壇經 付囑品第十
師一日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餘人,吾滅度後,各為一方師,吾今教汝說法,不失本宗。先須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自性。忽有人問汝法,出語盡雙,皆取對法,來去相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
有一天,大師把他的門下弟子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人叫來,對他們說:「你們和其它的徒眾不同,我滅度以後, 你們都是住持一方弘法教化的禪師。我現在教你們如何說法,才能不失本宗頓教法門的宗旨。說法時,應先舉述三科法門,運用三十六相對法,如有出沒就會落於兩邊,說一切法不要背離了自性。如果忽然有人向你問法,說話都要雙句相對,彼此來去相互為因,最後兩邊的對待全部去除,更沒有其它可著之處。
註:通過相對的關係,發現原來一切事物皆沒有自性,最終得出一切萬法皆是空。就可以不落於兩邊。這是龍樹中道,空性的思想核心。
「三科法門者,陰、界、入也。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是也。入是十二入,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是也。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若起思量,即是轉識。生六識,出六門,見六塵,如是一十八界,皆從自性起用。自性若邪,起十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若惡用即眾生用,善用即佛用。用由何等?由自性有。」「對法外境,無情五對: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明與暗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此是五對也。法相語言十二對:語與法對,有與無對,有色與無色對,有相與無相對,有漏與無漏對,色與空對,動與靜對,清與濁對,凡與聖對,僧與俗對,老與少對,大與小對,此是十二對也。自性起用十九對:長與短對,邪與正對,痴與慧對,愚與智對,亂與定對,慈與毒對,戒與非對,直與曲對,實與虛對,險與平對,煩惱與菩提對,常與無常對,悲與害對,喜與嗔對,舍與慳對,進與退對,生與滅對,法身與色身對,化身與報身對,此是十九對也。」師言此三十六對法,若解用,即道貫一切經法,出入即離兩邊。
所謂三科法門,就是陰、入、界。陰是五陰,就是色、受、想、行、識,入是十二入,也就是外面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和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六門。界是十八界,也就是六塵、六門、六識,自性能含容萬法,所以叫作含藏識;如果起了分別思量,就是轉識。由轉識生起六識,出於六根門頭,對外接 觸六塵,就這樣,十八界都是從真如自性而起用。自性如果邪,就產生十八邪;自性如果正,就產生十八正。如果表現出惡用,就是眾生用;如果表現出善用,就是佛用。用自那裡來呢?由自性而來。
相互對待的諸法,外境無情方面有五對法:天和地相對,日和月相對,明和暗相對,陰和陽相對,水和火相對。這是五對相對法。
法相、語言方面有十二對法:語和法相對,有和無相對,有色和無色相對,有相和無相相對,有漏和無漏相對,色和空相對,動和靜相對,清和濁相對,凡和聖相對,僧和俗相對,老和少相對,大和小相對;這是法相和語言的十二對相對法。
自性起用方面有十九對法:長和短相對,邪和正相對,痴和慧相對,愚和智相對,亂和定相對,慈悲和狠毒相對,持守凈戒和為非作歹相對,直和曲相對,實和虛相,險和平相對,煩惱和菩提相對,常和無常相對,悲和害相對,喜和瞋相對,舍和慳相對,進和退相對,生和滅相對,法身和色身相對,化身和報身相對;這是 十九對相對法。」
六祖說:「三十六對法如果懂得如何運用,就能使道貫穿於一切經法,而且出入不落於兩邊。
註:《楞伽經》中佛回答大慧菩薩曾經說道,何為空?何為有無?
