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報】不回應之地即是絕境

本文發表於《北京晚報》2018-1-5 版 來訪者 欄目

作者：梁明霞

本期來訪者：總得不到回應的曉薇。

諮詢師：梁明霞，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心理學講師，北京大學心理學學士，理工科碩士

第一部分：來訪者說

好的學習環境是能夠給予及時回應的環境——這是曉薇開車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一句話，聽完之後開始這句話像蒼蠅一樣揮之不去，一直在腦子中盤旋……

之後她來到單位，這句話依然在盤旋著，一個上午，曉薇的眉頭就沒有展開過……忙完手頭的工作已經到了飯點，同事叫吃飯，曉薇突然很想一個人安靜地呆會兒，於是拒絕了同事，曉薇把手頭的工作放在一邊，開始逛淘寶，頁面打開了又關閉，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熱情……

好的學習環境是能夠給予及時回應的環境——這話又飄了過來，學習環境如此，工作環境亦如此吧，突然，曉薇覺得特別委屈，抑制不住的眼淚開始盡情地流淌……

來訪者說 01 安靜的媽媽

我叫曉薇，我是一個安靜的人。

打從記事起，我眼中的媽媽就是安靜的，有事沒事的時候總愛看看書，看看報紙什麼的。我也很安靜，沒事就自己抱哥哥姐姐的課本來看，雖然那個時候我壓根兒就不識字，但我覺得每當自己拿起書的時候，安靜的媽媽是有反應的，那個反應叫「欣賞」，於是我知道了，書是個好東西，媽媽喜歡，我也喜歡……

再大一些，我上學了，但我很不適應學校，不愛說話，或者說不敢說話，只知道有好多的作業。

打從上學起，我就知道媽媽有一個未完成的心愿——考大學，成為大學生，那是媽媽的心愿，也是我的，於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

為了圓這個大學夢，我學習很刻苦，很努力。我記得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次做作業做到了很晚，實在寫不動了，我便停了下來。我好想去睡覺，但有點猶豫。

我看著自己的手，突然發現自己的中指有點怪怪的——握鉛筆的地方磨起了一層厚厚的繭，呈凸起狀，閃著被摩擦了很多次的亮光。我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跑到一邊納鞋底、一邊聽小說的媽媽身邊：「媽媽，媽媽，你看，我的手指都變形了，我也有你腳上那種老繭了……」

媽媽哦了一聲，繼續沉浸在聽小說中，我豎著自己的中指，有點不甘心，媽媽瞟了一眼，說了句：「噢，沒事兒，快去寫作業吧。」我只好離開，一邊移動著步子，一邊扭頭看著媽媽，當時的我想，媽媽聽得好投入啊，我不打擾她！我又安靜地坐了下來，直到把作業寫完。

幾年後，我上了初中，成績很好，總在班級前十名之列，我覺得自己離媽媽那個「考大學」的心愿越來越近了。

中考結束，我各項成績幾乎都拿到了滿分。「這下媽媽該表揚我了吧」，我拿著全年級第二的成績單興沖沖地從學校跑回家。

正好，媽媽在家，像往常一樣，在安靜地看著報紙。我喊著：「媽媽，這是我的中考成績，你看看嘛！」我不知哪裡學來的撒嬌的本事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媽媽終於抬起了頭看了看成績單，但並沒有像我期待的那樣接過去，也沒有想像中的高興，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個字：「嗯，好！」然後就低頭繼續看她的報紙，我不死心，終於鼓足勇氣說：「媽媽，我考了年級第二，升入本校肯定沒問題！」媽媽繼續看報紙，回了一個字：「嗯！」

這個「嗯」似乎有一種魔力，我覺得自己從此被打入冷宮，一個永遠不能被媽媽看到的冷宮，一個永遠沒有回應的冷宮……

來訪者說 02 突然失蹤的男友

工作之後，我交了一個男朋友，他是我的領導，人長得很帥且很有學識，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公司的中層，是很多小姑娘的夢中情人，當然也是我的。我很崇拜他，只是這段辦公室戀情從一開始就需要隱秘進行，這並非公司的規定，而是男友的規定，他說公開了影響不好……

我很想問問會有什麼影響，但我知道問了他也不會說，於是我選擇了安靜，安靜地呆在自己的工位上，安靜地看著男友為工作的事忙碌，安靜地觀察他辦公室里的來來往往，甚至有些是關係曖昧的女孩…

