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行業去毒，一部14年的「恩仇錄」

綠色和平與電子行業的愛恨情仇，儼然一部電子產品去毒「恩仇錄」。

第一回 貴嶼驚變

這段「恩仇」，要從一個叫貴嶼的小地方說起。

貴嶼位於中國廣東省東南部，是一個家家戶戶靠拆解電子垃圾生活的小鎮，小鎮上的人日復一日地在濃煙黑水中野蠻拆解、焚燒煉金。

2003年，綠色和平發布了《汕頭貴嶼電子垃圾拆解業的人類學調查報告》，曝光了貴嶼這個「全球電子垃圾村」，向世界揭開了電子垃圾問題的神秘面紗。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國外的電子廢物通過深圳、廣州和南海的轉運點，大規模進入貴嶼。由此，貴嶼大面積的土地開始拋荒，80％的家庭參與到電子垃圾拆解中來，並迅速積累財富。

然而，為了節省成本，貴嶼的家庭作坊採用了最直接和最原始的方式進行電子廢物的拆解，電子垃圾野蠻拆解，給周邊環境留下了難以癒合的傷口。加熱電子產品中的印刷線路板來分離元器件、焚燒電線來獲取金屬，產生了大量有毒有害氣體及飛灰等問題；通過強酸等有毒有害化學品提取貴重金屬，提取後又隨意將廢液、廢渣傾倒進當地河流。當年被污染的河流底泥中，現在仍含有大量重金屬，修復極為困難。

不惜環境成本致富的另一個代價是健康。焚燒煙氣瀰漫在小鎮的大街小巷，空氣污濁刺鼻。飽受重金屬、化學品污染的水源早已不能飲用，貴嶼只能依靠汽車從外地供水。一項更令人震驚的調查顯示，當地曾經高達80%的兒童血鉛超標，而鉛中毒會導致兒童發育過程受到不同程度不可逆轉的危害。

當貴嶼問題見諸報端，電子行業各大生產商再也壓不住事實了。每年全世界的電子產品銷售量都在飛速增長，而這些產品在生命周期結束之後，都會變成電子垃圾。這些電子垃圾如果不能進入正規的回收體系，則會通過非法渠道來到貴嶼這些吸收消化電子垃圾的地方。

小鎮貴嶼，折射出全球電子垃圾泛濫造成的嚴重環境污染問題。如果電子產品製造商沒有從全生命周期的角度進行環保設計，包括不使用有毒有害化學材料、承擔生產者責任延伸安全回收報廢電子產品等，很難從根本上消除日益增長的電子垃圾帶給全地球全人類的環境和健康危害。

由此，綠色和平不斷發力，針對電子行業的環境問題，持續向電子行業各大知名品牌提出挑戰。

第二回 博弈蘋果

電子產品製造商收到了一封來自綠色和平的戰書：剔除電子產品中的有毒有害化學物質。而早在2004年，綠色和平就曾批評過蘋果、戴爾、惠普等公司在這一問題上不作為。

在綠色和平2006年底發布的電子產品環保排行榜中，蘋果排名墊底，招致了全球5萬多名用戶不滿，他們紛紛致信蘋果，希望蘋果能成為IT行業的「綠色」領導者。綠色和平也藉此發起「綠化蘋果行動」（Green My Apple），發動全球的蘋果粉絲行動起來，推動蘋果改變。

志願者也在線上進行著「綠化蘋果行動」，志願者的呼籲照片拼成了一張喬布斯拿著「綠」蘋果的海報。

2007年5月，喬布斯宣布2008年起將逐步淘汰其產品中的聚氯乙烯（PVC）和溴化阻燃劑（BFRs）。但是，綠色和平10月份發布的針對iPhone手機18個元器件的檢測顯示，檢測樣品中有一半出現了溴化物：在行動電話天線中，溴化物佔到了柔性電路板總重的10%；更在iPhone耳機線的 PVC 塗層中發現了1.5%有毒的鄰苯二甲酸酯混合物。

而綠色和平對PVC 和BFRs 可謂是深惡痛絕，非斬草除根不可。

聚氯乙烯（PVC）是氯乙烯經加成聚合反應得到的的高分子材料。溴化阻燃劑（BFRs）是一種一群含溴的有機化合物的通稱，這些有機化合物可作為阻燃劑使用，應用在塑膠及紡織品上，有良好的防火效果。大部分溴化阻燃劑為脂溶性，易在人體內積累。焚化含有PVC 和BFRs 的垃圾，會產生強致癌物質二惡英（Dioxin）和呋喃。

喬布斯沒有食言。2008年1月，在蘋果Macworld 展會上，喬布斯首次在主題演講中談到了環境問題和蘋果的新環境政策，推出首批不含PVC和BFRs 的電腦。 同年9月，喬布斯宣布最新一批iPod 產品將淘汰多種有毒化學物質。

綠色和平與蘋果的較量，雖是雙方的一場博弈，但最終是一場包括消費者與自然環境在內的共贏。此後數年間，蘋果多次被綠色和平評為最環保的科技公司，除了剔除有毒有害化學物質，也開始向使用新能源和回收材料轉型。

第三回 去毒險難

僅有蘋果一家實踐「去毒」承諾，是遠遠不夠的。

其實，三星、惠普、戴爾、聯想等品牌早年也宣稱要加入「去毒」行動，並相繼做出過一些承諾。但2009至2010年前後，這些品牌卻紛紛撤回或推遲履行自己做出的承諾。

波瀾再起。

截至目前，只有蘋果和Google 兩家公司從所有產品中剔除了PVC 和BFRs，三星、惠普、聯想等品牌只做到部分剔除。而亞馬遜和中國品牌OPPO、vivo和小米尚未作出任何「去毒」承諾，是否採取有效行動更是不得而知。

除了PVC 和BFRs 這兩類有毒有害化學物質，綠色和平在剛剛發布的《綠色電子產品——ICT 企業環境表現排行榜2017》中指出，各大ICT企業還應該承諾淘汰其他幾類有毒有害化學物質：鄰苯二甲酸酯，銻及其化合物，鈹及其化合物。

作為PVC 軟化劑的鄰苯二甲酸酯會隨著時間從塑料中釋放，其中幾種鄰苯二甲酸酯如DEHP屬於內分泌干擾物質。三氧化二銻可能致癌，如果在工作時暴露在高劑量的三氧化二銻中，還可能導致嚴重的皮膚及其他健康問題。鈹及其化合物在處理和回收過程中如果以粉塵形式釋放，也有致癌風險。

這些有害化學物質也會對環境、人體健康帶來危害。然而，目前能夠對產品本身及生產過程中化學品使用實現良好管控的電子產品製造商卻寥寥無幾。特別是因缺少信息公開，許多污染問題都被隱藏在檯面下。

綠色和平嘗試將電子產品的化學品問題搬到檯面上，在《綠色電子產品——ICT 企業環境表現排行榜2017》中，對各大品牌化學品管控表現進行了評估。

蘋果從2014年開始禁止組裝廠房使用苯和正己烷，Fairphone隨後也採取同樣措施。現在蘋果、戴爾、Google及微軟都公布了製造產品時所用的化學物質信息，但這些清單只列出了產品生產階段所用的化學物質。

人類對化學品性質和危害的認知水平和生產水平仍在發展中。我們需要進行更多研究，才能了解在電子產品製造供應鏈中使用和釋放有害化學物質的完整範疇，包括許多具有環境持久毒性或生物累積性質的有害化學物質。

到這裡，這段電子產品去毒「恩仇錄」告一段落，然而，在漫長的提升化學品公眾認知和推動ICT行業「去毒」的道路上，這才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