佛言:「大慧!有一類外道,見一切法隨因而盡,生分別解,想兔無角起於無見,如兔角無,一切諸法悉亦如是。復有外道,見大種、求那、塵等諸物形量分位各差別已,執兔無角,於此而生牛有角想。大慧!彼墮二見不了唯心,但於自心增長分別。大慧!身及資生器世間等,一切皆唯分別所現。大慧!應知兔角離於有無,諸法悉然,勿生分別。云何兔角離於有無?互因待故,分析牛角乃至微塵,求其體相終不可得,聖智所行遠離彼見,是故於此不應分別。」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復白佛言:「世尊!彼豈不以妄見起相,比度觀待妄計無耶?」 佛言:「不以分別起相待以言無。何以故?彼以分別為生因故,以角分別為其所依,所依為因離異不異,非由相待顯兔角無。大慧!若此分別異兔角者,則非角因;若不異者,因彼而起。大慧!分析牛角乃至極微,求不可得;異於有角言無角者,如是分別決定非理。二俱非有誰待於誰?若相待不成,待於有故言兔角無,不應分別,不正因故。有無論者執有執無,二俱不成。
說有一種人,他不懂佛法。於是他看到世界是會因為因緣消散而滅亡,於是生出妄想來。
認為,兔子沒有角,這是無見。他們於是想原來一切諸法也是這樣。
還有一種人,他能看到四大元素和合生出事物來,然後因緣消散,就滅了。於是生出兔子沒有角,牛有角的想法。
這是虛妄分別的想法。因為這不明白萬法都是由心識變現的。
所以,一切眾生認為,正報、依報、都是虛妄分別。
大慧應該知道兔角離有無,不要生出分別,對於諸法都應該如此思維。
為什麼說兔角離開有無呢?這是相待而說的,因為牛有角,而兔子沒有角。
所以他們相待地認為,於是說,認為兔角無,牛角有。實際上呢?
實際上,兔角沒有,而牛角也沒有。一切諸法都是如此,都不可得,故遠離有無之見。因此不能加以分別。
佛說:不應該以分別心去相待而說無,為什麼呢?因為實際上角和分別都無自性,不是說牛有角,展現出兔子沒有角。
而是壓根兔子和牛都沒有角。
這點在《中論》說的更清楚,
有若不成者 無云何可成
因有有法故 有壞名為無
就是認為,所謂的無,是相待於有而說的。這不是空,空是絕對的無。
其二,在這段話一句話非常重要出現了,
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
只要了解唯識的思想的人,很容易理解,此處的自性就是心識。
「自性動用,共人言語,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若全著相,即長邪見,若全執空,即長無明。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雲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便即謗他言著文字。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無數。若著相於外,而作法求真,或廣立道場,說有無之過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可見性。但聽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於道性窒礙。若聽說不修,令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無住相法施。汝等若悟,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若有人問汝義,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二道相因,生中道義。如一問一對,餘問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設有人問,何名為暗?答云: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成中道義。餘問悉皆如此。汝等於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勿失宗旨。」
六祖說:「三十六對法如果懂得如何運用,就能使道貫穿於一切經法,而且出入不落於兩邊。真如自性隨緣起用,和人言談時,對外要能即於一切相而不執著一切相,在內要能即空而不執著空。如果完全著相,就會助長邪見;如果完全著空,就會增長無明。執著空見的人,有的誹謗佛經,肯定地說『不用文字』。既然說不 用文字,那麼人也不應該有語言,因為這語言本身就是文字的相。又說『直指之道不立文字』,就是這『不立』兩個字,也是文字。又見到別人在說法,就誹謗別人所說著在文字。你們應該知道!自己執迷還罷了,又誹謗佛經。千萬不可誹謗經法,否則將造下無量無邊的罪業!如果外著於相,而造作有為法來尋求真道;或者到 處建立道場,而辯論有無的過患,像這樣的人,即使歷經多劫也不可能明心見性。只許依照正法修行,又不可甚麼都不想,這樣反將造成佛道上的障礙。如果只是聽人說法而不實地修行,反而會使人生起邪念。因此要依照正法修行,說法不要住相。你們如果能夠悟解,並且依照這樣去說、去用、去行、去作,就不會失卻本宗的 宗旨了。
如果有人問你法義,問『有』,就用『無』來答;問『無』,就用『有』來答;問『凡』,就用『聖』來答;問『聖』,就用『凡』來答。就這樣,二邊對待法的相互為因而離卻二邊,就顯出了中道義理。像這樣一問一答,其餘的問題也完全依照這樣作答,就不會失卻中道的理體了。
假如有人問:『甚麼叫做暗?』就回答他說:『明就是因,暗就是緣,光明消失了就黑暗。以光明來顯現黑暗,以黑暗來顯現光明,一來一回相互為因,而成中道義理。』其餘的問題都可以這樣回答。你們今後傳法,要依照這種方法轉相教導傳授,不要失卻頓門宗旨!」
註:這裡有三個重點
1、認為什麼都是空,就墮入空見。實際上是認為還存在一個空。從唯識的角度就是認為離言自性也是空,這就起了惡取空。
2、不立文字,不代表不要文字。後代禪師,從某種程度上錯解了慧能的思想,才有一系列公案和狂禪。
3、相待緣起,是為啟發學人來突出空性。比如龍樹通過相待來論證空性。
一個重要的例子,是這樣的。
到底是母親決定了孩子的存在?還是孩子決定了母親的存在呢?
