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繁花：西班牙古典裝幀（上）

那年冬天，我在西班牙跟著老師Susana學裝幀，每早都在地鐵口買了麵包，然後去工作室蹭熱咖啡。一天，正吃著早餐，老師對我說：「今天不上課，我們去國家圖書館吧，裝幀修復部門的主管David是我的好友，他說能帶我們去參觀參觀。」我馬上激動的大口啃完麵包，就拉著老師出發了。

坐了半小時的巴士，我們抵達了馬德里市中心的西班牙國家圖書館，大門前的聖徒雕塑將街道上的喧囂隔離開，頓時讓人感到一種寧靜。

David早就等在門口了，領著我們去拍照做臨時參觀卡。穿過安靜的公共閱讀室，就進入了非對外區域，空間四通八達讓我暈頭轉向，剛一走出電梯，這景象令人猝不及防，讓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一排排書架上擠滿了精裝古書。

David頗為自豪的介紹，我們現在處於圖書館的「隱藏」空間，這是一幢半地下的的11層建築，從圖書館外是看不到的，每一層都擺滿了書籍，他每年還要從世界各地搜羅各種西班牙文出版物。

這個房間里的大部分古籍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需要修復。下圖中用無酸牛皮紙盒保護的都是珍貴古籍，會被優先修復。

David耐心的給我們講解，他似乎熟悉書架上的每一本書，時不時抽出一本書來向我們詳細介紹，Susana和我則不停的給這些珍寶拍照。

我貪婪的欣賞著，彷彿忘記了時間，不知道何時，我們已經離開了藏書室，來到了明亮寬敞的裝幀修復部門。和一般的私人工作室相比，這裡更為現代，多了一些精密儀器。

下圖中有紅酒和酒杯，是修復部門的人正在開慶功會，因為有人獲得了政府頒發的書籍修復獎。我暗自驚訝，西班牙政府對於古籍真的是重視，竟然還設有書籍修復獎！

在Susana老師的翻譯下，我問了他們好多問題，都獲得了耐心的解答，甚至還為我演示了西班牙式的燙金。

各種修復用的皮料和土耳其紙，都被分類收納。

西班牙政府耗費巨資，全新定製的燙金工具不計其數，是現代私人裝幀工坊無法企及的。

David來到修復台前，拿起一本超厚的書，激動的對我說：「hu，你運氣太好了！這本手抄書幾年也見不到一回，今天剛從藏書室拿出來修復，準備參加展覽的。」

我凝神屏息細細欣賞，羊皮紙上的繪畫和文字極其精美，那種震撼也許只有親眼目睹才能體會！

旁邊的修復台上，放著一本看似不起眼的皮面精裝書，雖然封面裝飾簡單，但是做工卻異常精美，從裝幀師的視角看都幾乎無可挑剔。

「這本書做的真好！」我不禁脫口而出。「啊，當然，裝幀師非常非常有名哦！」David一邊說一邊把書翻開，給我們看環襯的燙金簽名，Susana輕聲說了句：「Brugalla... ... 」後面跟了一串我聽不懂的西班牙文，之後她用英文告訴我：「Emilio Brugalla，他是我們西班牙很有名很厲害的裝幀師」。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Emilio Brugalla是西班牙古典裝幀史上的祖師級人物。後來我才意識到，那天我能與大師的作品相遇是多麼的幸運。

從圖書館出來已經是午後了，我和老師都意猶未盡，邊散步邊聊。那些精美的古籍在我心中泛起的漣漪，不斷擴散久久不能平靜，讓我更堅定了成為一個裝幀師信念。

離開西班牙後，我去往義大利學習裝幀，從馬德里飛到佛羅倫薩，又在佛羅倫薩乘坐火車，鄰座義大利少年用不流利的英文問我，為什麼去那個義大利小城呢？我說：那裡有我的夢想。

西班牙的古典裝幀，就像是黑夜中的繁花，不被矚目卻盡情綻放。對於我而言，它就是歐洲古典裝幀史上的Hidden Treasure。

我將會分兩期，介紹西班牙近100多年來的古典裝幀名家，希望他們能被更多西班牙語世界之外的人所知曉。

1.Emilio Brugalla

Emilio Brugalla，1901年出生，12歲時就在西班牙最著名的裝幀工坊做學徒，之後輾轉於西班牙各大裝幀工坊，跟隨眾多名師學習，技藝日漸增進。

1921年，年輕的他只身前往法國，憑著高超的裝幀技術，加入法國著名的裝幀工坊。領先世界的法國裝幀技術也讓他大開眼見，立志要把它們都帶回西班牙。

幾年之後，他帶著在法國學成後回到西班牙，開設了自己的工作室，既做裝幀和燙金，也做修復，技術全面。之後，他教書，寫作，發表論文，培養了許多裝幀名家。1987年他作為裝幀師的一生完美落幕，收穫了無數的讚譽。

Emilio Brugalla的裝幀作品既有法式的精緻優雅，也帶著西班牙式的繁華精美。不論是樸素典雅，或者是繁華奪目，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不論是手縫的堵頭布還是書脊或包角，不論是無色壓印還是貼皮燙金，都幾乎無可挑剔，在我看來，其細節甚至超過同期法國的某些裝幀名家。

2.Santiago Brugalla

1929年生於裝幀世家，沒錯，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Emili Brugalla。14歲就開始在父親的工坊做學徒。古典裝幀技術自然不在話下，卻跟著當時的時代潮流，投身於藝術裝幀的事業，同樣功成名就。他的作品雖屬於新派藝術裝幀，但卻有著濃濃的古典氣息。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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