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何：無善無惡，何妨鋤草？（筆記449）

侃去花間草，因曰：「天地間何善難培，惡難去？」　

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間，曰：「此等看善惡，皆從軀殼起念，便會錯。」　

侃未達。

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惡之分？子欲觀花，則以花為善，以草為惡。如欲用草時，復以草為善矣。此等善惡，皆由汝心好惡所生，故知是錯。」

曰：「然則無善無惡乎？」　

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動於氣，即無善無惡，是至善。」　

曰：「佛氏亦無善無惡，何以異？」　

曰：「佛氏著在無善無惡上，便一切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聖人無善無惡，只是『無有作好』，『無有作惡』，不動於氣。然『遵王之道，會其有極』，便自一循天理，便有個裁成輔相。」

曰：「草即非惡，即草不宜去矣？」　

曰：「如此卻是佛、老意見。草若有礙，何妨汝去？」　

曰：「如此又是作好作惡。」　

曰：「不作好惡，非是全無好惡，卻是無知覺的人。謂之不作者，只是好惡一循於理，不去又著一分意思。如此，即是不曾好惡一般。」

曰：「去草如何是一循於理，不著意思？」　

曰：「草有妨礙，理亦宜去，去之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著了一分意思，即心體便有貽累，便有許多動氣處。」

曰：「然則善惡全不在物？」　

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動氣便是惡。」

曰：「畢竟物無善惡。」

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儒惟不如此，舍心逐物，將格物之學錯看了，終日馳求於外，只做得個『義襲而取』，終身『行不著，習不察』。」

快刀何：

（1）「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惡之分？」站在天地視角，看待萬物，以萬物為芻狗，人和花草，有什麼區別呢？站在人的視角，從功利角度出發，才見善、見惡。此處所見善、惡，又從何而來？從有利不利而來。物種進化，對於基因繁殖的，稱之為善；不利於基因繁殖的，稱之為惡。人看草惡，花善，是在需要花而非草時；今人鋪草坪，又是草善雜草惡。如此循環。是以我們尋常意義上的善惡，其實是當下的利弊。

（2）判斷事物，如果以當下利弊為衡量，猶如用風中飛絮做水平基準，如此眼中世界，必然動蕩不安。

我們有一位朋友，談到處理婚姻關係，說結婚之後肯定要忍，但是實在忍不住就離婚。這個邏輯，也如同此節看花草善惡一般。以當下利弊看事物，乾坤必然旋轉；以自己忍讓的能力做基準，世界必然翻滾不易。何也？因為忍讓是常變數，心情不同、生理周期不同、甚至下午吃否是辣、是否疲憊，都會影響到忍讓的能力。如此旋轉跳躍的「指南針」，豈能作為導航用？

（3）是以，導航的指南針，必須選擇接近永恆的參照物。指南針用的是地球磁場；星辰導航用的是北斗七星和南十字座。王陽明為我們找到了導航的星辰是什麼呢？是心，心既理，心和星辰一脈相通，但此相通「道心惟微」，從強度上看十分微弱，從時間上看稍縱即逝，從競爭上看，「道心」導航儀極容易被私慾的磁場干涉，導致強烈異常震蕩。

如此，修習的辦法是什麼呢？是強化「道心導航儀」的導航能力，種樹者必培其根，種德者必培其心。培養心性，終身學習，只有這一件事，一個目的。其他的都是手段。

（4）對於種草種花說，老何最近有一個體會。不管別人對你說什麼，你內心的本能反應，大多是自己的心智模式在作怪。

老何問同事，「為什麼公關公司的人不會撰稿，你如何看待此事？」

同事曰，「第一，可能沒有足夠的素材；第二，可能與品牌方的溝通不通暢。」

老何說，「你的思考隱含了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你的既往角色。因為你是撰稿，所以從撰稿來看撰稿。但如果你是媒介、行政、財務、互動、美術、技術開發、社群運營、老闆，如何看待撰稿工作？如果你站在媒介環境變遷、顧客需求變化的角度來看，又如何看待撰稿？」

「撰稿雖然是我們受過訓練的熟練工作，這項工作也仍然有意義，但是，不能因為自己熟悉的東西，而限制了自己的視野。撰稿如果有用，如同一塊抹布，抹布不等於所有的布，更不要拿抹布蒙住眼睛。」

（5）既然無善無惡，那還如何鋤草種花呢？老何的理解是，去掉個人好惡，不從個人反應來看外物，而是循著其本身的道理來看。

比如公司內部溝通，也應該盡在循著天理，建立公司的判斷準則。要有使命、願景、價值觀，要有OKR，按照這些大家公認的道理來溝通事情，在溝通中，盡量無善無惡，不動心、不動氣，則反而溝通會更順暢。

問曰：如果動氣了怎麼辦？

答：動氣了就不溝通，等到不動的時候再來。

快刀何

2018年4月13日8點57分

於北京二貨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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