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小灰灰:沒工夫顧旁人眼光,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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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小灰灰:沒工夫顧旁人眼光,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文 | @謝幺 From 淺黑科技

黑客,泛指水平高超的信息技術研究者,這詞不褒不貶,無關好壞。但不知為何,檢索「黑客」關鍵詞,總能蹦出來幾個小偷似的形象,讓我懷疑自己理解有誤。

(一)

黑客小灰灰就好幾次被誤當作賊。最近一次是2017年9月初,那陣子他正在破解共享單車的電子鎖,每天夜裡推著一輛共享單車進進出出小區,蹲在樓道里搗鼓,邊上放著電腦和小工具。過往行人都回頭斜眼看他,以為是在偷車。戴著紅袖章的大媽湊上去盤問,他愣了好久也沒想好該怎麼跟大媽解釋 Hack 這件事,最後只能說是在做單車的技術研究。

「得,修車的唄」

「主要研究智能車鎖……」

「嗨,修鎖的唄」

大媽轉身走了,小灰灰愣兩秒才蹲下來繼續噼里啪啦敲電腦。直到他在淘寶上買的幾套電子鎖寄到,戰場才轉移到屋子裡。

「愛看就看唄,我不在乎」坐在咖啡廳,這個二十來歲的技術小哥想了想,「當時根本也沒工夫顧別人的眼光,沒影響別人就行。」

鄰居半夜來敲過一次門,說是最近老在聽見「哆哆哆哆來咪」的車鎖聲,問他聽見沒,小灰灰看看錶已經一點多,忙跟對方道歉解釋。好在對方是個年輕人,一聽就明白原來隔壁住著個黑客,不是在偷車。

圖為 Xpwn破解大賽現場,小灰灰和百度安全實驗室的黃正展示共享單車的破解。

破解演示挺成功,可之後的事反倒有些糟心。當時我採訪了小灰灰,發了一篇關於破解原理的技術解析帖:共享單車又被破解了!百度安全技術小哥如何做到的?》。發出沒幾分鐘,留言區就有人罵開了。

「一塊錢能騎一個月,你們花這麼多成本來破解,真是閑的蛋疼。」

「連機器都不放過,這臉皮可真是一般人比不了」

還有人直接貼標籤了,「百度安全養了個偷車賊!」

和小灰灰一起參賽的黃正是百度安全實驗室 X-Team 負責人,他在留言區解釋:

「普通人是破解不了車鎖的,有很高的技術門檻,所以大家放心騎行,我們會積極配合 ofo 修復漏洞。」

事實上,他還有一些話沒說,比如破解智能鎖不是為了偷車,而是為了提醒廠商注意安全,從而推動物聯網智能終端整體安全水平……不過似乎解釋那麼多也沒用,陰謀論和別有用心者總會有,與其解釋或對罵,不如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小灰灰乾脆就沒在留言區出現,什麼也沒說,比賽完當天他就買機票飛回內蒙古老家了,看看草原,請幾天假休息休息。

幾個月後,我坐在小灰灰對面問他,「你當時看到這些罵你的評論留言沒?」,沒等我問完,他提了提聲調 「昂,看到啦」。

「你怎麼看待這些說法?」

「 我不在乎。」

(二)

其實我不太信。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就一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是做不到。不過在乎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選擇直接抵抗,有人選擇悶不吭聲,用隱忍和行動猛烈回擊。

剛畢業時小灰灰在綠盟做售前技術諮詢,成天給人客戶講 PPT,站在台上沒講幾分鐘,就緊張得直冒汗,嘴不怎麼聽使喚,腦子一片空白,一場熬下來後背濕透了,主管質問他能不能講,他懵在原地沒說話。從那之後的一個多月,等同事下班走光,他就把自己關在會議室里大聲背 PPT,這讓他形成了一說話就開啟宣講模式的毛病。後來有一次破解大賽的台上,他直接搶過主持人黃健翔遞過來的話筒,開始滔滔不絕。

