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呈現

1.

假期里大人做飯，孩子洗碗，好像是不錯的安排。

但有時候，孩子貪玩，洗鍋洗碗就是應付差事。常常是等他們結束了戰鬥，你多半還得再去收拾一番，還要認真地告訴他們：這個碗應該在這裡放才不至於一碰就倒，那個盆應該按下大上小的順序排列而不是累成百尺危樓，抹布應該擰乾了攤平掛起來晾著，案板要清理乾淨，刀具要刀刃超牆壁的方向歸位……

這些本來是小事，但也並非無關緊要。

2.

每樣東西，都有適合它的位置和秩序，我們需要找到這個位置和秩序，把它呈現出來。

比如寫作、繪畫，都是要把頭腦中的意象呈現出來，呈現得好，就是好作品，呈現不好，就是塗鴉。

3．

之所以有此感念，是因為這個春節假期過得並不清閑。

為了一個課件，從年前折騰到年後，以至頗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有了強迫症。但我並不是處女座。

本來是熟悉的內容，用了一天多的時間就準備好了課件，但總覺得整體結構和一些細節的呈現不是很滿意。

而為了這結構和細節的改進，我幾乎花了5、6天的時間。當然，更多時間是在思考，甚至在睡眠中猛然醒來也會意識到在想這個課件的內容。

其實，我也清楚，即使按第一稿的課件去講，也是可以輕鬆過關的。但我不想難為自己，不想讓自己在講解的過程中受折磨。

4.

一方面感嘆自己今不如昔，不如當年一天動輒可以輕輕鬆鬆寫出萬兒八千的文字——當然，據說五筆打字的高手每小時都可以打出五千字以上，但真正的創作不僅是碼字。

打字不是目的，目的是用最好的方式把思想呈現出來。而難點也正在這裡。這是我的另一個感嘆。

在茫茫字海中，找到那個你最中意的字，正是「推敲」的本義。而如何把一種思想、一種意象，用恰切的文字表達出來，確乎是一件極難極難的苦事。

5.

有人說，最好的學習方式是把所學的東西用自己能理解的話，最簡單樸素地表達出來。我想，很多事、包括文學及藝術的創作，都可以借鑒這一認識。能夠把一種思想以最簡單的方式呈現出來，可能就是通常所求的最佳呈現，或者是通向最佳呈現的必由之路吧。

但這真的並不容易。因為我們認識一樣事物，並將其概念化，再以認知領域中可以系統化的方式將其呈現出來，一直都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可以說，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如今可見的著作——尤其是哲學著作中的絕大多數都沒有了太大存在意義。

包括柏拉圖以降，以至康德、黑格爾等大師的著作中，有很多部分都是在呈現和梳理思辨的過程，而不是對思辨結論的簡明表述。反倒是很多中國古典著作，往往都是給出最簡明的結論以及最接近結論的必要思辨而略去了完整的思辨過程。

換言之，如果只呈現最重要的結論，那麼很多書都只剩下一兩頁紙乃至一兩句話，而這才是人們所需的。比如幸福問題，兩千多年來（也許更久），很多人都終生在思考它，而直至如今，我們思考它可能仍需要許多年乃至一輩子，但也許到頭來你會發現，那是一句話就可以說清的，而且每個人都在始終踐行著的，只是大多數人並不知道自己知道。

所以，最佳的呈現也是一個難局。因此，我們需要哲學、文學、音樂、繪畫等等，而在這些各有千秋的呈現模式下，找到最佳的呈現方式。

6.

推而廣之，人如何渡過一生，也可以視為一種關於最佳呈現的難局。

但問題不應該是「人生的意義是什麼？」而應該是「怎樣才能渡過有意義的一生？」或者「怎樣才算有意義的人生？」或「人生如何渡過才有意義」，抑或「如何活得有意義」。

明了這些，我們會領悟，在客觀條件既定的前提下，如何最好地呈現自己理想的人生，才是我們每個人要面對的真正有意義的終極問題。

（原文創建於20170202，20171206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