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裝模作樣地擁有很多朋友》

(一)

在一次獨自去辦事的路上,門口的大廳前,我遇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與我竄身而過,他走路依然是先看地面。

「阿軍,是你吧?」我停下腳步叫住了阿軍,他轉身看向我,愣了楞。

「我是阿傑啊,是你小子吧,哈哈。」我很高興,幾乎是在同時,腦海中瞬間浮現的是以往和他出糗的幾個瞬間。

「哦,是你呀,來幹嘛。」阿軍語氣很平淡,卻有一種讓人無法親近的陌生感,他淡淡的看著我,就彷彿同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對話。

我忽然間無法回復,他的回答打亂了我的思緒,幾息之間,臉上剛揚起的笑容還未燦爛便被這股冰冷給無情撲滅。

「我來辦點事。」我回答的很硬實,就像在上一秒準備好的台詞,被硬生生的刪改了。我們只是幾年沒見面,我的名字,真的那麼難叫出口嗎?

沒有互問對方近況,沒有約定下次幾時再見,也沒有留下電話微信,甚至連客套的噓寒問暖都沒有,我和阿軍便這樣「安靜」離去。

我和阿軍是小學同學,認識到現在有十幾年了吧,鐵哥們的含義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阿軍是我少年時期最要好的朋友。很多好玩、又「叛逆」事情的都是一起去做的,彼此罵過嘴,也打過幾次架,可每次又能和好,少年時期少有「熱血」的經歷,幾乎總有他的身影。

幾年未見,見到了,我們的談話是一分鐘?還是兩分鐘?我也懶得去糾結了。霎時間,我察覺到心裡一直堅守的什麼東西好似在悄然離去,有一種空蕩蕩的飄忽感。

我相信很多人身邊都曾有過這樣的小同伴,但都不知為何,成長的路上卻漸漸的消失了。

(二)

我跟A女也是小學同學,她跟阿軍和我兩人的友誼不同,小學畢業後,我們沒有聯繫過一次,最多只是在微信群里說幾句無關要緊的話,她在我心裡只不過是有著同學身份的普通朋友罷了。

因為某件事,她很熱心的幫助,讓我完成了一件對我很重要的事,我很感謝她。

在那之後的日子裡,哪怕是她出現在我的評論中,我都是愈加和善的去回復她,我一直想找機會,回報下她那次熱心的幫助,哪怕有一天她突然找我幫什麼忙,我也會義不容辭,盡最大的力氣去幫她,性格上我是一個一飯之恩必償的人,更何況她那次那麼的盡心儘力。

生活總是那麼富有戲劇性,也沒多久吧,我被她拉黑了,只因我在她自黑,說自己丑的一條朋友圈裡回復了一句玩笑話,「嘿嘿,丑到手機都爆屏啦」,就這樣一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玩笑的話,朋友之間的玩笑話,讓我失去了一位我一直認為是好朋友的人。

儘管在當時她回復,說我是她的誰,憑什麼去管她,我丑礙著你眼睛了之類的話後,我馬上打字向她道了歉,因為有些人確實不喜歡別人這樣的開玩笑,甚至覺得這樣還不夠誠懇,又馬上準備語音道歉時,卻再也無法進入她的微信,隻言片語都無法留下,那一刻我知道,我被拉黑並被刪除了,第一次被人拉黑,而且這個人上一刻,還是我的「好朋友」。

我是終於嘗到了用自以為是的語言功底去調侃他人的惡果了嗎,我承認有些人並不喜歡別人拿自己開玩笑,哪怕是語言上的調侃,我也深知,經常這樣去調侃他人只能顯示自己的低俗和愚昧,而不是自我的幽默和風趣,但事後我深思許久,真的是自己做的太過分了?

直到有一天某件事的衝突下,終究弄清楚了這個問題,或許在有些人心裡,對你好,只是礙於初始的那份感覺或者或者是情面,再或者是其他原因,並不是真心的想交你這個朋友,由始至終,你的名字從未在人家的朋友列表裡長久駐留過,當有一天你做了不符合他的事情,導致他產生惡感時,拉黑你絕對沒有一絲猶豫。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是陌生人,到最後離開了,你和他,誰都沒有錯。

如若有錯,便是我自作多情了,請原諒,不能和你成為朋友。

(三)

在大學畢業生就業的大軍潮里,我沒有選擇留下,而是獨自背起了行囊,回到了養我育我的一方水土,開始了我艱辛的創業生涯。

當要開始自我獨立生存的時候,大學生的風華正茂,年輕人的初生之犢,社會的這個大染缸會撕去了你的年少無知,卸下你的自以為是,逐漸逐漸的,去適應其中的人情冷暖,酸甜苦辣。當身邊的人問起的一句話,你還和大學朋友有聯繫嗎?我思索許久,悶悶吐出了一句。

「聯繫,但少了。」

然後閉口不談,其實,是幾乎沒了聯繫。

人這一生會遇見很多很多人,你不可能和所有遇見過的人都成為朋友,那些曾經是朋友的人,如今仍在否?

面對這些年友誼天長地久的衰退,我也曾心灰意冷過,都說火車之所以長,是因為時間過得慢,那友誼之所以會褪色,到底是因為什麼?

