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厚黑學——折箭補鍋之道

我讀《厚黑學》,一向是按照笑話來看。其極盡諷刺幽默之能事,每每例證,你說似是而非也罷,說荒謬不羈也可,每每想來,還總是有番道理。為何如此呢?在我看來厚黑學是通俗化的政治家哲學論,其本質上是政治行為的形而上學的歸一性概括,充滿著詭辯思想。這樣一本學界公認的諷刺文學,卻被很多人奉為處世聖經,這又是為什麼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李宗吾先生主要諷刺的並不是古往今來的政治家,諷刺的恰恰是儒教思想及被其束縛千年的中國知識分子。

固有報復者,皆想成為有德之士(升官發財)。那麼如何向上爬就成了這些知識分子焦頭爛額的地方,他們收到的教育和他們所處的環境格格不入,仁、義、禮、智、信無處施展,陽奉陰違、溜須拍馬、欺上瞞下、勾心鬥角卻大行其道。為什麼?李宗吾先生把與傳統價值觀相反的論點明明白白寫出來,告訴你你就該這麼干,這是處世聖經,反而很有道理。彷彿一把刺刀劃破了儒家傳統道德的束縛,儒家思想作為統治階級愚弄大眾的工具昭然若揭。

那麼我們先了解一下《厚黑學》,看看它是什麼?《厚黑學》在民國時期,曾經是紅遍中國的一門奇書,作者李宗吾先生。李宗吾的曾祖父在天下太平的雍正年間來到天府之國四川,奠定李家基業,李宗吾的祖父性格單純,有次挑擔遇一友人,聊天,那友人故意聊了很久,李宗吾的祖父把擔子左肩換到右肩,右肩換到左肩,就是不知道放下來。李宗吾的父親經商一生,晚年方得讀書,知書中有黃金,故讓李宗吾勤以治學。李宗吾苦讀史書,自覺無法用儒家傳統綱常之道理解古人之成就。突然有一天,李宗吾先生有個出人意料的認知,他言道:我看二十四史字裡行間皆能讀出兩個字:厚、黑!正所謂字縫裡看出字來,一部奇書《厚黑學》就此誕生。

何為「厚黑」?即臉皮厚,心腸黑。中國古來政治家、人中豪傑皆此形象。近年來我又有看到人著《厚黑全書》,將厚理解為仁厚,將黑理解為智慧,真是荒謬!純粹的毒雞湯兼偽成功學。厚黑,就是臉皮厚心腸黑,人要想成名立業,光宗耀祖,此乃真處事之道也!李宗吾道:臉皮厚如城牆,心腸黑如煤炭,只是厚黑之道的第一步,真正的高手是厚而無形,黑而無色,達到隨心所欲,變化自如的境界。方如今中國腰纏萬貫之企業家,指點江山的政治家無論哪個都逃不過此二字。

就像上文所述,厚黑學被反覆篡改,最初的厚黑學並不像後來流傳的各種版本,僅一篇文言文體的文章。這篇文言文體在李宗吾所有文章為唯一一篇,後來坊間各種厚黑學著作皆依次為藍本,我大致概括下先生原文所述內容:

我們都讀過三國,東漢末年軍閥割據,卻只有三個英豪挺身而出成就大業,那就是曹操,劉備,孫權。他們的成功皆在厚黑二字。曹操主要是心腸黑,他如呂伯奢、孔融、楊修、董承、皇后,無不一一屠戮,寧我負人,無人負我,其心之黑亦云至矣。劉備就是臉皮厚,他依曹操,依呂布,依劉表,依孫權,依袁紹,東竄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為恥,而且生平善哭,做三國演義的人,更把他寫得惟妙惟肖,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對人痛哭一場,立即轉敗為功,所以俗語有云:「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此外還有一個孫權,他和劉備同盟,並且是郎舅之親,忽然奪取荊州,把關羽殺了,心之黑,彷彿曹操,無奈黑不到底,跟著向蜀請和,其黑的程度,就要比曹操稍遜一點。他與曹操比肩稱雄,抗不相下,忽然在曹丞駕下稱臣,臉皮之厚,彷彿劉備,無奈厚不到底,跟著與魏絕交,其厚的程度也比劉備稍遜一點。他雖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備,卻是二者兼備,也不能不算是一個英雄,故天下由此三人瓜分。而諸葛亮和司馬懿之爭,諸葛亮的才華應該在司馬懿之上,但是然而天下最終落到了受女人衣的司馬懿父子手中,司馬懿厚臉皮之術可見一斑。我看來三國時期是中國人心術發展期,在那時道德三綱五常是社會主要約束力,如若拿到今天,三國英雄的伎倆倘都不夠程度。

