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小時候

我記得童年有一首歌謠是這樣唱的：「七歲八歲討人嫌，惹得雞狗不待見。」意思是說，七歲八歲的小孩子太討厭了，雞和狗都不待見。

想想確實說的很對，七八歲的小孩子總是有用不完的能量，路上看見一隻雞都想拿塊大石頭砸過去，遇到狗也要追著踹兩腳才算解氣，回頭還被咬一口，到家不敢告訴爸媽，直到被擰著耳朵去打狂犬疫苗。

我小的時候爺爺常常拿這句歌謠形容我。因為真的是太淘氣了，我們家周圍我都是掛得上號的。

那時候我家的旁邊住著一個老奶奶，因為年歲過大已經滿頭白髮，我們一幫小孩兒就給她起外號叫白毛老太太。白毛老太太的家門前有一顆長的很好看的杏樹，老太太在這顆杏樹下面種了一些南瓜秧，沒過多久這些南瓜秧慢慢長大，盤在了杏樹上，等到成熟時，杏樹上掛滿了大南瓜，特別漂亮。

南瓜成熟的那幾天，電視里的動畫片恰巧出現了南瓜燈的有關片段。當時興奮的一塌糊塌，馬上叫著幾個小夥伴兒去摘白毛老太太的大南瓜，說實話當時腦子真不知道怎麼想的，你說摘一個的話也不會被發現，被發現人家了也不會計較，但我們幾個腦子一熱竟然給擼了個溜光凈，本來很漂亮的杏樹和大南瓜，突然像被人扒了衣服一樣，裸的不像話。

我們幾個想摘了這麼多一次也用不完，就找了個柴火垛藏了一部分，然後抱著剩下的一部分到一個小夥伴兒家的後院里去製作南瓜燈，正當我們把南瓜掏空時，白毛老太太領著我奶奶就找到了我們，奶奶看到好好的南瓜被糟蹋成這樣，抄起一根木棍子追著我跑，白毛老太太怕奶奶把我打壞了，在後面拄著根拐棍追我奶奶，一邊追一邊勸：「行啦，說兩句行了，別把孩子打壞了，這破玩意兒也不值錢！」

我挨過很多次的揍，但這一次算是記得比較深刻的，並不是被奶奶打的有多疼，而是真正的被白毛老太太的慈愛所感動。雖然我們把白毛老太太的南瓜全摘了，可是她卻一點兒也不生氣，晚上的時候還特意到我家來串門看我，我記得她摸摸我的頭說：「以後可不能這麼做啦，孩子要聽話。」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她自己種的大西紅柿塞給我。

那一刻，我懂得什麼叫愧疚了。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後，每年南瓜成熟的時候，白毛老太太總要特意摘幾個南瓜送到我家，奶奶一臉的不好意思忙推辭，白毛老太太卻打趣地說：「特意給你大孫子挑幾個最大的，留著他做南瓜燈用。」全家一陣哈哈大笑。

前幾年，白毛老太太的身體越來越差，她的背因為長期拄著根拐棍的緣故，駝得像一個大問號，我有次回老家的時候看她正在院門口曬太陽便上去和她搭話，可是她耳朵也聾了，我問東她答西，所以我只好笑著聽她說。

老年人好像總是有一肚子的話，只是少了能傾訴的人，那天我坐在院門口慢慢地聽她說到了天黑。她誇我越來越大了，她說她身體越來越不中用了，她說她的兒女對她不好，她說她覺得自己沒多少時間了，說著說著她哽咽的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憤恨的拿著根拐棍不停的敲地。

我勸她別生氣，不要想太多。她一笑，拿著粗糙的手抹了一把眼淚說：「孩子，南瓜又熟了，你挑幾個大的抱走。」霎時，我像被大鎚砸中胸口，悶得我眼淚差點兒也掉了下來。

三天前，老太太走了，直到現在才明白，老太太給的不是南瓜，是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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