「他其實挺想證明自己的,誰不想呢?」 ,一個同事這樣評價小灰灰,「不過大部分時候不掛在嘴上,只是埋頭做出東西,往前走。」

小灰灰「一戰成名」是 2016 Xpwn大會上破解自動售貨機。彼時他從綠盟輾轉到百度,雖然做過高危漏洞響應,也負責過幾個產品的安全評估,還開發了一些百度內部的安全監控產品,但這些都和硬體破解沒半毛錢關係,所幸百度安全的技術分享氛圍很濃,他能常年在技術分享小課堂上跟同事聊硬體安全。

不過,他從講PPT的售前跨到硬體安全也並非偶然,他喜歡觀察世界,探尋世界。「從小就是,小時候家裡除了冰箱之外,別的能拆的都拆過」小灰灰說,中學時他就開始倒騰相機,技術不錯,大學期間還開了攝影工作室,靠給人拍照掙了點小錢,後來 ChinaJoy 等不少活動還邀請他去拍照。他的工位上亂得很,上面擺滿了各種小玩意,拉開背包,裡頭除了一台單反,就是電路板,電路板,電路板。「這就是我的日常。」

圖為小灰灰的背包里拿出的微型電腦

破解自動售貨機倒是無心插柳,百度安全當時贊助了 Xpwn 2016 大會,市場部的同學們心想既然贊助了也搞點破解,一打聽,據說這個小灰灰還挺懂,就買了台自動售貨機放在走道里讓他破解。當時這位市場部同事的想法是,能破解就上,破不了,走道反正缺個自動售賣機,沒事買買飲料咖啡。

別人本無心,小灰灰卻有意,公司花了上萬塊錢特地買台售賣機幫助自己參賽,這是臨陣受命啊!於是他特別上心,每天圍在售賣機旁研究。有人懟他,「你這一整天叮叮咣咣掉飲料煩不煩吶?」小灰灰只能道了歉,老實回到自己工位。等到晚上10點人幾乎走光了,他才開始拿著工具測試、拆機器。

公司掃地大爺驚了,這傢伙晚上不下班回家,天天窩在角落拆公司的售賣機,莫不是要偷東西?可他又戴著工牌,地上放著各種小工具和電腦,看著像在幫公司修機器。之後大爺認識他了,每晚都給他留個燈。可惜這小夥子修理技術實在太差,連著一個月都沒修好。

小灰灰自己也慌,白天得正常工作,晚上10點以後才開始倒騰,半夜回家,女朋友也時常還沒入睡。有陣子他把售賣機的軟體拷貝出來拿回家弄,發現不成,實驗環境變了,還得在公司實測才好。

當時搞破解也不是本職,破解不了其實也沒關係。可是他說 「設備都買了,假也請了,那麼多人就等著你做出成績,做不了就不做了?不可能。」

圖為Xpwn 2016 現場,小灰灰(右)用一幾條程序命令請評委黑哥(左)喝飲料

最後,小灰灰用了10種方法破解自動售貨機。

(三)

小灰灰是普通人,終究還是會想讓自己的努力被看到,但有時運氣總愛開玩笑。

2017年5月,他和同事一起報名參加 GeekPwn 極棒破解大賽,項目是兒童智能手錶。當時他發現市面上絕大多數品牌兒童手錶的 GSM 通訊系統存在安全缺陷,孩子們有被惡意監聽控制的風險,小灰灰覺得這事必須得搞一搞,好在百度安全實驗室也表示全力支持,就又騰出來一個月時間。