在這之前的楚漢之爭,勝利者是個地痞子劉邦,他才幹不若項羽,勇猛不如項羽,兵力不如項羽,威望不如項羽,為何能得天下?就是因為項羽臉皮薄,心腸軟,而劉邦臉皮厚心腸黑!項羽十八歲稱霸,可是心腸多軟,鴻門宴不殺劉邦,兩軍對峙不忍殺劉邦之父,人家劉邦可急著把你弄死,趕盡殺絕。項羽臉皮多薄,吳江不忍見江東父老而自刎,何苦呢?劉邦臉皮厚道一定程度了,他爸爸被項羽捉住,項羽說要把他爸爸煮了,劉邦道:我們是兄弟,我父即你父,你要是煮了,且要分我一杯羹!劉邦心腸也是黑到一定程度了,他乘車被項羽追殺時候,為了減輕車子重量,把自己兒子踹下車,樊噲見了扶孩子上車,劉邦見了又踹下車,樊噲無奈只得一手提了一個步行跑路。劉邦晚年剷除異己,把韓信等有功忠臣都給殺了。

李宗吾先生大肆感嘆,總管古今帝王,成大事者皆有如此,不一一例舉啊!臉是我的,我就讓他變厚。心是我的,我就讓他變黑。先生不禁感嘆, 幸窺千古不傳之秘,先覺覺後,捨我其誰?

李宗吾先生本願意可能僅是如我上文所述,做個諷刺。然而我們仔細想想厚黑學的價值觀正確與否,鑒於政治家的作為歷史上是寫明的,厚黑是否正確在道德上講是一個問題,在歷史上講卻又是一個問題了。歷史上這麼多實例放在那裡,難道把厚、黑二字在我身上繼續發揚光大,不是更有利於個人發展么?

我們要擺脫傳統儒家的道德綁架,但不可直接仿效李宗吾先生所述,如此臉皮厚如城牆,心腸黑如煤炭,那會弄巧成拙,搞不好進了黑大門。但日常處事之時,也可由厚黑之道品悟一二。首先是臉皮厚,臉皮不厚你就會覺得生活處處碰壁,事業得不到發展,朋友都不親熱,就連戀愛也不會如意。臉皮厚的入門學問就是自嘲,在別人面前的自我嘲諷。再者就是你覺得出了洋相很丟臉時,一定要把臉皮爆厚十倍,用自嘲或者道歉的話來圓場,一旦惱羞成怒,那就是洋相上加洋相。至於黑的學問比較難學,稍有不慎就會用不好。「黑」是一種政治思想,是一種對敵人的殘忍,已達到自身目的。然而這種殘忍要用力適度,有時不可公之於眾,這裡就不講了。

然而說的太籠統又沒有意思,我舉兩個厚黑結合處事之道的法門(初級):

  • 第一、折箭法

折箭法源自一則笑話:古時有一人中箭,家人慌忙找來外科大夫診治。大夫過來望聞問切,然後把箭桿折斷,箭頭扔留在肉內,接著就要錢走人。家人忙道:「你這沒治好,怎麼就走?」外科醫生道:「我是外科大夫,就治箭傷外面那部分,裡面的請找內科大夫。」

