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筆下的蘭州 | 韓松落: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

整理「名家筆下的蘭州」至今,已有十幾次的推文發布。很慶幸,通過胡亞權、葉舟、范長江、雷達、葉聖陶、堵力這些名家優美動人的筆觸,很多朋友得以重新認識蘭州。大家驚喜地發現,即使是一份釀皮,也有精彩的故事。

讀名家筆下的蘭州,給一頭扎進生活的你一個歇腳的機會。那一刻,你或許就能相信「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真的存在。

但莎小妹知道,你還想要點特別的。

於是,我們想換個玩法——用聲音呈現出名家筆下的蘭州。希望這聲音能留給你更大的想像空間,隨著耳膜的震動,聽見蘭州的美好。

每周三晚九點,給你蘭州最值得守候的聲音。喜馬拉雅FM「聽見蘭州」頻道同步播出。

在朋友的文章里,看到了詩人的句子:「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我忘記了詩人的名字,卻記下了這句子。

我愛的城市是有河的。我的城市有黃河穿城而過,慨然地將城市分作兩半,整個中國,被黃河這樣大刀闊斧臨幸的城市,只有蘭州,只此一座。我們說「我在河北」的時候,說的是河的北、城的北,而不是中國的河北,但穿城的河,讓我們有了膽量,去無視及戲謔,彷彿整個中國是以此為界,分出南與北。前年我移居河北省,還是時常接到來自家鄉的電話:「晚上一起吃飯!」「我在河北!」「打個車趕緊過來!」我忽地意識到了不妥,我怎麼連家鄉話語的約定俗成都忘記了?我得趕緊補上:「我在河北省!」

我喜歡在夏天乘一輛環河的車,34路、或者26路雙層巴士,一圈一圈遊盪下去,河一會兒在車窗的左邊,一會兒在右邊,陽光透過晶碧的樹葉灑在車廂里,有樹枝掛擦著車身,有時候是柳樹,有時候是槐樹,還帶著白花,探手就可以觸到。

有了河,自然就要有橋。穿城的黃河,給我們帶來五座橋,德國人、美國人、中國人修的橋,鐵的、水泥的、黑的、紅的、白的橋,我的城於是不是平板一塊,一座城有了橋,就在空間上豐富了起來,在心理上複雜起來,橋是一種過渡,是告別,是聯通,是空間的割裂處,是人間的縫隙,是日常生活里扣人心弦的剎那,通過一座橋,不只意味著物理意義上的位移,更是心理上的位移。 橋不是長住之地,不是久留之所,橋是動蕩之地,是生活的海平面上,偶然露出的礁石。有了橋,即便在蘭州行走,也像是旅行。

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河流是一個城市地理心理上的開懷與貫通,是地理性格上的潤澤與豐盛。它使得城市難得閉鎖,讓與這河流有關的城市都締了盟約。

我所愛的其他城市,也都是有河的城。我去過武漢,長江橫貫這個城市,在船上,看得見兩岸的蘆葦草和駁船入水部分的鐵鏽紅,和水面上油漆成碧藍的船身,還有半裸著上身的船工和少年;我去過重慶,長江、嘉陵江從此流過,在渡輪上,整個城市的曲折深巷,就在眼前一層層鋪展開來,與水的素凈和單純恰成對比;我去過廣州,珠江在那裡靜靜流過,讓與這個城市有關的詭異傳說全都潰不成軍;我去過曼谷,湄南河波浪寬闊,那些吊腳木樓,那些在岸邊洗衣洗澡的人,一一從在木船上緊緊抓住船幫的我們眼前掠過,我甚至格外真切地看見,一個孩子穿著一身臟衣服,抓著一枝花,在低矮的房屋間急急奔走,那種孩子式的走法,那種毫不顧忌的急切,都是我熟悉的,他要把花給誰呢?

我甚而因為蘇州河喜歡上上海,上海肯給我們看到的一面,永遠是精緻的、穩妥的、密不透風、斤斤計較的,蘇州河卻是頹敗的、慘烈的、有破綻的、大生大死的,河流固然是城市的背書,卻也是城市的B面,提示著它的營養所在,它的不完美,它卸妝之後的真相,以及頹然之後的可能。

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浩蕩的江河,更是一座城市的福祉。即便是在流離中,我也總要尋求被這種福祉蔭被,若有人邀我去他的城,我必然問一聲:「你那裡有河么?是否寬闊?」

By 韓松落

韓松落,專欄作家、影評人、樂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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