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師獎賞的那些年

我的村莊是錢莊；向南是黃庄；黃庄的東面是於庄；於庄的東面是孫庄。四個村莊中間有一片荒蕪的古老的墳地。這是一件多麼不好的事情——四群活人抱著一群死人。政府決定在那裡建築一所學校。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在死人的地方育人，實現了泰戈爾說「讓死者有不朽的名譽」的說法。

2004年我七歲上小學一年級。第一天就學會了特別重要的三個字——錢自來。我班主任姓宋，看我學字那麼快，讓我坐正數第二排。我清楚地看到前來的家長將一張張紅色的鈔票送到宋老師手中。宋錢來，這名字也不錯。

那時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從來沒有交過作業，雖然坐在第二排，但經常站在後面，站得多了，也就讓我調到倒數第二排了。我沒有自學成才的本領，期末考試，我畫了一個圓滿的句號——零分。但我依然高興的拿著卷子回家了，那是我真實的成績呀。

三年級的班主任是我們村莊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叫他什麼？我排斥按長輩老太爺的那種叫法，聽起來像是死過幾十年了。而錢老師活的很健康，有著我成長的力量的力氣。打起學生忒有勁。我第一次被打是不會算兩位數的相乘，罰我抄十遍，而問題是我不會怎麼抄啊？我把那個式子抄了十遍交上去。「啪」一巴掌打在了頭上，「誰讓你這樣寫的，讓你算的！」。 「我…不會」。「咋這麼笨啊！你爸叫什麼？」。「xxx」。「我說你咋不中，你爸上學都不行，還是回家種地去吧。」

有次我與鐵牛上課說話被記名，他讓我們寫保證書，我寫上「我保證以後不再說話」。寫好後發現鐵牛還沒有找到筆，我又在那段字後添上一個感嘆號以顯示我保證的深刻。然後交了上去，錢老師「啪」的一巴掌打我頭上，「這麼簡單，連名都不寫我知道你誰啊！」。我補上名又上去交，「啪」又是一巴掌，不寫時間誰知道你什麼時候交的啊！我向前面的女生借表，估計她看我眼神可憐才借給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從女生手中借來東西。

可恨的是她不讓我摸，她拿著讓我看的。

我寫上日期後，也不敢再去交了。鐵牛找來筆問我都寫什麼，他抄上我寫的內容，寫上自己的姓名，註上日期，交了上去，老師什麼都沒說就讓他回去了。我依然帶有高興，想這次終於成功了，不會再挨打了吧。上去又是「啪」的一下，「交這麼晚！」

……

後來我從鐵牛身上學到，順其自然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我四年級的班主任是個年輕的男老師，他有一個絕技，我們取名為「釘鋼鑿」，也就是握起緊緊的拳頭，把中指凸出來，然後狠狠地往我們頭上鑿，像釘釘子一樣。

四年級的學生必須是自己寫作文了，誰要是抄了就把那篇作文工整的抄十遍。鐵牛的字體差不用多說了，撕了一遍又一遍，但依舊寫的差。上交第三遍時，我說你小心老師的……我用手筆畫了一下。鐵牛說：「沒事！我頭結實，有牛角，還可以頂他的！」

鐵牛拿著本子很有信心的走上去交了。李老師微笑的撫摸著鐵牛的頭，鐵牛放鬆了警惕。不料被李老師一腳踹走！剛才鐵牛那自信的腳步是白走了。「站後面去，寫不好放學不準回家！」

我曾經與一個比我還瘦的瘦猴打過一架。這個瘦瘦猴還是初中老師的兒子。初中的老師更是文化人，取名為「金典」。那時我和鐵牛都不會寫這倆字，而後來我們深深的記著了。有次金典和李老師頂嘴曰：我沒有錯！ 「你再給我說一句試試！」 此時金典突然大聲哭著說：「我沒有錯。老師不能打學生！」 「我叫你沒錯，沒錯，沒錯！」 這次李老師非常惱怒的直接用拳頭往金典頭上敲，像打鼓一樣。恰遇金典的父親送衣服來了，看自己的兒子被小學的老師如此對待，豈能讓小子打老子的兒子！上去就和我們的李老師打開了。

