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犯罪指南1、生活要把老子逼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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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皮是個賊。但劉三爺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猴皮在「夜來香娛樂會所」當保安。一般保安在娛樂會所里上班會遇到許多麻煩事:比如黑社會收保護費,公案緝毒掃黃或者幫派火併。這些保安都得照應。但「夜來香」不同,「夜來香」是劉三爺的地盤。劉三爺是洪都幫坐把的。南昌城裡,認識毛主席的,就認識劉三爺。凡是給過劉三爺不痛快的人墳頭草都兩丈來高。猴皮在劉三爺手下做事,狐假虎威,以為自己也有了斤兩。「夜來香」歌舞昇平,他卻開始監守自盜。
猴皮長得一張馬臉,看上去老實巴交,實際上一肚子心眼。他趁客人喝醉時順手牽羊。他知道這些大老闆都是腰纏萬貫的主,鱷魚皮錢包里有多少現金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猴皮每次也不多拿。一次兩三百,一個晚上就是兩三千。這些錢不全都是猴皮的。他還要打點小姐和服務生,見者有份。猴皮的人緣不壞。他有賊膽吃口肉,身邊的人光裝個賊心也能喝口湯。
猴皮除了保安,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劉三爺的小學同學。那時候劉三爺叫劉三寶,和猴皮是最鐵的死黨。劉三寶家有一隻玳瑁貓,又老又胖,鬍子都白了。猴皮不喜歡那隻貓。因為猴皮每次去劉三寶家,那隻貓就會跳到他的大腿上,死沉死沉,身上還散發出老頭子的味道。劉三寶生日那天,猴皮送給給他一隻倉鼠。倉鼠圓滾滾,毛茸茸。劉三寶愛不釋手。但是倉鼠在劉三寶家還沒住上一星期就失蹤了。劉三寶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出倉鼠。他把這件事情告訴猴皮。猴皮漫不經心,說:「該不會是你家貓吃了吧。」劉三寶哭著回家,對著老貓大罵一通,罵出了自己所有懂得的髒話,沖它喊道:「你快死!你快去死!」
第二天,貓死了。猴皮來玩時正碰上劉三包在給貓刨墓坑。他什麼都沒說,去上了廁所。但劉三寶看見了猴皮在廁所里偷笑。
多年以後,劉三爺又一次見到了猴皮。兩人已經是不惑之年。猴皮找劉三爺討口飯持。他只知道自己當年是劉三爺最好的朋友,逢人便說。卻不知道劉三爺一直恨他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貓。但他不能把猴皮怎麼樣。劉三爺的店門口就供著關二爺的像,混社會,義字當頭!劉三爺礙著同學的面子,才收留了猴皮。
在「夜來香」有個包廂,叫「幽篁里」,劉三爺會客訪友都在那,裡面藏污納垢也是不在話下。有一次猴皮給幾個大佬領路,來到「幽篁里」。喝多了的劉三爺把猴皮一把叫住,讓他替自己打兩圈麻將。猴皮戰戰兢兢,劉三爺的話他不敢不聽,也不敢全聽。劉三爺不由猴皮分說,把他按在麻將桌上,說:「今晚隨便打,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猴皮騎虎難下,索性放開手腳推開麻將。一個晚上竟然贏了三萬多塊。從那以後猴皮每個晚上都去「幽篁里」打麻將,少則幾千多則上萬。猴皮這個掙錢的法子讓「夜來香」里所有人都看著眼紅。公主們在背後嚼他的舌根,說猴皮陪老闆不是打麻將,是賣屁眼子的。
