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宋詩革新的中堅力量

05-13

1 宋初詩

前文《唐詩何以繁榮》說過，由於唐代繼承的文化遺產是相當豐厚的，所以詩歌發展到唐代，具備了繁榮的條件。

五代之後，到了北宋，詩歌沿襲了唐音餘緒，主要流派有白體、晚唐體、西昆體（詳見前文《歐陽修各文體與北宋初期詩體》）。其中，以西昆體的影響最大。後來，「蘇梅」二人——梅堯臣、蘇舜欽，則在此前基礎之上，對詩歌另作發展，被稱為宋詩的開山祖師，「開宋詩一代之面目」（清·葉燮）。

這個「蘇梅」可不是泰國那個旅遊的小島哦。

2 梅堯臣

梅堯臣，世稱宛陵先生，被歐陽修尊為「詩老」。他早期詩風也受了西昆體的影響，後來由於響應范仲淹主張的「慶曆新政」，他寫下不少反映國計民生的批判現實類詩歌，詩風發生轉變，同時，他也開始反對西昆體的雕章麗句。

反映民生疾苦類

汝墳貧女

汝墳貧家女，行哭音凄愴。

自言有老父，孤獨無丁壯。

郡吏來何暴，官家不敢抗。

督遣勿稽留，龍種去攜杖。

勤勤囑四鄰，幸願相依傍。

適聞閭里歸，問訊疑猶強。

果然寒雨中，僵死壤河上。

弱質無以托，橫屍無以葬。

生女不如男，雖存何所當。

拊膺呼蒼天，生死將奈向。

《汝墳貧女》是專科古代選裡面的重要課文，也是梅堯臣反映民生疾苦的代表作品。沒有看過的強烈建議去了解一下，有助於理解。這裡就不放解釋了。

生活細節哲理類

梅堯臣還有另一類作品值得在意。那就是把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小事寫進詩中，表達有關人生哲理的思考，富於理趣。

八月九日晨興如廁有鴉啄蛆

飛烏先日出，誰知彼雌雄。

豈無腐鼠食，來啄穢廁蟲。

飽腹上高樹，跋觜噪西風。

吉凶非予聞，臭惡在爾躬。

物靈必自絜，可以推始終。

注釋：

腐鼠：喻賤物。《莊子·秋水》：「於是鴟得腐鼠」。

觜：多音字。讀zī時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詳見前文《那些年典故》。讀zuǐ時通「嘴」，此處讀zuǐ。

躬：自身

絜：多音字。讀xié為度量，引申義為法度；讀jié時通「潔」（簡體字潔）。此處讀jié/xié都解釋得通。

譯：

一大清早太陽還沒出來，烏鴉就先起來了。大概是捉不到腐鼠吧，飛來廁所里吃蛆。蛆吃飽了，飛上高樹，開始聒噪鳴叫了。這叫聲是吉是凶，只有它自己知道。有靈性之物必定自有法度/自身高潔（看你怎麼理解了），道理對於人來說也是一樣。

這詩翻書跟翻網都找不到注釋跟譯文，是我自己翻譯的。末二句可能有多重含義，要看個人怎麼去理解了。不過這些細枝末節不重要，也不是本科要研究的內容，重要的是，梅堯臣通過吟詠這些日常生活中瑣碎的小事物，貫穿了哲理性的人生思考，這類作品在他的作品中佔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梅堯臣的平淡其表，深邃其里，是他的創作追求，也是宋詩的一種審美取向。

3 蘇舜欽

前期

與梅堯臣其名的「蘇梅」之蘇舜欽，也是范仲淹「慶曆新政」的積極分子。他二十多歲就懷有憂國憂民之志，多次上書批評朝政，主張革新，也寫下了大量反映現實、揭露黑暗的詩，敢於直言，風格雄放。

炎暑發厲氣，死者道路積。城市接田野，慟哭去如織。

是時西賊羌，凶焰日熾劇。軍須出東南，暴斂不暫息…

——《吳越大旱》

全詩控訴了統治者不顧旱災之年百姓死活的行徑，抨擊時弊，文筆犀利。關於吳越大旱，在高中語文課文《越州趙公救災記》（曾鞏）中也有詳細記載。

十月七八死，當路橫其屍。犬彘咋其骨，烏鳶啄其皮。

胡為殘良民，令此鳥獸肥？天豈意如此？泱盪莫可知！……

——《城南感懷呈永叔》

同上，反映了天災人禍交加、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交織的社會現象。諸如此類還有《慶州敗》等作品，篇幅過長就不貼了。

綜合看來，蘇舜欽的前期詩作，大多缺乏含蘊和韻味。

後期

蘇舜欽的命運並非一帆風順，由於新政觸犯了官僚利益，遭遇了大量阻撓，後來新政被逐漸廢止。蘇舜欽因為「進奏院事件」，被削籍為民，驅逐出開封。

春風奈何別，一棹逐驚波。去國丹心折，流年白髮多。脫身離網罟，含笑入煙蘿。窮達皆常事，難忘對酒歌——《離京後作》

蘇舜欽在蘇州買下滄浪亭，重新修建，寫下散文《滄浪亭記》，從此隱居不仕。他的詩風也以進奏院事件為分界點，分為了前後兩期。

隱居後，蘇舜欽作品中反映政治問題的題材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寄情山水。如《滄浪亭記》，通過描寫滄浪亭風景，抒發的是逃避現實、沖曠自得的生活情趣。這與他隱居後視野被局限有很大關係。

《滄浪亭記》雖是散文，風格也可作為對其詩歌的評價。只要理解了這段歷史，理解了蘇舜欽的政治命運，不管考試怎麼換著法子出題目，都不用愁了。

蘇舜欽後期詩作

淮中晚泊犢頭

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

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

初晴游滄浪亭

夜雨連明春水生，嬌雲濃暖弄陰晴。

簾虛日薄花竹靜，時有乳鳩相對鳴。

（滄浪亭）

精鍊含蓄，清新恬淡，有閑放趣味，這類詩歌佔了不少比重。但是，他的「寄情山水」並非心甘情願，而是政治所迫，所以時常也有一些抒發悲憤的詩。

流光何輝赫，獨不照覆盆。會當破氛祲，血吻叫帝閽。

爛爾正國典，曠然滌群冤。姦讒囚大幽，上壓九崑崙。……

——《夏熱晝寢感詠》

注釋：

覆盆：覆置的盆。晉·葛洪《抱朴子·辨問》：「是責三光不照覆盆之內也」。

氛祲：fēn jīn，妖氣。

帝閽：掌管天門的人。

大幽：幽冥，地下。

「流光何輝赫，獨不照覆盆」抒發了自身蒙冤的悲憤之情，後幾句抒發了對光明的強烈渴望。這詩也找不到翻譯，是我自己翻譯的，全詩較長，抒發了對自身命運的感懷，比較詳細，有興趣的可以讀一讀（百度百科對《夏熱晝寢感詠》的說明是錯誤的，別被誤導）。

再後來，蘇舜欽終於復官為湖州長史，然而，未及赴任即病逝，享年四十一。

慶曆新政雖然以失敗而告終，但為後來的王安石變法拉開了序幕。這些雖然是行政/歷史專業的事，但漢語言專業的同學還是有必要了解一二的。

4 總結

在西昆體盛行的北宋初期，蘇梅二人扛起了詩文革新的大旗，開創了宋詩的新局面，為宋詩的發展作出了傑出貢獻，對後世影響深遠。宋詩議論化﹑散文化的特徵，也在此時初步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