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

晚上11點。司馬渝點燃一支香煙,悠閑地靠在椅子上,看著縷縷變幻的煙圈,思緒也隨著它們遊盪。不過這愜意沒有持續多久,當妻子將茶杯重重丟在他面前的時候,靈魂也在那一刻重回肉體。

「幹什麼……」,司馬渝明顯有些不滿,整理著被濺濕的衣服,旋即又恢復常態,「給我個生氣的理由,好老婆。」

妻子明顯不吃這套,橫眉怒視,不滿地說:」你辭職兩個月了,就不想找些什麼事情來做么?」

「哦,乖老婆,你就為了這件事嗎?」司馬渝一臉輕鬆。司馬渝做事沒長性,什麼事兒都想做,卻都做不長時間,兩個月之前,他剛從一件廣告設計公司辭職。

「好啦,親老婆,我……」司馬渝扭頭看了看電腦,正在播放希區柯克的電影,「我想拍電影呢,就像希區柯克那麼偉大。」

「拍電影?」妻子顯然覺得司馬渝在開玩笑。

「不……我說錯了。」口無遮然的司馬渝意識到自己在開玩笑,急忙在「拍電影」這個高成本的行當四周挖掘了一個低成本的文藝產業,「我想當作家呢,偶爾寫寫電影劇本。」

「當作家?寫劇本?」妻子仍然覺得司馬渝在開玩笑。

「沒錯。我想當作家,小說家!」這又把寫劇本給丟了。

「你覺得你能成?」

司馬渝又扭頭看了看電腦——高貴的婦人捂著胸頭倒下了。

「嘿,真帶勁,我可沒想到她會死!」司馬渝稱讚了一句,卻發現妻子惡狠狠地盯著心不在焉的自己,慌忙答道,「我可不是隨口胡謅。我要成為小說家,我喜歡懸念——對了,懸念!想希區柯克一樣,轉折!transition!懸念!suspense!」

「寫!我現在就動筆!」司馬渝立即翻開放在桌上的筆記本,興緻勃勃地寫了起來。

「首先,要有個奇幻的開始……簡直太棒了!」司馬渝自言自語,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要從夢境開始,旁邊可不能有嘰嘰喳喳的女人——和鬧鐘一樣。」

司馬渝得意忘形,高興地在紙上寫道:「我是一個小說家,當然,是個單身。」

妻子「嗖」得一聲消失了。

「太神奇了!這就是文學的魅力。」司馬渝笑得咧開了嘴,手中的筆卻沒有停下了。

「我那光怪陸離的創意,都是來源於我的夢,七彩的夢!」

紅的光,藍的光,黃的光 ,綠的光,歡快動人。

「那麼,這應該是一個美夢。女主角要在這一刻誕生,她婀娜美麗,落落大方。」

司馬渝剛一落筆,便四處張望,只可惜空空如也。鬱悶的司馬渝只好再點燃一支香煙,習慣地靠在椅子上,惆悵而又期待地望著窗外。從窗外可以望見車水馬龍的大道,即使在這個時候,仍然流動著一道道的弧光。