我問鐵牛，初中的老師和小學的老師哪個厲害？ 「不知道，反正這是我見的最經典的一幕了。」

五年級時轉來許多孫庄的學生，還大多是女生。虧了鐵牛沒上五年級，美了我與那些女生打鬧的如此歡樂。在這許多女生中，還有一個極像女生的男生，叫孫乖乖。當初他之所以和老師的關係好，是愛打小報告。五年級時我們錢莊的男生南頭，北頭，東頭，西頭都和在一起玩了。被老師點名時也很順口「錢自來，錢發財，錢都來，錢別來，錢加油」

依舊是這夏天的季節，錢發財帶領我們錢莊的未來去孫庄的河塘釣魚。都來和別來是一對兄弟；錢加油是距離學校最遠的一家，所以就要加油啊！五年級時我漸漸變得健壯了，但發財是我們的老大。發財拿著他爸的魚桿說：我們釣了魚可以賣，賣的錢平分。我們錢莊人從小就懂得致富之道。在錢發財的指揮下，都來和別來去挖蚯蚓，我去找袋子盛魚。加油在背後為我們默默加油。

沒過多久我們就回來了。都來說：「剛才我看見孫乖乖了，他會不會告我們不午休來釣魚啊。」發財說：「他敢！我們這麼多人不滅了他！」

魚桿是發財的，照理說應該他來釣魚，不巧發財的肚子像熱水一樣咕嚕起來了，不得不去給蘆葦上肥料去了。釣魚的重任就讓給錢別來做了，而發財在遠處指揮著。一會兒說：「別來，把魚線放遠些，咱老師說過『放長線釣打魚』。」 一會兒又道：「把魚鉤往東些，我看見有魚動了。」 「別來，該換蚯蚓了。」

大概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們一條魚也沒有掉來。「都怨你了，發財！一會兒一句別來，一會兒一句別來，魚都不來了吧？！」 於是我們目光一致的看向都來。在都來放魚鉤之前，我又扔些速食麵。

都來很鎮靜的坐在那裡，我們默默地祈禱著，像天空一樣靜。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釣上來了一條。

「時間不早了，我們上學去吧。」

我們遲到了，班主任早已在等著我們了。我們被罰站在門外邊。班主任過來後把錢加油叫走了。

「加油被老師一嚇肯定得說了！」

我說，算了吧，這事不說清楚結束不了。

老師把我們的魚桿折斷了，問，魚呢？ 「沒釣出來」，發財說。

「錢加油，魚呢？」

我們留了一手，沒有把藏魚的地方告訴加油。孫乖乖突然跑出來，「給這呢」

發財說，他亂翻我的東西！老師從發財的書包中拿出魚曰：「再去釣魚，我讓你們像這條魚一樣！站著別動！」 然後我們目送著孫乖乖和老師拎著我們釣的那條半死不活的魚走了。

發財當時氣壞了，折斷魚桿不說，還把魚拿走！「都怨孫乖乖！」發財把斷了的魚魚桿分給我們，放學後剋他！

我們按排錢加油將孫乖乖引出來，由我們將他硬拉到小樹林。錢發財直接上去打著說：「我叫你孫乖乖！我的乖乖孫，還乖乖不乖了？」 孫乖乖說「乖乖，乖乖。」

不知道另外又有人去向老師報告了，看來正義的力量是打不完的。我看見老師來了後，說：「發財，快跑！快走，快走！」

我們一起跑到鐵牛家的地頭那，才覺得安全了，這是我們錢莊的地盤。

開學那天，正好都來和別來的大叔掙大錢回來了，把他們接到城市裡上學去了；發財爸看著站在講台上的錢發財突然覺得他長大了很多，發育的也很健全，曰：「也別上了，走開始掙錢去吧。」

錢加油不幸的大病了一場。後來加油說，那是他第一次坐了四個輪子的車，不過是躺著拉走的，小時候看病都是加油爸推著兩個輪子的車帶加油去的。

我家與孫庄有一些親戚，又加上我不是重犯，打孫乖乖的事沒有我，幸運的留在了「白樓鎮於庄小學」。

六年級結束的期末考試，我竟然得了一個「三好學生」獎狀，這是老師給我的最好的獎勵！像粘在牆上的獎狀一樣印在了我的心裡，永不忘記，除非房屋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