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幻影 Chapter 12

05-13

「如何，我那兩個弟弟招待得你？」坻漠一進門便單手解下了工作時穿的外衣。

這習慣倒是和羅勒一樣，只是羅勒的王服才不這樣。

塔爾的視線隨著衣服移動，坻漠那衣服式樣規矩嚴謹，一看就不舒服……還不好看。況且，羅勒就算解下王服也絕不會那麼輕蔑地對她說話。

「喲，這麼關心我？分開這麼會兒也要時刻監控我的動向啊。」

大廳的桌子上有一盤晶瑩剔透的丹璃果，塔爾也不跟他客氣，扯了扯累贅的裙子走過去，坐下便將盤子抱在了自己懷裡。中午雖食不知味，但不知並不代表烤肉原本的油膩就不存在了，丹璃果酸酸甜甜，用來解膩正好。

水紅色的果汁包裹在一層薄薄的透明果皮中，渾圓的小顆粒觸手光滑，在燈下還有淺淺的柔光反射，仿若一顆顆溫潤的紅寶石。

果子美，吃果子的人更美。

「你吃嗎？」

塔爾終於被他發獃一般的注視影響了食慾，不情不願地客氣了句，盤子卻往懷裡捧得更用力了些。

坻漠的眼幾不可察地微睜了一下，旋即恢復正常：「不吃。」

塔爾捧盤子的手指放鬆了點，而他沉默了一瞬又說：「這果子在蒼狄到處都是，也只有你會把它當成寶。」

塔爾含著顆丹璃果遲遲未咬：她表現得很明顯？

不過這在斯坦洛特都千金難求的東西，竟然在蒼狄到處都是，也太不公平了吧！

「注意你的吃相，出去丟的可是我的臉。」扔下這麼句，坻漠徑自走向了不遠處的書房。

眼部掃描，解鎖進門。

塔爾歪著身子探著腦袋看他輕輕鬆鬆開門進屋。

不公平，都不公平！

良久後才想起他最後留的那句話：「我的吃相哪是你這種人欣賞得來的……」

當然，只有剛從她腿邊經過的清潔機器人有幸聽到了她的不屑。

雖然塔爾真的只是需要個大王子妃的頭銜，也沒想從坻漠那兒得到什麼，但即便如此，晚上的義務還是得履行。不過聽坻漠的意思，今天開始，頻率似乎可以適當降低些……

再怎麼降也是得睡在一張床上的。

塔爾在床上自己睡的那一邊輾轉反側，這裡的一天太短了！

以前在J1001或是聯盟星GR-A11-02上，雖然那兩顆行星的自轉周期也短，可她每天被折騰得筋疲力盡，自然是生理需求強過生物鐘，一沾床就能睡著；現在整天無所事事，沒什麼能量消耗，S0001上養成的生物鐘作祟，她這幾天幾乎一天隔一天的睡不著。

坻漠睡覺很靜，呼吸很輕，從不打呼，連翻身也少，就像白天不說話時的樣子，冷漠深沉。就是因為太像，有好幾次他稍微有點動靜而她又恰好醒著時，塔爾就會立刻如驚弓之鳥一般，翻身朝向他那側，死死盯著他的動靜，以防萬一。

然而每次都是多此一舉……

塔爾朝著床外側側躺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塔塔，看著眼前的冰藍微光一下大，一下小，強迫自己培養睡意。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剋制著這些天被迫形成的條件反射，保持原樣沒有回頭。

不過，今天的動靜有些久……

才剛想回頭看，身後人便突然發出一記低喘，還緊隨了聲：「塔爾！」

「嗯？」不會真醒了吧，塔爾趕忙翻身。

「走！」一個字里是完全的不容置疑。

「什麼？」走？走哪兒去？「喂，喂！」沒有反應，是夢話。

塔爾倏地坐起來，這是什麼意思？結婚第四天，連做夢都想趕她走了？怎麼也該她先嫌棄他吧！

被這麼一氣，再睡著時，已經離天亮不遠了。

這一天她醒時，坻漠又一早出門幽會去了，是的，她肯定他是去會佳人了，不然怎麼會日思夜想著要讓她走。

好在早餐有所改善，出現了幾道她愛吃的菜式，安撫住了她讓塔塔接通與坻漠助理機器人W-00的視訊，裝出副分開一會兒便思念如潮、一發不可收拾的小嬌妻模樣，以破壞人家本就重重阻礙的感情，這一醞釀了一早上的復仇小計劃。

這仇報不報、怎麼報，就看她在適合報仇的時間地點上的心情吧。饜足地吃完早餐，塔爾這樣想。

坻漠住所中的露台位置很好，因為周圍堆疊的山石削弱了「燧蝕」吸積盤強烈的直射，這裡的光線剛剛好，溫度也不灼人。

靠躺在連著露台的石椅上，放眼是石宮外連綿起伏的沙地，和其因光照泛起的層層金芒，一望便看到了天地之交；手邊小桌上是管家機器人才送來的新鮮丹璃果，酸甜清冽，消暑解渴。

此時此地此景，正適合偷取浮生半日閑。

塔爾閱讀著塔塔在虛擬屏幕上投影出的斯坦洛特語文章，任頁面一屏一屏緩緩地自動切換過去。管家機器人在不遠處隨時等候她的吩咐，也順便將看到的景象實時傳輸給W-00。

「咻——」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伴著道極細的紅光從塔爾手邊開始，划出條拋物線落到露台邊沿消失……

