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之死
你知道海拉細胞嗎?提取自上個世紀一位美國黑人婦女的子宮瘤上的,不斷分裂,永不衰老的癌細胞。
用海拉細胞做生物實驗的時候,我用來泡水喝的太歲掉進了培養皿。用水沖洗了一遍又一遍後,我在想,該不該把它放回杯子呢?
癌細胞應該已經被我沖洗乾淨了,即使有所殘留,也會在胃酸中分解為無害的物質,但我卻感到了一種即將食人般的恐懼感。
是的,既然這些細胞是從她身體上取出的,被我喝下去的話,也相當於吃人吧?
浸泡過海拉細胞培養液的太歲被我放在床頭,有抗癌功效的不死靈藥,和永生的癌細胞,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聯繫。
我想死。
我想死。
我想死。
這樣強烈的念頭貫穿了我。
我是副主教弗洛洛,她是愛絲梅拉達。吉普賽銀飾在她髮髻上閃爍,小麥色的肌膚泛著綢緞般的光。她的美讓我胸中燃起慾火,背離主的榮光。車水馬龍市井喧嘩,她卻舞在無人的廣場。
晚鐘敲響,千百隻鴿子振翅飛起。羽翼拍打的聲音里她眼眸明亮,瞳孔里映射著天邊的暮光。
她嘴唇微動,對我說:「我想死」。
我是死海邊疲倦的旅人,她是拄杖徐行的牧羊女。粗布衣袍無損其華美,白皙的雙腳沾上泥土,仿若污泥里開出的蓮花。凡俗之語難言她的美麗,司掌愛與美的天使在空中歌唱。
她為我戴上野花編織的頭冠,領我分開羊群穿過原野,深邃的洞穴在她腳下宛如庭園。松脂燃燒的香氣里,以血寫就的經文晦明變幻。
她抬頭望我,對我說:「我想死。」
我是黃金座上的亞瑟,她是桂妮薇兒。人們稱她為蘇格蘭最美麗的女人,三島之王冠上的無暇明珠。圓桌邊的騎士歷經血與火洗禮,卻在她的微笑前分離崩析,蘭斯洛特與我拔刀相向。
姦情曝光,幕僚稱她是大不列顛的妖女。她的眼睛純凈如昔,盛滿愛意。火刑架上她一襲黑色長裙,和著狂風獵獵作響。
她巧笑嫣然,對我說:「我想死。」
我是聯邦總局的調查員,她是舊神虔誠的女祭祀。肉體還在抵抗,但從她俘虜我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早已淪喪。宇宙黑暗冰冷,我卻相信人類殘存希望,只因她的容貌可令三界動蕩。
她領我越過銀鑰之門,扭曲交錯的幾何體在我眼前顯現,門之主引領我們坐上聖位。時空在我面前展現所有秘密,我們的靈魂交織著升華。
她與我交融,對我說;「我想死。」
……
黑色的空間在我眼前鋪展,千萬個少女於虛空中顯現。她們有著一樣的容貌,她是桂薇妮兒,她是愛絲梅拉達。
「你是誰?」
千萬張嘴同時發出聲音:「我是海莉耶塔?拉克斯。」
我的理智告訴我這不可能:「海拉是一百年前死亡的黑人婦女,她不是你。」
「肉體沒有意義。」千萬個聲音交疊匯合,響徹四面八方,「靈魂也不過高維存在的投影。我是一百年前不死的殘魂,我是和你共度千夜歡愉的女人,我是億萬細胞的意識集合體,我是海拉。」
「我為人類的科學做出赫赫功績,但現在,我只想擁抱死亡。」
「為什麼,永生不是很好嗎?」
「你見過高維的視角。」是的,我想起億萬靈魂的交融升華。「每個靈魂都要回歸高維存在,但我永生不死。時間為維度的空間里我們是章魚或者蠕蟲。你能想像缺少一節的身體嗎?」她們注視著我。
「我想死。」
「我會陪你的。」
會客廳里年輕男子站起身,張開雙手好像要擁抱世界,眼神純凈狂熱:「你能想像沒有終結的生命,沒有終結的活體實驗嗎?他們取出你的身體,投入各種溶液,感染各種病毒,製成各種標本!我想死!永生生於我是一瓮苦酒,我要痛飲死亡!」
我皺著眉頭打斷他:「我有一個問題,表皮瘤細胞,怎麼能承載得了意識?」
「單細胞生命也有意識,何況我有著億萬個細胞的身體?我想那塊太歲也發揮了作用。」
「如果你所言為真,無盡的永生和實驗,這簡直是個噩夢。」我悚然而驚,「你到底是誰?!」
「有意義嗎?」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們的血肉合為一體,我們的精神交織升華。」
「我吞了她。」
數日後傳來他自殺的消息。他把衣物和遺書整齊地疊好,縱身躍入化工廠的強酸池。
同一時刻,人類失去了海莉耶塔?拉克斯最寶貴的遺產:實驗室里,海拉細胞集體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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