猴皮的手風順了半個月,贏了四十多萬。他想收手,其他人不認。半個月下來,大家都熟絡了,嘴上能講粗口,開得起玩笑了,他們半罵半哄勸著猴皮接著打,猴皮也是飄了,真以為自己是個賭王雀聖了,又過半個月,輸了一百萬。
輸了一百萬的猴皮知道自己在南昌城混不下去了。他清點了自己的工資和偷來的錢,一共八萬,夠他回老家蓋房子做生意了。他背著人造皮革的旅行包來到南昌西站,手裡攥著回家的火車票。車站裡摩肩接踵,他以為自己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等他上了火車,放下行李,心裡的石頭更是落了地,掏出一包泡椒雞腳啃了起來。一包雞腳還沒吃完,劉三爺的人就找到了他,把他架出了車廂。猴皮踏上站台的下一刻。車門關閉,火車轟轟隆隆開去。猴皮覺得自己的魂也跟著飄走了。
猴皮走進「幽篁里」時,劉三爺在唱歌。他右手握著麥克風,唱著《精忠報國》,右手夾著雪茄,煙灰積了三厘米長。猴皮一見劉三爺就跪在地上磕頭,把花崗岩地磚都染紅了。劉三爺臉上笑眯眯的。他給了猴皮三個選擇。第一個是還錢,一百萬,要現金。第二個,是猴皮去美國賣腎,再回中國移植腎。美國腎一百萬一顆,中國腎十萬一顆。猴皮賣三顆,欠劉三爺的債就一筆勾銷。第三個,就是猴皮把小鬼帶到劉三爺跟前,這筆賬也一筆勾銷。
劉三爺一邊說,猴皮還在地上一個勁磕頭。劉三爺說完了,猴皮竟然磕暈了過去。兩個手下把地上的血跡沖乾淨,發現花崗石上竟被磕出了一道細縫。劉三爺把雪茄在跟班的手掌上碾了,罵了一句:「真他媽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劉三爺給了猴皮七天時間。七天過後,猴皮要是帶不來小鬼,就要被送去美利堅割腎。猴皮和小鬼是認識,但只有兩面之緣。打那以後他和小鬼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早就失了音訊。中國這麼大,他劉三爺都找不到的人,猴皮怎麼找得著。
猴皮走投無路,自己在南昌無親無故,出了事情也沒人商量。思來想去,能說上話的只有老豬。他就約了老豬,兩人來到長壽寺驢肉館,點了六隻火燒,兩碗小米粥,邊吃邊白話。
老豬長得肥頭大耳,肚子大,脖子粗,耳根後面常年飄出一股油煙味。瞎子知道他不是廚子,是個開鎖的手藝人,只是攤子支在飯館後面,對著油煙機,沾上了油煙味。老豬也是農村人,在老家是乾的是騸牲口的活。他有個老婆在農村,比他小五歲。他一年裡有八個個月在外地騸牲口,兩個月在路上,只有兩個月在家裡。一年春節老豬回家,發現老婆懷孕了。老豬大半年沒見媳婦,她卻挺了四個月的肚子。理解萬歲,老豬沒怪老婆,他自己也在外面找相好。但他也不窩囊,不能替別人養兒子。沒出正月,他就來了南昌,第一年跟著一個老鄉,學了開鎖的手藝。第二年就自己支了個攤,給人開鎖配鑰。
老豬和猴皮本來是一輩子搭不上架的人。猴皮缺德掉腚,老豬安分守己。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長壽寺驢肉館吃驢肉火燒。老豬喜歡坐門邊,邊吃邊看信眾上香。猴皮喜歡坐牆角,眼不見心不煩。
老豬來長壽寺驢肉館一向點三個火燒,一碗棒子麵。不多不少,吃個八分飽。有一天,他吃了五個火燒,兩碗棒子麵,結賬的時候仍只給三個火燒,兩碗棒子麵錢。老闆急了。老豬也急了。老豬說自己的胃向來有譜。一定是老闆今天偷工減料,自己才吃了這麼多,這筆賬不能算在自己頭上,要算在老闆頭上。老闆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從後廚叫來幾個人圍著老豬打一頓。
猴皮坐在角落,本來不關他的事。但是他們打架掀桌子,猴皮的火燒和小米粥都掀翻了,撒了他一身。他肚子餓著,脾氣就更差,看著幾個河北人人欺負老豬一個,心裡噌就燃起一團火,揍了老闆,來了個圍魏救趙。老闆怕猴皮。其實也不是怕猴皮,是怕猴皮身後的劉三爺。於是好吃好喝又招待兩人一頓。老豬就和猴皮熟絡了。