破解現場,評委的孩子撥通手錶上父親的號碼,接到電話的卻是小灰灰本人,他成功劫持了手錶的通信。當時他的目標是攻破三款手錶,前兩款都成功,就差最後一款,卻在緊要關頭髮現手錶的伺服器無法連接,台上的小灰灰一下子緊張起來。倒計時仍在繼續,比賽現場在香港的游輪上進行,起初他以為是船上信號不好,可剛才還順利攻破了前幾款,怎麼忽然就連不上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伺服器依然連接不上,他對著幾台攝像機傻站著,背上開始冒汗,台上台下所有評委,所有觀眾的目光,聚光燈,當所有這一切集中在他身上,他感到拘謹和壓迫,像剛畢業時在台上結巴地講不出 PPT一樣。

仔細排查其他原因後,小灰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 手錶廠商居然直接把全國的服務給關停了!他懵在原地,等倒計時走完,評委宣布最後一項破解失敗,整場破解只能算是「部分成功」,在觀眾的唏噓中,小灰灰走下台,他沒有心思繼續觀看之後的比賽,直接撥通了該款智能手錶的客服電話。

為什麼暫停服務?我孩子走丟了找不著了你們知道嘛?!」小灰灰一字一句質問對方,卻得到了支支吾吾的搪塞回答。「服務更新都是在半夜或者凌晨,哪有大白天中斷服務更新的?那麼多孩子用的智能手錶,居然直接中斷服務了,孩子走丟了怎麼辦?」回憶起當時打電話的場景,他仍氣得想拍桌子。據他回憶,就在他挑戰「部分成功」下台之後的十來分鐘後,伺服器又能連接了。

本想幫助設備廠商提高信息安全意識和水平,哪知道經歷這麼一出,小灰灰感覺自己的努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可是比賽就是比賽,只能認了。

搞破解大賽就是為了讓廠商提高安全意識,正面面對漏洞及時修補,搞這些文章就真的沒意思了。」小灰灰說。

(四)

2017 年10月,他又一次參加 GeekPwn 極棒破解大會,項目是同時破解人臉、指紋、虹膜三種人臉識別,為了方便倒騰各種設備,他又專門請假在家閉關搞研究,為了清凈,他把自己的貓主子關進了衛生間。

他的破解方法簡單粗暴,一張人臉照片列印在A4紙上,用 PS 處理一下就能直接破解人臉和虹膜識別,一塊塑料泡沫和閃光燈就能偽造出一個指紋。

賽前的一個禮拜,他被告知自己的項目不能參賽,只能作為展示。理由是他使用的破解手法創新性不夠,用照片、指紋膜來攻破生物識別的手法並不新鮮。

一下子失去了參賽資格,他不服。「別人用3D列印,用複雜的紫外線腐蝕,我用A4紙、印表機、Photoshop就能破解人臉識別和虹膜識別,破解成本完全不一樣,怎麼就沒創新了?」

他不服,比賽前一天從北京跑到上海和評委溝通,在這之前,他已經多次在線上和對方溝通無果,那邊的意思是,你要麼就做展示項目,要麼就別參加了,自己決定。

小灰灰把評委所說的「創新性不夠」理解為「手法太low」,研究成果被看輕,讓他很傷心。期間和我通過一次話,一遍遍地問我、「會不會顯得技術水平太low了?」、「你也覺得我這個方法很 low 嗎?」「真的嗎?」直到我第四次給出否定答案,他才稍稍安心。他的一個朋友告訴我,收到通知後他一直在糾結還要不要繼續參賽,也尋求朋友們的建議,讓人覺得他像個被傷了自尊的委屈孩子。

賽後兩個月後的一次見面時我打趣他,「你當時是奔著比賽獎金去的吧?據說 GeekPwn 的獎金可不少!」他愣了兩秒,睜圓了眼睛說,「昂,是啊!」我問他真的就差那麼些錢?,他說對啊,誰和錢過意不去呢?