我很想在他需要的時候靠近他，但每次剛一靠近，男友就躲了，還曾經斬釘截鐵地對我說：「好好獃著，如果我需要，自會來找你，不要靠近我，沒有好下場……」聽著這話，我很難過，難過於自己幫不上忙，也疑惑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觀察亦是一種交流，兩年了，我比別人更清楚自己和男友在親密關係中的無力感，每次靠近之後，就是無盡的掙扎，然後遠離。只是清楚明白是一回事，朝夕相處是另一回事。其實沒有朝夕，只是偶爾罷了。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在演一出獨角戲，沒有觀眾的獨角戲，沒有回應的獨角戲，就像那首歌中唱的：「在這孤單角色里，對白總是自言自語，看不出什麼結局。」

兩年了，對於男友來講，我就像個局外人，在那些個沒有回應的日子裡，我只好不斷充實自己，漸漸地我在業界有了名氣，不止一家公司想高薪挖我過去，我都沒有動心。我真正希望的是男友作為我的直接領導，能夠像我一直欣賞他的才華與學識一樣欣賞我，更希望有一天我能更好地幫到他，那時候，或許我就不用站在旁邊當一個局外人了。

但是有一天，男友突然離職了，有人說他跳槽了，有人說他自己創業了。我突然感到很窩火，我就像個笑話，對於男友一無所知，有這樣談戀愛的嗎？

對方的各種聯繫方式也一貫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手機，沒有回應；微信，沒有回應；簡訊，沒有回應；QQ，沒有回應……能想到的方式都用了，但沒有回應。

過了幾個月，對方終於在微信上回復了幾個字：忘了我吧，我在國外，不回去了。「你大爺的！」我真想把對方揪過來說出這四個字，但這四個字我最終也沒有發給對方。

這一次，我破天荒地選擇了不回應，默默地、毫不猶豫的刪除了他的微信。

當按下刪除鍵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背部輕鬆了很多，像卸下了重重的殼一般。我想起了媽媽，那個不回應自己的媽媽，或許她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才會如此的專註，如此的沉浸，我亦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位領導：「你做每個項目都投入其中，看你做事是一種享受，我想這就是你進步飛快的一個原因吧。」

我突然很想給媽媽打一個電話，兩年了，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衝動……

第二部分：諮詢師說

曉薇在男友突然失聯後，接受了心理諮詢。

心理學家溫尼科特有一個觀點：「從來沒有嬰兒這回事兒！」也就是說，當你看到嬰兒的時候，一定同時看到了照顧孩子的母親。這個在曉薇身上也很明顯，曉薇的安靜是和母親互動出來的結果，安靜的母親造就了安靜的曉薇，包括曉薇的愛看書、沉浸其中、做事投入等等。

但當一個孩子只關注到她創傷的部分時，她是沒有辦法看到上面說到的這些正面的影響的，就像曉薇一直耿耿於懷媽媽的「不回應」，無數次想過去改變，但都沒能如願，之後和男友的互動中其實帶著這個「未完成」的心愿，曉薇依然想著改變，但最終這個男友像媽媽一樣，用「不回應」推開了曉薇。這個「不回應」在心理學上有一個專業術語——情結，這也是曉薇來到諮詢室的原因。

在諮詢室里，諮詢師創造了一個好的養育環境，即能夠給予及時回應的環境，這個環境對於曉薇特別重要，因為當回應不及時或沒有回應時，就會限制一個人向外發展的腳步，就像曉薇在業界已經小有名氣了，有別的公司想挖走她，但她並不動心，這是一種忠誠，亦是一種限制。

如何打破這種限制，其實答案很簡單，但做起來難：解開早年對於媽媽不回應的情結，這是諮詢室中諮詢師一直試圖工作的地方。

曉薇想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就是心結打開的時候。即，在這一天，曉薇理解了媽媽，情結的「結」也就打開了，母女之間的情感終得以順利地流淌。

附：

—The End—

—「《北京晚報》來訪者」創辦者簡介—

梁明霞／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心理學講師

北京大學心理學學士，理工科碩士

熱愛心理學，喜歡精神分析

正在以「不含誘惑的深情，不帶敵意的堅決」走在心理諮詢的路上……

公眾號：梁明霞與精神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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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原文：【北京晚報】不回應之地即是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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