折箭法體現了臉皮厚的功底,日常應用中主要用於出了問題轉移責任。這是需要注意,轉移責任不是逃避責任,前提是你必須做了一些事情,即「折箭」。如果你一點事情也沒有做,直接逃避責任是不可取的,上司也不會信。其次是你必須要有所依託,即推卸所謂「內科大夫」,必須是在社會與團體中共享利益。

《鹿鼎記》中韋小寶拜了陳近南為師後從不練功,但他每次都能推脫,因為他除了練功做了一些對天地會有意義的事情(十分情願),而且還有外物可以依託(如豹胎易筋丸之毒,公務繁忙等),故他巧妙的運用了折箭法免去了責任,有時還得到表揚。(因為「分內」事做的不錯。)另有韋小寶炮轟神龍島之後落入神龍教主之手,韋小寶本事命在旦夕,卻巧用折箭法將責任推卸到神龍教主手下瘦頭陀,陸高軒等人身上,保住了一條小命。不過折箭法有其弊端,那就是多用於臨危自保,不易成功名大業。接下來介紹成業之法。

  • 第二、補鍋法

補鍋法源自這樣一則故事: 古時有個人家裡鍋裂縫了,請了補鍋匠。補鍋匠看了鍋後說:「你這鍋用的久,底下都是鍋底黑,我先給你刮刮。你去給我沏茶!」主人忙去端茶倒水,補鍋師傅刮鍋底黑同時,趁主人不在,補鍋匠在鍋底偷偷砸了幾鎚子,鍋底的裂紋變長了。主人回來後,補鍋師傅一本正經道:「我把鍋底黑颳了之後才發現,你這裂縫很長啊,得多補幾釘子!」(補鍋匠按釘子數收費。)主人眉開眼笑:「多虧了師傅專業,那就麻煩師傅了!」於是補鍋匠利益名譽雙收。

補鍋法是厚黑的綜合應用,雖然效果顯著,但是應用起來頗為不易。首先必須要有鍋底黑做掩飾,即補鍋法是需要對象有所不知,而你去編謊言的。其次就是砸鍋力度不能太大,一旦把鍋砸破補不會來那就悔之晚矣。第三是要掌握時機,把握說辭。

《鹿鼎記》中韋小寶善用此法,如韋小寶在揚州遇到靠舉報文字獄而發跡的狗官吳之榮,當時韋小寶老婆雙兒與吳之榮有深仇,求韋小寶去殺了他。韋小寶殺吳之榮本易如反掌,卻裝作艱難道:「他是朝廷命官,我要是無端殺了他,恐怕自己也要掉腦袋。」這讓雙兒覺得很難為情,復又哀求,韋小寶才道:「為了雙兒,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推辭。」這邊另雙兒死心塌地跟了他。另有韋小寶落入太后之手,本事明在旦夕,但韋小寶巧用砸鍋補鍋之法,先扯謊砸鍋道:「我已知五台山之事,侍衛副總管已經被我收買(其實本人已死),委託某某人和我聯絡,我如若有什麼閃失,你的秘密和《四十二章經》都會泄露!」太后正憤怒不已,不知該不該殺的時候,韋小寶又來補鍋,說道只要太后不加害,我也不走漏什麼風聲,與人聯繫時也可如此如此。太后遂放了韋小寶。

折箭、補鍋二法都是厚黑之道的初級應用,已經被廣泛應用於當今職場,儘管我只舉了文學作品的例子,想必各位看官一定心有同感。而另有其他厚黑學問,實在高深莫測,我覺得如若貫通整個厚黑處事哲學,必然人生如飛龍騰天,一發不可收拾。如今,精通官場者明白瞞上不瞞下,批文件只畫圈不做表態;精通職場者知道溜須拍馬,陽奉陰違之道。社會是之群體,人之立於社會,非社會因你而改變,你只能因社會而改變,非吾等縱想如此,妙悟者皆心道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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