「塔爾姐姐……」伊砄叼著那枚突如其來的丹璃果扒著露台的沿，艱難地探出半個頭來，「你看完那冊書頂多記個200萬單位的信息，在頭腦里加那麼200萬單位的有序度，可你看它時散發到周圍空氣里的熱量至少給宇宙增加了20億億億單位的無序度啊，這麼毫無意義害人害己的事你可快別幹了！」

塔爾關掉屏幕一臉漠然地看著他，指間輕動，又扔了顆丹璃果。

伊砄照舊用嘴接住，調整了下姿勢，低喝一聲，自露台邊沿撐起身子，一鼓作氣翻了進來。

「你扔得可真准啊！」他拍拍手上的灰，半點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在塔爾旁邊的石椅上躺了下來，還搶走了塔爾手邊的一整盤丹璃果。

「你怎麼有路不走，非要攀岩上來？」

塔爾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行為，更不願包容他的奪人所愛，探身過去從被搶走的盤子里抓了一大把丹璃果才繼續「關心」他：「以你的身手真的不會摔嗎？」

「不會啊，從我那兒到大哥、二哥住所的岩石都快被我攀出凹陷來了，從沒失手過，這可比在宮裡繞來繞去方便多了！」

少了一大把果子的盤子很快見了底，伊砄沒吃過癮，看看塔爾手裡握著的，咽了咽口水，想再搶兩顆。

塔爾當然看到了他像小獸見到獵物的目光，忙抓緊了手裡僅剩的，一股腦扔進嘴裡。

「哎哎——」伊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獵物進了別人的嘴，好不委屈，「就算不給我吃，你也不用這麼糟蹋吧！那麼貴呢……」看她塞得嘴都動不了，他是真心疼……那把果子。

「貴？」塔爾咽下一大口果汁，沁人心脾！她也是第一次嘗試這麼奢侈的吃法呢！

伊砄狠狠點了一陣頭，對她對丹璃果亂扔海吞的糟蹋行為表示強烈不滿。

塔爾學著昨天霍瀆的樣子在他頭上拍了下：「是淇奧王后怕好吃好喝寵壞你騙你的吧！早說我不就多扔你兩顆了！」坻漠昨天可不是這麼說的。

伊砄再看向她時，臉上已滿滿寫上了「我不想理你了」。

塔爾眯眼笑了起來，一臉愛莫能助地轉到正題上：「來找你大哥啊？他一早就出去了。」

「我來找你的。」伊砄這才想起自己幹嘛來了。

「我？為什麼？」

「因為這宮裡就你跟我一樣是閑人啊！」

十天之後，石宮後風沙陣陣的石林中。

塔爾捏起身邊地上堆著的小石子，一顆接著一顆扔向那些形狀各異的石柱上，被風沙吹蝕出的凹陷或乾脆是小孔里。

因為心不在焉，扔得總不是很准，石子噼里啪啦落下來，惹得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幫她撿石子的伊砄心都揪了起來，時不時還得撲上去用身體替他那些嬌弱的熒光花草擋住飛來橫禍。

「塔爾姐姐！」他終於看不下去了。

「你叫什麼叫！我都無聊死了！」塔爾朝他吼回去，氣勢自然比他大得多。

那天在露台見過面後，塔爾便讓他帶著自己在宮中逛逛，這雖不是伊砄本意，但也不過舉手之勞，就答應了。

可塔爾哪是按常理出牌的主，二人走到資料室附近，正趕上石宮的電力系統受外面毫無徵兆的極端天氣影響，出了故障，才聽伊砄介紹完，所有燈光都滅了……

有了新婚之日石林里的經歷，塔爾並沒有慌，適應黑暗後還四處環顧了起來，一眼便看到了石門邊閃著微光的解鎖器。

伊砄告訴她，為以防萬一，宮中所有的門鎖都在另一條相對安全穩定的小型獨立電力系統里。

於是她以查看岌罔大帝曾經的風流韻事為誘，成功哄得伊砄同意陪她進這個，他一度被告知要少接近的，日常安保程度為高級的宮室。

只是塔爾因看到解鎖器上「密碼輸入」界面勾起的興奮勁還沒升到頂點，如意算盤便被不知為何來到此處的霍瀆打碎了……

兩人一口咬定是信步逛到了這兒，因為突然燈滅所以循著微光走到了石門邊。

是的，霍瀆的到來正伴著滿路燈光齊齊綻放……

二人被耳提面命了一番不要接近這裡以及另幾個安保程度極高的地方。當然，被教訓的主要是伊砄，對塔爾，霍瀆依舊溫和可親。

於是後面十天，伊砄淋漓盡致地向她展示了自己作為CN9303小霸王最真實的模樣——開著飛車在沙地里橫衝直撞，隱著身份在人群中尋釁滋事，亮著身份在鬧局中胡攪蠻纏……最後竟還真幫她把這顆星球的風土人情透徹領略了一遍！

可這顆星球太小，十天便已在塔爾眼中褪去了新鮮感，加之伊砄一時又想不出新的玩法，這日一早，便有了石林中兩個落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