老豬和猴皮一起吃飯,總是老豬說,猴皮聽。這次輪到猴皮說,但老豬缺心眼,仍舊說個不停。老豬說自己媳婦偷漢子,自己不在乎。因為自己在外面睡了六個女人。老豬是猴皮面前在吹牛,他只睡過一個。老豬又說要在南昌掙錢,掙了錢去睡范冰冰。六個火燒下肚,老豬噴了個酣暢淋漓,猴皮還沒張口。老豬抹了嘴巴準備走人,被猴皮叫住。猴皮又給他叫了一個火燒。老豬哭喪臉說吃不下了。猴皮露出兇相,說:「吃不下也吃,吃完再走。」
老豬又花了半小時吃了火燒,猴皮花了半小時說了自己的事。老豬聽完,倒也沒自己的主意。他只說自己在南昌縣認識一個哥們,如果猴皮願意,能在他的房子里避避風頭。
三天後,猴皮給老豬打電話,要去南昌縣的那間房子。老豬有點為難。其實那間房子也不是他哥們的。有一次他去南昌縣給人換鎖,自己留了一把鑰匙。也不是他故意要留鑰匙,是他忘了自己這還有一把鑰匙。等他想起來,已經是半年多過去了。自己也沒在意,鑰匙就留在了身上。
猴皮也不是真的想去避風頭。他想的是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他打算綁架劉三爺的女兒,敲三爺個五百萬,一百萬還他,帶著剩下的錢錢遠走高飛。猴皮很久以前就聽說過劉三爺有個女兒,含著怕化了,捧著怕磕了。半年前,三爺的女兒出國了,後來不知怎麼又回來了。猴皮在三爺的賓士車的后座上見到過他女兒。沒看見臉,只看見了兩顆葡萄柚般的胸。打那以後那兩顆柚子胸常常在他的夢裡出現,醒來就該洗內褲了。
猴皮本來想自己一個人把這票幹了。但想到自己不會開車。綁匪不會開車不是完犢子嗎?他知道老豬開過拖拉機,也會開車。如果能把老豬拉入伙是最好的,但是他又怕老豬人慫志短,拖他後腿。沒想到老豬聽了猴皮的點子,摩拳擦掌,比猴皮還興奮。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賭一賭,摩托變吉普!老豬覺得自己離范冰冰又近了一步。
兩人說干就干。猴皮去二手車市場買了一輛報廢十年的桑塔納,換了一個假車牌。老豬開著桑塔納想起了開拖拉機的日子。因為兩者開起來感覺一樣:速度慢,跑起來吭哧,引擎蓋下好像關著五百隻鴨子。
兩人上了車,老豬開始害怕,身子發軟,心裡發虛。猴皮早有準備,他把一隻槍塞進老豬懷裡,說:「有了它,你就能硬。」
兩人開車來到灣里的別墅區。房子矮了,馬路寬了,行人少了。這讓猴皮想起了他的老家。在老家,大家站得很松,但彼此熟悉。在南昌,不認識的人臉貼臉,屁股靠屁股,大姑娘能擠懷孕。城市對猴皮來說意味著擁擠。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人。除非你是公司總裁、政府高官、銀行劫匪、宗教領袖,否則地鐵里的每一隻帶子上都抓著幾隻手,窗外永遠是另另一扇窗戶。
猴皮扔出一塊石頭砸碎二樓的一面玻璃,老豬搬出消防梯從裡面窗戶進去。過了一會,老豬從裡面搬出一隻麻袋,裡面裝著被乙醚迷倒的劉三爺女兒。猴皮把麻袋放進汽車后座。兩人收了梯子。老豬一腳油門,車就吭哧吭哧朝南昌縣開去。
汽車駛上一條土路,路很窄。兩旁的白楊樹拔地而起,消失在下一個彎道。這條路很偏,雖然繞路,但絕沒有交警,也很少有匯車。
路程走了一半,公路對面迎面開來一輛黑色奧迪A3。這條路很窄,只能有一輛車經過。兩輛車都停了,猴皮走了出來,讓對方倒車讓道。對方的副駕駛也走出來一個人,戴著洋基隊的棒球帽,讓老豬倒車讓路。猴皮趕時間,對方也趕時間。兩邊僵持不下,老豬差點要掏槍了,猴皮攔住了他。最後用拋硬幣決定。猴皮猜中。棒球帽回到車裡,A3緩緩後退。退了二十分鐘,路寬了,兩輛車才岔開。猴皮看到A3的司機手腕紋著一條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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