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章傳奇第三回
和子章同志是昭烏達地區有重大影響的民族上層代表人物,是一位與中國共產黨長期合作共事的愛國者,是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
——阿拉坦敖其爾(內蒙古自治區副主席)
第三回 宦海浮沉 三起三落(上)
1931年的秋季,巴林草原上一片安靜祥和的歡樂氣息。剛剛升任印務梅林的和子章更是春風得意,他和松吉瑪的兒子恩和森已經六歲了,剛剛退休的父親杜固爾扎布看到自己的兒女們這般出息,孫子承歡膝前,作為奴隸後裔能有這樣的光景,簡直就是人生贏家啊。
但是好景不長,就在這時,自開魯方向流竄過來一股土匪,揚言要踏平左右巴林,大肆搶擄一番。
一個土匪能有這麼大的口氣,居然敢掠奪整個巴林草原?看到這裡殘雪只能感慨,那實在是一個亂鬨哄的年代。
這伙土匪的匪首叫布勒嘎,綽號「火龍」,手底下有五百多號匪眾,雖然缺乏火槍,但人多勢眾,很多農牧民一聽說土匪有五百多號人,都被嚇破了膽,巴林左旗札薩克王府呢?不好意思,按照清制僅有52名常備軍,即使加上從征的獵戶,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90個腦袋。這麼點人手,說不好聽點,都不夠火龍同志塞牙縫的。
色王堅決表示要與巴林草原共存亡,責令各級官吏緊急備戰,同時號召有火槍的獵戶前來王府報道,與府上官兵共同御賊。和子章自告奮勇請纓殺敵,王爺看到和子章求戰心切就把僅有的這些兵員交給了和子章。
和子章的安排是這樣的:考慮到土匪不會劫掠寺院,他先把王府老幼和官吏家眷安頓到床金廟躲避,然後帶著王府衛兵和獵手到查干哈達一帶埋伏,以靜制動。
火龍同志帶著土匪到達查干哈達的時候正準備埋鍋造飯,和子章發現這群土匪所處的位置正在東南方向的低地上,這時西北風颳得正旺,打定主意的和子章帶了幾個膽大的獵戶偷偷跑到西北山坡上點火燒山。
秋季的乾草遇火即燃,加上西北風正疾,大火迅速撲向了火龍匪眾做飯的營地,眾土匪頓時懵逼。
如果說和子章這邊兵員唯一的優勢的話,那就是火槍眾多,大家看到火龍被燒成了焦龍後,舉槍就是一頓伺候,土匪們被打得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事後清點戰場,發現土匪被打死20多人,輜重丟棄的滿地都是,王府衛隊及獵戶無一傷亡。
憑此軍功,和子章擢升為「左梅林章京」,賜「滿其格」、「好都日古」(都是馬匹配飾,榮譽象徵)。
這是和子章第一次在軍事領域嶄露頭角,時年34歲。
土匪來了還好辦,但是日本來了就……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東蒙地區的民族上層和自治青年,組織了自治軍抵禦日軍西進。1932年3月,偽滿洲國成立,包括昭烏達盟在內的蒙古東部地區被併入了新成立的興安四省里。
話雖如此,但1933年3月份以前,日軍並未實際染指昭烏達地區。因為被日軍切斷了與北京方面的聯繫,西北的傅作義又沒有任何回應。此時的昭烏達盟成了權力真空地帶,如同前文的「火龍」匪眾一樣,各路土匪如走馬燈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