如果在邏輯上假定,母親和孩子都是存在的。
那麼會出現什麼情況?就是母親決定孩子的存在,這是常人的看法。
但是如果母親和孩子都是概念,那麼就形成相待而有的情況。
母親生孩子,不必講。
那麼孩子怎麼生母親?
因為一個女孩,沒有孩子,就不能稱之為母親(注意這裡說的是稱呼為母親,實際上就是代表這是個名言,背後沒有一個實體存在,故是空)。
而正因為有了孩子,才有了母親的稱呼。所以兩者是相待而有。
最後得出什麼結論呢?得出的結論是,兩者都是概念(假名)而沒有自體,所以為空。
慧能在這裡說的是這個意思,但是大部分錯解空性,認為辯證法是空。這是不明白背後的深義。
辯證法只是他們論證的工具,而不是目的。
師於太極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後,無人教汝。」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師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為憂何誰?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若吾不知去處,終不預報於汝。汝等悲泣,蓋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法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此偈,與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眾僧作禮,請師作偈,偈曰:「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動。但作如此見,即是真如用。報諸學道人,努力須用意。莫於大乘門,卻執生死智。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此宗本無諍,諍即失道意。執逆諍法門,自性入生死。」時徒眾聞說偈已,普皆作禮,並體師意,各各攝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諍。乃知大師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師曰:「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鈔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蓋為汝等信根淳熟,決定無疑,堪任大事。然據先祖達摩大師,付授偈意,衣不合傳。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師復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凈心,聽吾說法: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行住坐卧,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凈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其實。一相一行,亦復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沾洽,悉皆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師說偈已,曰:「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凈,亦無諸相。汝等慎勿觀靜,及空其心,此心本凈,無可取捨。各自努力,隨緣好去。」爾時徒眾,作禮而退。
惠能大師在唐睿宗太極元年(七一二),也就是後來改元的延和七月時,命門下弟子到新州的國恩寺建塔,又派人催促早日完工。到了第二年夏末,終於落成。七月一日,六祖集合徒眾,對他們說:「我到八月就要離開這個世間了,你們如果有甚麼疑問,須趁早發問,我當為你們解答,消除你們心中的疑惑。一旦我去世以後,就沒有人教導你們了。」
法等人聽了這話,都傷心的流淚悲泣,只有神會神情如常不動,也沒有流淚哭泣。
大師說:「神會小師卻能懂得善與不善平等,不為毀謗或讚譽所動搖,不生悲哀或快樂的情緒。其它的人都作不到這一點,你們這幾年在山中都修的甚麼道?你們現在悲傷涕泣,是為誰擔憂呢?如果是憂慮不知道我的去處,我自己是知道要去那裡的;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去處,也就不會預先告訴你們了。你們悲傷涕泣,是 因為不知道我的去處;如果知道我要去那裡,就不應該悲傷涕泣了。法性本來就沒有生滅去來,你們都坐下來,我為你們說一首偈,叫作真假動靜偈。你們誦得此偈,就能與我的心意相同;依照此偈去修行,就不會失卻宗門的宗旨。」
所有的徒眾都一齊向六祖作禮,請大師說偈。偈語是這樣說的:
一切萬法皆非真,不要顛倒看作真。
若是當作真實看,此見完全不是真。
若能自心識得真,離了假相即心真。
自心不能離假相,既已無真何處真。
有情本來就解動,木石無情才不動。
若是偏修不動行,則同木石頑不動。
如尋自心真不動,不動自存於動中。
不動若是頑不動,無情卻是無佛種。