可我知道他偏偏不是個很在意錢的人。為了研究一樣東西,他會自費買很多很貴的設備和工具。跑去上海「挑戰」評委之前,其實他內心已基本接受無法參賽的情況,還是去了。

去時,小灰灰的大編織袋裡裝滿了寶貝,一整台印表機,用來列印A4紙,他生怕新買的設備有偏差,乾脆把自己從北京帶過去;一個刻印章機、一個經過改造的電插板,用來偽造指紋;一個特製的 VR 眼鏡,用來採集虹膜,另外還有電烙鐵、各種小材料等一堆東西,背包里還塞著個電腦,整套下來能有個幾十斤重。比賽完那天我提了提他的袋子,沒一會兒手心就勒出一道痕。不知道他是怎麼一個人把這一大堆傢伙搬到千里之外的。

虹膜、人臉識別前兩項破解都挺順利,小灰灰將評委的人臉、虹膜照片用PS處理後,列印在 A4 紙上,瞬間解鎖了三星 S8 的人臉和虹膜識別。可是,指紋識別破解還是出了狀況,製作好的指紋膜不起作用。時間所剩不多,他趕緊按照流程重新製作。當他掏出小刀時,台下觀眾都捏把汗,泡沫差不多小拇指蓋大小,他一手按著泡沫一手麻利地切割,刀片就貼著他的手指。

時間到了,指紋破解的現場演示未能成功,小灰灰又一次被宣布「部分成功」。當主持人把話筒遞到小灰灰嘴邊,小灰灰說到一半,忽然拿過主持人手中的麥克風走到台前,

「我希望通過這次破解,呼籲設備廠商在使用生物識別時能更加註意安全防範,每個人只有十個手指紋,一張臉一對虹膜,如果被盜用了就沒法更改……」

他說得並不精彩,卻很真誠,彷彿他背著那麼多東西過來展示,就是為了那一刻——「這些話我一定要說出來。

(五)

我感到很無助和迷茫」 小灰灰說。

坐在北京到上海的火車上時,他看著地上的印表機和一堆小物件,望望窗外,某個瞬間他也會想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值不值。半夜一兩點在酒店房間里調試設備,四面寂靜無聲,累了,他也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獃。當自己不被認可時,他選擇閉口不說,用行動來證明,面對質疑和誤解,他沒有駐足對罵,而是繼續往前走,甩開他們。

「有時候真的覺得好累好累,就像破解完小黃車第二天飛回家,當時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想碰那些設備了,就去草原上呆著,不回來了。」

現在他還是經常研究到半夜兩三點睡覺,已經習慣了。

到底是什麼在支撐著他呢?是想出個名,賺個錢,得到技術上的認可?或是別的什麼信念?「可能都有吧,畢竟裝逼也是進步的階梯。」小灰灰笑了,「反正我現在是想明白了,哪怕是搞技術,也得善於表現,該爭取的一定得爭取,讓別人認可你,這樣更有動力往下走。」

「你有想放棄的時候嗎?」

「沒有。」

「為什麼?」

「不知道,反正沒有。」

小灰灰現在覺得破解個什麼智能咖啡機、掃地機器人都沒什麼意思,他認為人身安全、錢、隱私數據這幾樣最重要。

「我破解自動售貨機和共享單車,那是錢,研究智能兒童手錶,那可關係到孩子們的人身安全,生物識別也是,這在以後都太重要了,可惜現在安全性都不咋地。」

他說前陣子自己研究終端機安全,發現不少醫院的自助查詢病歷的機器有安全問題。由於涉及到醫療數據得嚴格遵循《網路安全法》。他想等一個合法合理的途徑,在確保不被黑產利用的情況下再統一披露,希望能強化醫療機構對數據安全的重視,哪怕只是提個醒。

「百度現在無人車很厲害,所以無人車安全也得走在前頭,畢竟關係到人身安全,之後我還想在這塊研究研究。」

我調侃他,「破解個共享單車都成偷車賊了,等你破解無人車,他們會咋說你?」

「我不在乎流言蜚語,時間會為我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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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 @謝幺,是一個傾心故事的科技記者。我的日常是和各路大神聊天。如果想和我做朋友,可以關注微博:謝謝謝幺,或者加我微信:dexter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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