有鑒於此,和子章上書色王要求擴大王府衛隊至100人左右,同時遞交了訓練新式軍隊的方案和興辦新式學校的意見。他的想法引起了色王的猜忌,色王對他的計劃全盤否決。
不僅這樣,色王還專門給杜固爾扎布寫了信,說和子章這樣是違反祖制,讓他管管自己的兒子。杜固爾扎布隨即親手摘下了和子章的頂戴花翎,附信呈交色王,表示對和子章的懲罰,色王將計就計,收下了信卻沒有退還官階,和子章就這樣因為嘴欠被炒了魷魚。
1933年元旦,日軍進佔山海關,熱河會戰開始。奉軍將領、熱河省都統湯玉麟聲稱要跟小日本拼個你死我活,把奉軍在九一八被砸了的場子找回來。緊急派遣騎十七旅崔興武部進入開魯一帶布防。
湯都統這麼激動是有原因的,巴林左旗放墾的土地里有掛在他名下的良田數百頃呢。今天林東人俗稱的八大家九大段里,還留有有一個叫「湯大虎段」的地名呢。湯都統在巴林左旗盜墓盜上了癮,白塔子王墳溝三王陵的寶貝還沒都撈乾凈,說啥也不能便宜了倭寇啊。
問題是崔興武同志吃裡扒外聯繫了日本關東軍,直接就把湯都統給賣了。當然,崔旅長對外仍舊以抗戰的名義募集糧草,聽信了忽悠的色王非常熱忱的表示願意為抗戰大業盡一份綿薄之力,回到敖日蓋四處搜刮拼湊了一群戰馬和大宗糧草。
然後色王給杜固爾扎布寫了一封信:你們家清卓里克圖歇夠了沒?歇夠了讓他出來給我押送糧草去。
1933年,做了一年冷板凳的和子章官復原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給崔興武送糧草馬匹。可是等到和子章一路東去趕到林東貝子廟時,抗日英雄崔旅長麾下駐紮在林東的陳生營長已經帶著蘇澤民縣長腳底抹油溜之乎也。
「識時務」的崔旅長完成了自己華麗的轉身,由抗日軍人變成了帶路黨。據李守信回憶,3月5日崔興武親自帶著日軍進入林西縣,熱河全省宣告陷落。
日軍進入林東的時間比林西早了兩天,1933年3月3日,小柳津支隊率先進駐林東貝子廟,兩天後,滿洲國宣撫官齋藤到來。齋藤的翻譯朱子周先是聯合本地士紳成立偽政權的雛形——天林公安隊,數日後解散,復成立林東公安局,和子章為了保衛地方治安,硬著頭皮接受了士紳的推舉,擔任了公安局臨時局長。
7月1日,偽滿洲國巴林左翼旗公署成立,色王出任旗長,和子章擔任公署總務科長,為了保證旗公署有獨立行政權,和子章將原來王府衛隊調入旗公署充任警衛。
就在這年,色王的福晉七格格去世了,色王與福晉恩愛二十幾年,雖然福晉這麼多年來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但色王從未做過側娶之意,色王的弟弟羅卜桑業喜很著急,勸色王收起悲痛,趁年富力強趕緊續弦延續香火。
色王看中了和子章的妹妹巴達瑪。於是就與杜固爾扎布商量,杜固爾扎布和巴達瑪本人都同意了,唯獨和子章不同意。
「王爺已經五十二歲了,巴達瑪正值青春,您真覺得這麼做對妹妹好嗎?」面對和子章咄咄逼人的詢問,老邁的都固爾扎布也表示無可奈何,那畢竟是王爺啊。
和子章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跳下竄,直接把這樁婚事攪黃了,色王雖然很不爽,但是和子章現在是總務科長,羽翼已豐,色王除了表示憤慨也沒別的辦法。
偽大同三年(1934年),由鄭孝胥出面,在新京(即長春)為溥儀舉行了重登九五大典,旗長色王雖然抱恙在身,但經不住再三相邀,遂帶上了總務科長和子章、文書股長彭即吾前往致賀。結果到了新京杏花村的山寨版土壘天壇上,色王看到的皇帝陛下是這樣的打扮:
這是哪國的朝服啊?