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只要能作這樣看,此見就是真如用。
告訴諸位學道人,著力必須要用意。
勿在大乘宗門下,卻仍執著生死見。
彼此談論若相契,就應共論佛法義。
所言若實不相契,也應合掌使歡喜。
宗門原本是無諍,有諍就失真道義。
固執違逆諍論者,心性便轉入生死。
當時徒眾聽完偈語,都一起向六祖頂禮,並且都體會大師心意,人人收攝散亂的心,依照正法修行,更不敢有所諍執。大家知道六祖不能久住世間,法海上座於是再禮拜大師,請問道:「和尚滅度以後,衣法將要傳給甚麼人呢?」
大師說:「自從我在大梵寺說法,直到今天所說,記錄流通,名為《法寶壇經》。你們守護此經,轉相傳授,度化一切眾生。只要能依照此經說法,就叫作正法。我現在只為你們說法,不再傳付祖衣。因為你們的信根都已純熟了,決定不再存有疑慮,足以勝任弘法大事;但是根據達摩祖師傳授的偈意,祖衣不應該再傳。 達摩祖師的偈語是這樣說的:『我來東土的本意,是為傳法度迷情。一華開展為五葉,菩提道果自然成。』」
六祖又說:「各位善知識!你們人人各自清凈心意,聽我說法:如果要想成就佛的一切種智,必須了達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如果能在一切處而不住一切相,並於一切相上不起怨憎或喜愛,也沒有執取和捨棄的心念,不計較利益成敗等事,安閑恬然平靜,清虛圓融澹泊,這就叫做一相三昧。如果在一切處,無論行住坐卧, 都懷有一顆純凈正直的心,不必在道場中別有舉動造作,即已真實成就凈土,這叫做一行三昧。如果能夠具有這二種三昧,就好像地下種子,由含藏到長養,終使果實成熟。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也是如此。我現在所說的法,譬如及時雨,普遍潤澤大地上的一切生物;你們的本有佛性譬如一切種子,遇到這及時雨的滋潤,都能發 芽生長。凡是承受我的旨意的人,一定能證得菩提,依照我所說去行持的人,決定能夠獲證妙果。聽我說偈:『心地含藏諸種子,普獲法雨皆發萌。頓悟華情行持 後,菩提妙果自然成。』」
六祖說完偈語,又說:「佛法沒有二法,心也是這樣只有一種。佛道清凈,沒有甚麼可以執著。你們切勿偏著『看靜』和偏落『空心』,自心本來清凈,原本無可執取和捨棄。你們要各自努力,隨緣珍重!」
這時,徒眾都向六祖頂禮而後退出。
註:
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這段話中,心中含藏種子,這是唯識宗最重要的思想,很明顯《壇經》實際上談的就是唯識理論和佛性理論,般若理論相結合一套理論。
大師七月八日,忽謂門人曰:「吾欲歸新州,汝等速理舟楫。」大眾哀留甚堅。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有來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歸必有所。」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可回?」師曰:「葉落歸根,來時無口。」又問曰:「正法眼藏,傳付何人?」師曰:「有道者得,無心者通。」又問:「後莫有難否?」師曰:「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吾首,聽吾讖曰:頭上養親,口裡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出家,一在家,同時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問曰:「未知從上佛祖應現已來,傳授幾代,願垂開示。」師云:「古佛應世,已無數量,不可計也。今以七佛為始,過去莊嚴劫,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今賢劫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是為七佛。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第二,阿難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優婆毱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彌遮迦尊者,第七,婆須蜜多尊者,第八,佛馱難提尊者,第九,伏馱蜜多尊者,第十,脅尊者,十一,富那夜奢尊者,十二,馬鳴大士,十三,迦毗摩羅尊者,十四,龍樹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羅睺羅多尊者,十七,僧伽難提尊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鳩摩羅多尊者,二十,闍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二十二,摩孥羅尊者,二十三,鶴勒那尊者,二十四,師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二十八,菩提達摩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師,三十,僧璨大師,三十一,道信大師,三十二,弘忍大師,慧能是為三十三祖。從上諸祖,各有稟承,汝等向後,遞代流傳,毋令乖誤。」
