兵，底下各個幕府其實都是有軍隊，它也是一個封建制度。可是幕府手中的軍隊經過了三百多年的太平日子，早就變成了一群公子哥了，比八旗兵還不堪重用。

所以這個時候很多地方的人就覺得我們不用再管什麼幕府不幕府了，也不用管我們家藩主的命令了。我們一起到京都去干一票，我們去尊崇天皇。

4. 乾脆拔刀殺人

這個時候京都就變得腥風血雨了，很多這些所謂脫藩志士，也就是浪人離開自己的藩，像坂本龍馬這些人聚集到京都這個地方。這些都是武士，又很激進，他們想到的最有效的政治手段，各位你猜是什麼？

比如說這個佐幕派的支持幕府的，在路上看到：「那人，那傢伙，不是要支持天皇的嗎？不是要倒幕的嗎？我們要天誅！」他們叫天誅，就是為天誅殺他，殺了他。

反過來那邊也是，要互相仇殺。暗殺。

所以這整條街上那時候到處有人死，天天有人遇難，就是這樣一個理由。

5. 錦囊妙計，了解一下

但是坂本龍馬跟這些人不一樣，坂本龍馬雖然劍道十分高明，但是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這種流血行為是對的。他認為這種死法是很愚蠢的。他相信一種觀念的力量。

這個小夥子從小就很不主流。

那這樣的一個人，他到底會提出什麼妙策？這番話就是非常有名的直接促成了明治維新整個基本方針的，叫作船中八策。

那是因為他在一條船上面，跟當時他自己所在的土佐藩裡面的一個大臣後藤象二郎說，我們現在已經到了一個歷史關鍵時刻了，這個幕府該怎麼倒。

德川幕府眼看著是必然要垮了，鬥不過這些強藩。但是這些強藩也恐怕沒有必勝的把握。更慘的是，那就是英國跟法國會得利。

所以坂本龍馬認為這樣子下去不行。他說：「來，聽聽我這船中八策。」

「且聽我說。」龍馬向長岡點點頭，然後望向船外。

「第一，將天下政權奉還朝廷，政令皆出於朝廷。」龍馬停了一下，復朗聲道：「第二，設上下議政局，置議員，使參贊萬機，萬機宜決於公議。第三，招攬有才之公卿、大名，及天下人才為顧問，賜其官爵，宜除去歷來有名無實之官。第四，與外國交際，廣采眾議，應新立至妥規約。第五，折衷古來律令，重撰永恆大典。第六，宜擴張海軍。第七，設置親兵，守衛帝都。第八，金銀貨物宜與外國設立平均法度。」

後藤大驚，自嘆弗如。「龍馬，你是從何處學來了這些智慧。」

「智慧？」龍馬苦笑。

……

套一句英文的俗話或諺語：之後的事情都已經是歷史了。

坂本龍馬在日本史上享有很多的第一的名號：他是日本第一個穿皮靴的人，他是第一個帶著新婚妻子度蜜月旅行的人，他甚至還是第一個提出日本國這個概念的人……

日本國這個概念之所以新鮮是因為當時哪怕是「維新三傑「之一的西鄉隆盛這些人，他們一開始想的也都只是自己的藩的利益。想的都是怎麼樣搶到這個京都，然後幹掉幕府之後「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個才是明治維新之前那個日本的歷史真相。

但是坂本龍馬不同的地方就是在於他能夠脫出一個藩的局限，把所有的這三百家大大小小的藩屬看成都只不過是日本這個國家的一分子。而他也很多時候不敢說出自己真實想法的原因之一就是：當時再怎麼激進，也沒有人會想過要連天皇都不要。

受到坂本龍馬的影響，他的老家土佐——高知這個地方，在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出了很多自由民權的鬥士，認為日本這個國家應該繼續走賦予人權、更民主、更自由的道路。

假如這種思想能夠戰勝當時的主流，後來的歷史也許就不一樣了……

我們現在回到源頭，我們要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就是我剛才所講的：這麼一個來自鄉下、身份地位不高、讀書也不多的年輕武士，最低級的武士，他就算有很多古怪的想法，他跑去敲一個省委書記的門，人家為什麼要理他呢？

除了因為他的想法非常新鮮之外，司馬遼太郎這本小說就試圖讓我們去認識坂本龍馬是個什麼人。他認為坂本龍馬這個人不只想法新鮮、行動大膽，他還相當地靈活。他一生之中的思想常常改變，在他看來，每一時的政治主張，到最後都會固著為一種狂熱的主義。

可是坂本龍馬自己最後也躲不開他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暗殺。

但是不管這個人再怎麼樣討厭那些盲目得要拋頭顱灑熱血的行動，他到底也還是很熱血的人，而且他終於願意接受一點：當時有那麼多的人死了，而這些人不顧性命的拼法恰恰是使得整個日本國體產生了終於的動搖，使得整個日本國家終於邁上了明治維新這關鍵一步的最大的一個動力。

歷史當然是由少數英雄締造出來的，但這少數英雄的背後則必須要有整個時代的推動。那麼到了最後歷史到底是誰造成的呢？——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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