色王感覺很不舒服,宣統二年入年請班的時候色王是見過溥儀的,那時的溥儀只是一個小娃娃,雖然小,但起碼五歲的溥儀是這樣的裝扮。
現在的大清皇帝——啊不對,是滿洲國皇帝,夾雜在一群日本人中間,穿著奇模怪樣的戎裝,念著前言不搭後語的致辭,怎麼看怎麼像草台班子搭建起來的戲台,一群遺老遺少粉墨登場,左一句「乘輿播越九年,如今迴鑾普天同慶」,右一句「感謝大日本帝國解我民生倒懸,日滿兩國永世親善」云云,色王心裡說這不就是戲詞嘛……
按照要求,色王把世襲罔替的獅鈕銀質札薩克大印上交以表明身份,結果這群遺臣直接把大印扣下,說權當給陛下的謝禮了。色王強壓下了這股怒火,鬱悶的坐在席上一言不發。
「反正大清都沒了,你們乾脆把我三眼頂戴花翎也一塊兒沒收了得了!」
色王實在是玻璃心了,這點小委屈對於日本人來說,這才哪到哪兒啊。
不一會兒,有一個日本人跑了過來給色王敬酒,色王剛剛端起杯子,沒想到這哥們兒一說話就語驚四座:姑父,你還認得我不?
色王看了看對面這位的酒杯,說道你這杯里的酒還滿著呢,也沒喝多啊怎,么說上胡話了?
這位日本來的便宜侄子看色王一頭霧水,就給色王提了個醒:姑父,二十多年前,在敖日蓋你們王府,你跟我姑媽結婚沒幾年呢,我和幾個兄弟去拜訪你們,結果你們兩口子說啥也不讓我進屋啊,我們哥幾個在王府外邊足足等了二十天,連帳篷都搭上了,可是就是沒喝上您府上的一口奶茶啊,不瞞您說,我到今天都還惦記著呢!
色王的臉色由青轉綠,最後五官都扭曲成一團,氣憤的拿起酒杯往地上一摔,拂袖而去。
這究竟是咋回事兒呢?
當年,扎薩克王府的貝子還是色王的父親杜英固爾扎布,他和喀喇沁旗王爺貢桑諾爾布的關係很好,就做媒把貢桑諾爾布的妹妹「七格格」蘭珍給兒子色丹那木札勒旺寶娶過來做了福晉,與東府表弟的媳婦奧勒格爾不一樣,七格格本人不僅知書達理,文化水平也很高,是貢王辦的毓正女學堂第一期畢業生,因此七格格與毓正女學堂的總教習河原操子夫人的關係非常好。
估計七格格的這幾個日本侄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稀里糊塗認下的。
當年杜英固爾扎布就去世了,色丹那木札勒旺寶襲爵,過了幾年七格格來到敖日蓋與色丹那木札勒旺寶成親。又過了幾年,這幾個日本人就以「認親」的名義跑到巴林左翼旗刺探情報,杜英固爾扎布的遺孀,也就是色王的母親,堅決不讓兒子和媳婦見這些人,最後這些日本間諜只好怏怏離去。於是就出現了剛才日本人說的那一幕情景。
這就是明白無誤的羞辱了,別說是色王,連其他蒙古王公都看不下去,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跳出來指責日本人說話太損的居然是和子章:
「在下色王隨員、左翼旗總務科長清卓里克圖,按蒙古人習俗,王爺就是我們的主宰,也是滿洲國的要員,放在過去,膽敢訕謗王公可是死罪,所以希望日方能夠尊重我們滿洲國的習俗。滿蒙歷來親如一家,如果日方羞辱蒙古王公,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把大滿洲國一併羞辱了呢?」
幾句話,直接把日本人懟的啞口無言。
從新京回到左翼旗敖日蓋的色王,病情急轉直下,札薩克府上請來了阿貴廟的喇嘛日日誦經,希望色王痊癒,但是收效甚微。參與治療的醫生直言色王已經「病入膏肓、針石罔效」。
色王將先祖滿珠習禮的甲胄和旗幟蘇魯錠從家廟中取出,看著這些文物潸然淚下,天天跟左右哭泣「何代帝王北狩,曾有生生世世不生帝王家之言?此語果之有乎?」(殘雪註:典故出自明英宗土木堡之變)和子章更是不敢見色王,要不是他抗婚,色王也不會病成這個樣子。
不久,巴林左翼旗札薩克固山貝勒阿格旺業喜·色丹那木札勒旺寶薨,享年53歲。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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