六祖在七月八日那天,忽然對門下弟子說:「我要回去新州去,你們趕快去準備船隻!」
大家堅決哀請挽留,六祖說:「諸佛隨緣應化出世,尚且還要示現涅槃,有來必定有去,這是正常的道理。我這肉身骸骨也應該有所歸宿。」
大眾說:「師父!您現在去了新州,甚麼時候可以再回來?」
六祖說:「葉落歸根,生來本無法可說。」
大家又問:「正法眼藏傳給了甚麼人?」
六祖說:「有道的人得我法,無心的人自宗通。」
又問:「以後有沒有事難?」
六祖說:「我滅度後約五六年時,應當會有一個人來偷取我的頭。聽我預記:『取頭頂戴如養親,為了口腹代人行,遇到滿字的事難,州縣當官是楊柳。』」
又說:「我滅後七十年,將有二位菩薩從東方來,一位是出家人,一位是在家人,同時興盛佛法教化,建立我的宗派,修建佛寺,昌隆法嗣。」
門人又問:「自從佛祖應現以來,不知一共傳授了幾代?願請垂恩開示!」
六祖說:「應化世間的古佛,已經無數無量,無法計算了。現在只以七佛為始來說:過去莊嚴劫時,有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現在賢劫時,有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這就是所說的七佛。
釋迦牟尼佛首傳正法眼藏給摩訶迦葉尊者,二傳是阿難尊者,三傳是商那和修尊者,四傳是優婆毱多尊者,五傳是提多迦尊者,六傳是彌遮迦尊者,七傳是婆須蜜多尊者,八傳是佛馱難提尊者,九傳是伏馱蜜多尊者,十傳是脅尊者,十一傳是富那夜奢尊者,十二傳是馬鳴大士,十三傳是迦毗摩羅尊者,十四傳是龍樹大士, 十五傳是迦那提婆尊者,十六傳是羅睺羅多尊者,十七傳是僧伽難提尊者,十八傳是伽耶舍多尊者,十九傳是鳩摩羅多尊者,二十傳是闍耶多尊者,二十一傳是婆修盤頭尊者,二十二傳是摩拏羅尊者,二十三傳是鶴勒那尊者,二十四傳是師子尊者,二十五傳是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傳是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傳是般若多羅尊 者,二十八傳是菩提達摩尊者,二十九傳是慧可大師,三十傳僧璨大師,三十一傳是道信大師,三十二傳是弘忍大師,一直到我惠能是第三十三代祖。從上面所說的諸位祖師,都各有所稟承。你們以後也要代代相傳,不可有誤。」
大師先天二年癸丑歲,八月初三日,於國恩寺齋罷,謂諸徒眾曰:「汝等各依位坐,吾與汝別。」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師言:「汝等諦聽,後代迷人,若識眾生,即是佛性。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見自心佛性。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是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故經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吾今留一偈,與汝等別,名《自性真佛偈》,後代之人識此偈意,自見本心,自成佛道。偈曰: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邪迷之時魔在舍,正見之時佛在堂。性中邪見三毒生,即是魔王來住舍。正見自除三毒心,魔變成佛真無假。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是一身。若向性中能自見,即是成佛菩提因。本從化身生凈性,凈性常在化身中。性使化身行正道,當來圓滿真無窮。淫性本是凈性因,除淫即是凈性身。性中各自離五欲,見性剎那即是真。今生若遇頓教門,忽遇自性見世尊。若欲修行覓作佛,不知何處擬求真。若能心中自見真,有真即是成佛因。不見自性外覓佛,起心總是大痴人。頓教法門已今留,救度世人須自修。報汝當來學道者,不作此見大悠悠。」師說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弔問,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恐汝等心迷,不會吾意,今再囑汝,令汝見性。吾滅度後,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違吾教,縱吾在世,亦無有益。復說偈曰: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師說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遷化。於時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十一月,廣韶新三郡官僚,洎門人僧俗,爭迎真身,莫決所之,乃焚香禱曰:「香煙指處,師所歸焉。」時香煙直貫曹溪。十一月十三日,遷神龕並所傳衣缽而回。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門人憶念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入塔。