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深夜食堂︱我有花毛和啤酒,你有故事嗎?
1.
不知你覺到了沒有,今年的春天拖得格外長,天氣也比往年要涼了不少,所以雖然已到仲夏,可總覺得夏天才剛開始。不過這可不影響那些進嘴的時鮮,你看,一到5月,花生毛豆照例粉墨登場,它們才不管天氣的早晚呢。一夜之間,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路邊攤兒和燒烤店裡,一盤盤黃綠相間的豆子就上了桌兒。要是趕巧兒碰著館子剛煮得,熱乎乎的地抓一把吃,咸香適口,一擠嫩得都滋水兒。裡邊兒還藏著兩條紅椒和幾顆大料,看上一眼就讓人食指大動,再來一瓶冰啤酒,咕咚咕咚幾口下肚,這一天的乏累馬上就煙消雲散了。
花生毛豆拼一盤兒,就是「花毛一體」,簡稱花毛,這是食客們對它的愛稱。夏天一到,但凡是個館子,甭管是街邊兒還是巷尾,總得煮上兩鍋,要是碰上幾桌能喝能吃的,一晚上都不見得夠。說來也怪,中國南北飲食差異按說不小,可這花毛一體偏就紅遍大江南北,時令吃食裡頭再沒有一個能和它比的。紅湯鍋子涮羊肉也火,但終歸還是有人不愛辣,有人怕腥膻,花生毛豆就沒這毛病,既新鮮又便宜,窮人吃得起,富人不嫌賤——它們才是「深夜食堂」的角兒。這陣子正吵得雞飛狗跳的中國版《深夜食堂》,其實就最該來一集讓咱們的花毛一體露個臉兒,粉絲一準兒會又買賬又叫好。不過估計一來那位台灣導演沒咋吃過(你讓他去拍蚵仔煎肯定倍兒地道),二來也找不著贊助商,真是可惜了。
2.
毛豆其實就是還沒熟的黃豆,青翠嫩綠時是盤菜,熟透了就是主食了。黃豆自古就是北方地區的主要糧食作物之一,那時候叫它「菽」(就念叔音),是豆類的總稱,像黑豆、綠豆、赤小豆啥的都叫菽。古時候還沒轉基因技術,幾畝薄田,能掙夠口糧就不錯了,誰還捨得吃煮嫩毛豆呢?等豆子成熟了,再倒碗水,就是「菽水」,從前靠它來供養家裡的長輩,雖然寡淡些,卻好過餓肚子,所以這菽就特別透著農人的清貧。如今日子好過了,憶苦知甜,感謝社會感謝黨!現在黃豆多是用來榨油或者餵豬,給人吃的,除了豆腐、豆芽捎帶著燉湯,好像也就是這夏天的煮毛豆了。汪曾祺老先生說,以前北京小酒館裡,有時會用整棵煮,四五串豆莢還連著桿兒,食客用手摘了吃,似乎更香。這種吃法,頗有鄉野風味,現在倒是少見了。
不過我卻有更鄉野的吃法。小時候在山裡邊兒長大,當地的農戶多有種黃豆的。入夏時豆子正嫩,叫上幾個小夥伴兒,貓著腰連莢帶桿兒地偷上一大把,跑到僻靜處,找幾枝柴火點著了,往上面一架,也不管葉子杆子的胡燎一氣。只聽見豆子嗶嗶啪啪亂響,剛有一絲豆香味兒冒出來,小手也顧不上燙,搶起來扒拉扒拉就往嘴裡塞,真好吃啊!就是會留下證據,一人一個小黑嘴兒。雖說也知道用袖口兒蹭蹭,可回家還是會被家長識破,免不了的一頓胖揍。不過咂摸咂摸嘴兒,還有豆子的余香呢~
3.
概因是小物,所以少有寫毛豆的,最多就是像汪老那樣略提一句兩句。花生倒是有人寫,像許地山的《落花生》,不知現在是否還收在小學語文課本里。老舍也寫過花生,我覺著寫得更好,自自然然的,就像在你身邊兒嘮嗑。
下雨陰天,煮上些小花生,放點鹽,來四兩玫瑰露,夠作好幾首詩的。瓜子可給詩的靈感?冬夜,早早的躺在被窩裡,看著《水滸》,枕旁放著些花生米;花生米的香味,在舌上,在鼻尖,被窩裡的暖氣,武松打虎……這便是天國!冬天在路上,刮著冷風,或下著雪,袋裡有些花生使你心中有了主兒。掏出一個來,剝了,慌忙往口中送,閉著嘴嚼,風或雪立刻不那麼厲害了。
老舍先生也是窮苦孩子長大,深知這種嘴邊小物的妙處。他的筆下都是市井小人物,寫得卻是真好,就像這花生和毛豆,有一股子煙火氣。有了煙火氣,才覺得真實,因它就在你的身邊,看得見,也摸得著。你看吧,每個城市或小鎮,一到夏天的夜裡,蒼蠅館子外頭保准就瀰漫起烤肉的煙氣,食客們推杯換盞,嬉笑怒罵,大買賣,小生意,你情我濃,生死別離,嘈雜在一起,就是最真實的人間。每次聽史不凡的那首神曲《我是不是恁哥》,都覺得是坐在一片燒烤攤兒里,在這兒,花生毛豆永遠是那盤百搭的小菜,扮演著它最稱職的角色。
4.
花毛一體,是夏至時最市井、最接地氣兒的物候。當然,百度里有關夏至的物候可不會收錄這麼不入流的東西——蟬鳴啊,鹿角啊,才是度娘的最愛。可是不管你注意與否,這些不入流的小東西總是年復一年地在我們的生活里進進出出。棗花兒也剛開過,你見到了嗎?見沒見到的,反正不影響吃棗兒就對了。
日子就像一條河,總是一刻不停地向著前。只要你留意,就能發現那些在生命里時隱時現的同行者,還有它們在不同的時節裡帶給我們的不同驚喜。要是你顧不上,那就在上班下班的路上聽我嘮叨幾句,我會提醒你快去聞聞棗花的甜香,快去看看麥客的身影。或者,你也可以告訴我你身邊兒的故事,我一定會開心地請你去吃最美味的花毛一體,咱倆也吹它幾瓶兒。
文章摘自本人公號 彼有遺秉,感謝您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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