俞伯牙終日彈琴,卻無人賞識,直到遇見子期,子期讚歎伯牙琴聲如高山,如流水,二人的莫逆之交直至子期因病而死,伯牙悲嘆沒有了知音,便摔掉他珍愛的琴,從此不再撫琴。

張愛玲與鄺文美的世紀友誼,世人都被這份真摯之情所感動,堪稱當代美談,友誼界之典範。張愛玲晚年立下三項遺囑,遺囑很簡單,而第一條就是:「我去世後,我將我擁有的所有一切都留給宋淇夫婦。」單憑這裡,可見他們交情之深、信任之篤。每當讀起他們的故事,不禁讓人欽佩與仰慕。

而張愛玲與炎櫻,同宋淇鄺文美夫婦的友誼不同。初到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張愛玲,一邊是人生的挫折與生活的困境,一邊是日漸發達,愈加陌生的年少摯友,高貴姿態凸顯,鋒芒畢露。

友誼飛黃騰達後的冷落,於是一本《同學少年都不賤》由此而生,不是所有人都能原諒朋友一生洋洋得意的炫耀,最後,張愛玲便與這位年少時就相交的人分道揚鑣,最終老死不相往來。

友誼的開始,很多時候是因為地域的相同,因為寂寞聊天,因為你長得好看,因為你人不錯,談的來,因為我們是同學,因為...只是我們認識很久了。又由於個體的成長,思維觀念的差異,空間地域的限制,沒有了時間,沒有了精力,換一個地方去生活,在長大後的某一天會後知後覺的察覺到,那些朋友早已漸行漸遠,我們都慢慢的忘卻了過去的惺惺相惜,不知道該如何去維護這份友情,直至最終的形同陌路。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不斷的詢問自己,為何我們會變的如此,曾經的朝夕相處,同窗之情,大家彼此間有過的嬉笑怒罵,喜怒哀樂,怎麼幾年間甚至更短的時間,便因地域的隔閡,時間的限制變得如此陌生?

後來我才慢慢的認識,究其根本,是我們都看清了。真正的朋友,不會因寂寞而聊天,不會因地域、時間、精力的限制而陌生,不會喜新厭舊,不會攀龍附鳳,必是因思想觀念的認同,德行性格互相敬佩,以及三觀上的一致而相認,相知,然後成為摯交。

終日留戀夜店酒吧,與手捧香茗,沉浸在書海世界的人難以成為摯交;沉迷賭博與懷揣週遊世界夢想的人自然難以在一起;對生活充滿悲觀總是用痛苦去衡量生活的人,與生性樂觀豁達即便是遇到天大的坎都能夠笑著跨越的人,往往無法走到一起;管鮑之交,伯牙絕弦,張愛玲與宋淇夫婦的友誼,以及她與炎櫻最終的分道揚鑣,還有很多友誼事迹的美談與破裂似乎都在告訴我們,你說所的朋友,或許不是真正的朋友。

世上的友誼和愛情一樣,有許多種類,像張愛玲和炎櫻這種友誼,是只可以共青春,不可以共滄桑的,這次長途回來的路上,廣播里女主播柔美的聲音在嘈雜的車廂里那麼的獨特,別緻。

「越是自我尊重的人,越慎重認領朋友,因為他知道,一來雙方彼此都要有這份情感的認知,二來智識與品行一定相當,真正的知己可遇而不可求,在友誼走到末路的時候,不要強求,不要刻舟求劍,不要水中撈月,不要以舊要情意來挽回,不要口出惡言,只需坦然承認,我們結束了。」

我靜靜的聽著她柔美的聲音,嘴裡囔囔重複咀嚼著這句話,得益於內心的困惑,那陣陰霾,逐漸的散去了。

龍應台在《親愛的安德烈》里說過,卒子過河就沒有回頭路,人生中的一個決定牽動另一個決定,一個偶然註定另一個偶然,因此偶然從來就不是偶然,一條路勢必走向另一條路,回不了頭。我發現人生所有的決定其實都是過了河的卒子。

所以,有一個人離開了,必然會重新再認識一個,一個人拉黑了你,必然會又有人進入你的朋友圈,曾經的摯友形同陌路,現在開始重新認識的也為遲不晚,或許更悲觀的是,可能終其一生,我們也無法遇見類似鮑叔牙,子期和鄺文美這樣的知己至交。

借用徐智慧的話,當你想念划過那些人時,所有的過往都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透過光暈你再看他們,曾經因他們的離去而痛苦,因背叛而惱怒的心境,都化做一種體驗生命深廣的欣慰了。

而《在細雨中的呼喚》里,余華這樣的說自己,「 我不再裝模作樣地擁有很多朋友,而是回到了孤單之中,以真正的我開始了獨自的生活。有時我也會因為寂寞而難以忍受空虛的折磨,但我寧願以這樣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自尊,也不願以恥辱為代價去換取那種表面的朋友。」

所以你一定要問一句自己,那些明亮的人,如果與你相遇,你是否有與之相匹配的份量,不至於成為廉價的信徒,也必成為廉價的叛徒,而是終身的至交。

歲月更迭,悲歡交織,命運的跌打,令我早已深深懂得,什麼是最最珍貴的寶貝,我不會就此對友誼的逝去而感到悲觀,人生踽踽,這一輩子還有很長很長,沿途的旖旎風景,想必會更加絢麗多姿吧。(文/咸漁大叔)

PS:本文不做任何商業用途,結合個人經歷,因一段廣播由感而發,摻於了一段廣播里的話,原作者無法追尋,請莫怪,最後,由衷的感謝深木大大/瑩Y童鞋的傾情相助,給了本文很多重要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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