忽於塔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散。韶州奏聞,奉敕立碑,紀師道行,師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髮,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得旨嗣法者,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達摩所傳信衣,中宗賜磨衲寶缽,及方辯塑師真相,並道具等,主塔侍者屍之,永鎮寶林道場。流傳《壇經》,以顯宗旨。此皆興隆三寶,普利群生者。
六祖大師在唐玄宗先天二年,即開元元年癸丑歲八月初三當天,在新州國恩寺用過齋飯,告訴所有徒眾說:「你們各依位次坐下,我要和你們道別。」
法海說:「和尚留下甚麼教法,可使後世迷人藉以得見佛性呢?」
六祖說:「你們用心聽著!後代的迷人如果能夠識得眾生,就是佛性;如果不能識得眾生,即使歷經萬劫,想要覓佛也是難遇難逢。我現在教你們認識自己心中的眾生,見自己心中的佛性。想要求得見佛,只在能夠認識眾生,因為是眾生迷失了佛性,不是佛要來迷惑眾生。自性如果能夠覺悟,眾生就是佛;自性如果迷失, 佛也就是眾生。自性若是平等,眾生就是佛;自性若是邪險,佛也就是眾生。你們心裡如果陰險不正,就等於佛在眾生中;如果一念平等正直,就等於眾生成了佛。我們自己心中本來就有佛,這自性佛才是真佛。自己如果沒有佛心,到何處去尋找真佛呢?你們自己的心性就是佛,再不要有所懷疑!心外並無一物可以建立,萬法 都是從我們自心裡變現出來的,所以經文裡面說:『心念一生則種種法隨之而生,心念一滅則種種法隨之而滅。』我現在留下一偈與你們告別,這首偈子叫作自性真佛偈。後代的人如果了解此偈的旨意,自然能夠見到自己本心,自然能夠成就佛道。」
這首偈是說:「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邪迷的時候,魔王住心房,正見的時候,真佛坐心堂。自性起邪見三毒同時生,那就是魔王住在心房。有了正見,三毒心自然去除,這時魔王就如實變成真佛。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就是出自一身。如果向自性中能自見三身,那就是成佛的菩提因。本是從化身而生 清凈法性,清凈法性常在化身中。清凈法性使化身行於正道,將來報身圓滿功德無窮。婬性本是由凈性而生,除去婬欲就是凈性身。性中各自遠離五欲,見自清凈本性剎那就是真佛。今生如能遇到頓教法門,忽然悟到自性,就是親見世尊,如果想要修行尋求作佛,不知要向何處求真。如果能在心中自見其真,有真就是成佛的 因。不能見到自性而向外覓佛,起此心念總是大痴人。現在已經留下頓教法門,要救度世人必須先行自修。告訴你們及將來學道的人,不作這樣的見解實在是太愚迷了。」
六祖說完此偈,告訴大眾說:「你們要好好安住,我滅度以後,不可和世俗人一樣地悲傷涕泣,接受人弔祭慰問時,若穿著孝服,就不是我的弟子,也不是如來 的正法。只要能識得自己本心,就能見自心本性原來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因為恐怕你們心裡迷惑,不能領會我的意思,現在再次囑咐你們,使你們能得見自性。我滅度以後,依我所說修行,就好像我在世時一樣。如果違背我的教法,即使我在世間,對你們也是沒有甚麼益處。」
接著又說了一首偈語:「靜止不動不修善,悠閑自在不造惡,斷絕見聞心安靜,心無拘束無所著。」
六祖說完了偈語,端坐到三更時分,忽然告訴弟子說:「我去了。」剎那間示寂了。當時異香充滿室內,天空白虹連屬地面,樹木也變成了白色,飛禽走獸都發出了哀鳴。
十一月,廣州、韶州、韶州三郡的官僚以及門下的出家、在家弟子,爭相要迎請六祖的真身去供養,無法決定該往何處。於是就焚香禱告說:「香煙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大師的歸宿。」
當時香煙一直飄向曹溪。十一月十三日,眾人把六祖坐化的神龕以及五祖傳下的衣缽都由新州國恩寺遷回曹溪寶林寺供奉。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六祖的肉身出龕,弟子方辯用香泥塗上六祖的真身。這時弟子們憶起六祖曾經說過「取頭」的預記,於是先用鐵片和漆布圍護六祖的頸部, 然後送入塔內供奉。六祖真身入塔時,塔內忽然出現一道白光,直衝天上,經過了三天以後才消散。韶州刺史把六祖的事迹報告給朝廷,皇上就敕令立碑紀念六祖的道行。
惠能大師世壽七十六歲,二十四歲時受五祖傳衣,三十九歲時披剃受戒,說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得法嗣法的有四十三人,其它悟道超凡的就不知其數了。達摩祖師所傳以為憑信的祖衣、唐中宗御賜的磨衲寶缽以及方辯所塑的六祖法相,連同大師所用的道具等,永遠作為寶林寺的鎮寺之寶。流傳《法寶壇經》,用以顯揚頓 教禪門的宗旨,興隆三寶,普遍利益一切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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