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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飛機

傍晚突發奇想,要到天台去悼念逝去的白晝。來到樓頂,環顧青山,落日的餘暉遮不住它青翠的容顏,讓你沉醉。忽然,一陣轟鳴聲從頭頂傳來,是飛機!聽很多遍了,還是不禁抬起頭來,看看它這次又換上怎樣的新裝,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古人有「手揮五弦,目送飛鴻」的雅興,鴻雁不再,我且目送這灰機過把癮。

舉頭望飛機,它離我不過百餘米,張開兩支灰黑大翅膀,露著一個魚肚子,機身爬行,尾燈閃爍,向東南徐徐飛去。我就這樣盯著它,依稀看到兩邊的窗格,清楚閃爍的頻率,原本高調的響聲漸漸變弱,大約十秒,終於成了一個小點,消失在天邊。我沒像兒時,大呼「飛機!看!飛機!」,然後痴痴地看,美美回味。是飛機變了嗎?還是我變了?抑或天空變了?飛機沒有變,天空還算湛藍,是我變了。我倒懷念兒時仰望飛機的美好。

那時,飛機很稀罕,白天少見,就算你時刻瞅著天空。偶爾盼來一架,只是一個小灰點,拉出一大股白線,光腳板亂竄的我們,立刻仰著脖子,抓著這個灰點,看它一點一點消失。消失後,脖子很酸,內心一片悵然。我們最期盼的,還是晚飯過後那一班,那一班飛機才叫好看!

晚飯過後,大人們抬出板凳條,坐到院壩里乘涼、擺龍門陣,我們小孩也會搬個小馬扎坐旁邊,或聽長輩談話,或聽蟲魚鳥獸的夜曲。晚風習習,月亮初升,星星也開始陸續閃亮登場,院前的兩株大白楊,也不甘陪襯,在晚風的鼓動下搖擺衣裳。偶爾飛來螢火蟲,亮晶亮晶的,煞是好看,撩得我們小孩提著籠子追過去。眼前景象固然美,但更吸引我們的,是夜空,是夜空那兩盞閃亮的、跳動的燈!

「啊!看!飛機!是飛機!」

「老二瞎叫啥?嫑打擾我們談話。」

「真的,奶奶你看,飛機正從那邊飛來,一紅一紅的那個!」

「咦,又不是沒得見過。」

長輩們照例閑談,我只好獨賞夜空中最閃亮的美景了。

夜空中的飛機,真的很美,你看不見它的真容,你只看到它的尾燈,隱隱聽出一小點呼吸,但足夠了!那閃亮的燈,紅艷艷的,異常絢麗,在青灰色的夜空,形成鮮明的對比。不像星星只發白光,太單一了。而且,這燈還會不斷移動,一閃一閃的,從這邊移到那邊,給靜謐的、灰暗的夜空,平添一幅動態的圖景。小孩欣賞不來星空的深沉,但對其間跳躍的東西,無限痴迷。

有時天邊會同時出現兩盞燈,或一前一後,或東西不同。這時,我多希望後邊的飛機能趕上前面的,另一邊的也能靠過來,形成你追我趕,或齊頭並進的刺激畫面!不過事與願違,它們總是各自飛,我只能不斷扭動脖子,一會看這架,一會看那架,不忍放過任何一個閃亮的畫面。美好的時光總很短暫,我家那片夜空,飛機長則停留兩三分鐘,短則一分鐘不到,總看不過癮。倒萌生一個念頭:這閃閃的紅燈要移到何處?大人們說是北京。北京?為什麼要去北京?也許北京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城市吧?站在沙坡望北京,長大後我也想去。後來我真到了北京,可是在西站赫然發現一碗香乾炒飯竟然38元,我當場震驚了,飛快逃離皇城。

看!閃耀的紅燈掛得可真高吶!是誰給它力量,讓它能在那麼高的夜空中不斷前進?回看我們地上的煤油燈,手電筒,都需要人去拿著,也放不高呀。還有,那最紅最亮的燈,到底是燒什麼的?造型怎樣?能不能弄下來?要是能弄下來,夠我玩一天,甚至一星期的!於是乎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要是飛機突然掉下來就好了!掉下來,我們就可以一睹這個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神秘傢伙,它真的像老爸說的很大很大?我定會跑過去把它大卸八塊,組成心愛的玩具,尤其那洋氣的彩燈,絕對要搶到手,然後提到羅老貴面前炫耀一番。

豁,飛機的燈都這麼好看,坐起來一定很好玩吧?那麼高,坐上去在天上飛,那不就可以摘到星星了嗎?不就更靠近圓圓的月亮了?靠近月亮,不就可以看到桂花樹和吳剛了?而且坐得那麼高,是怎樣的感覺呢?肯定比我們造的板板車爽多了!唉,要是能坐上飛機,該多好啊!坐一回,我能在村裡吹一輩子!此後我就定了:一旦有了錢,就要坐飛機!

就這樣看著,想著,直到幾分鐘後,飛機徹底消失。塌下腦袋,才發覺脖子快廢了,酸得要命,動憚不得。可我不後悔,痛並快樂著,我看過今晚的飛機,還想長大後要坐它呢!

長大後,我真坐上了飛機。第一次應該是麗江飛昆明的!出了登機口,我才發覺它真的很大,也很美!兩個風火輪,一個大肚皮,「春秋航空」四個大字紅艷無比!到了機艙,哇!幾百個座位,環境非常整潔!空姐那麼熱情,那麼漂亮!當艙門關閉,飛機開始滑行,我系著安全帶,緊貼座位,既緊張又激動。心裡默默想,我終於要上天了!繼而飛機高速滑行並離地起飛,我顫抖得大叫起來,感覺整個人被巨大的東西抬起,身體空空的,氣往肚下面沉,稍感壓抑。幾分鐘後,飛機終於爬升到相應高度平緩飛行,我迅速將臉貼到窗口,貪婪地看著窗外太空的風景,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我發覺,朵朵白雲漂浮在飛機下,一片潔白,尤其是夕陽照在天邊,那裡的雲層就像鑲嵌金邊,熠熠生輝,而且壯觀無比!俯視地下的山川河流、城市村舍,反倒模糊暗淡,失去了應有的美感。

現在我不坐飛機很多年了,主要被它深深傷害過。記得是去大連交流時,帶上感冒坐飛機,結果氣流衝到耳內,撕扯我的耳膜,鑽心地疼,下飛機後我就聾了。任憑我使勁拍打雙耳,就像史鐵生拍打雙腿,我的耳朵就是不靈,而且疼痛難忍,外面的聲音都在我這裡自然縮小几百分貝,如耄耋老頭,人們必須對我大吼,我才聽清一點。曾絕望這輩子就徹底聾了,還好老天憐我,半個月後慢慢恢復我的聽力。然此後,斷不敢再坐飛機,就算不感冒,也願換高鐵。

如果飛機來了,我還會仰望,哪怕它真相大白,有點聒噪。我還是會看它穿過白雲,飛躍青山,朝一個陌生的地方隱去。

阿姆斯特朗登月後,說月球表面堆積石塊,沒有森林,更沒有我們東方傳說的蟾宮桂樹,這讓人失落。但我們還抱一點僥倖,也許天上宮闕只是沒被他們發現呢?這個答案,可能在祖國登月成功後揭曉。但結果可能不妙,因為眼前高速發展的物質社會,已打破了我們的種種幻想,我們正生存在一個越來越便捷但不可愛也不浪漫不神秘的時代,幸焉?悲乎?

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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