一輛紅色的跑車停在了路旁,不一會兒便從車上挪下了一個紅衣服的妙齡女子。

「哦~」司馬渝瞪大了眼睛,連忙掐掉煙火,直勾勾地看著窗外。

「女主角來了嗎?」

司馬渝興緻勃發,卻沒忘記繼續寫著:「這麼晚了,這樣一位妙齡女子出現在街上,應該要抽一支女士煙吧……」

女子優雅地點燃了香煙。

「憂鬱,幽怨。這樣美麗的女子,孤獨地欣賞著夜色,是要填補心中的空虛嗎?」

司馬渝笑了一下,暗忖道:「我成呀。」

女子扭頭看了看司馬渝所在的這幢大樓。

司馬渝立即用筆消滅了鄰居的打擾:「這幢大樓的住戶很早就休息了,只剩下我書房的燈來亮著。孤獨的女子呀,只有我在這個寒冷的夜裡,才能守護著你。」

「她現在應該走上來,沿著樓梯,慢慢的,慢慢的。」

空曠的樓梯口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

「好美的聲音,一定是一位高貴的女子。她應該到了我家門口,正準備敲門——還是有些猶豫,是害羞嗎,畢竟這屋子裡的主人長相酷似劉德華。」

司馬渝摸了摸那張酷似馬德華扮演的某個角色的臉,開心一笑。

「咚,咚,咚。」三聲敲門聲。

「連敲門的聲音都這麼溫柔」,司馬渝越想越快樂,急忙將筆一丟,準備起身跑向門口迎接。

司馬渝剛提起屁股,又坐了下去。

「我是怎麼搞的,我是一名專業的作家——我不是在學習希區柯克嗎,轉折呢?懸念呢?截止目前的情節,彷彿是在學習蘭陵笑笑生一般。」

司馬渝整理一下思緒,不顧門外傳來的敲門聲,端起筆記本仔細思考著。

「現在應該轉折了,這個女子一進門,被慾望沖昏頭腦的我會一下子撲了上去,而她——這個美麗高貴的女人,在與我雲雨過後,將會突然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將我刺死。」

「好,轉折有了,應該安排一個什麼結局呢?出人意料又要合乎情理——這個女人是我的前妻,為了向拋棄她的我報復而將自己整容成一個大美人……在刺向我的那一剎那,夢醒了!OK!就是這樣,這實在是太棒了!」

司馬渝趕緊將自己的想法寫了下來。門外的敲門聲越發越大聲了,司馬渝有點按耐不住,便順著情節打開了大門。

門外果然是一位極其美麗的女人。

太美了,司馬渝頓時對自己後面安排的情況感到後悔——不如修改一下吧,紅樓夢都改了幾十稿呢,偉大的文學作品要在修改中誕生——就把雲雨過後發生的事情劃掉吧,就這樣!

司馬渝對門外的女人打了個「停止」的手勢,快步跑回到書桌前,剛提起筆,就聽見那位女子嬌滴滴地道了聲:「過來吧……」

司馬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看也不看筆記本,憑著記憶在文章最後划了一條條刪除線。就在他甩掉筆和筆記本的那一刻,女人已經撲到了司馬渝的身上……

雲雨過後,司馬渝一臉滿足地坐了起來,饒有興緻地看著四周美好的七彩色,看著看著,突然停留在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筆記本。

「多虧了你呀……」司馬渝懷著感激之情,拾起了筆記本,」真是個神奇的……」

司馬渝眼睛突然凝固住了,筆記本上僅僅劃掉了」然後,夢醒了」這幾個字而已,其他的刪除線被錯划到了空白處。

「等……等一下。」司馬渝正要轉身,卻感到背後一涼,深入骨髓的疼痛也隨之傳來。鮮血從司馬渝的背部流到了地上。

女人的臉變得扭曲起來,笑容也是那麼陰冷:」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不就是我的前妻,你整容了。」司馬渝痛苦地回答。

「你…你怎麼知道?」女人一臉錯愕。

「因為我是個小說家嘛……」

司馬渝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夢沒有醒,正如那筆記本上的那篇文章一樣。

司馬渝合上了筆記本,對一旁坐著的妻子說道:「寫的怎麼樣?」

「太差勁了。」妻子嗤之以鼻,起身離開。

「看來我還是做一個畫家吧。」司馬渝再一次點燃香煙,靠在椅子上,看著縷縷變幻的煙圈,思緒也隨著它們遊盪。


推薦閱讀:

【茨威格】《普特拉爾的春天》返璞歸真的愛情
喜喜的頭髮
夏天的葉子
遊俠兒
孤寡青年(空巢青年)

TAG:懸疑小說 | 短篇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