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催人老

開學。

一個本該充滿期待和盼望的詞。

離家上大學前，我從未覺得開學是件大事。無非就是有規律的生活和早六晚十二的學習，在特殊的時間下樓聽著聽過無數遍的鈴聲踏進熟悉的地方。按照慣例要在新學期許下宏圖大志，以期新學期給人生的改變。

可突然要離家千里，那些期望卻被不安和焦慮打破。

面對親人的逐漸老去，面對故鄉熟悉的春夏秋冬，面對沒吃夠的美食和沒逛完的街道，恨不得把贛州打了包裝在我那巨大的行李箱里去。

今天天氣多好啊，我聽見贛中的上課鈴聲和窗外時顯時隱的鳥叫；我感受著陽光燙著我的臉頰和腳丫，微風穿過層層疊疊的城市高樓湧向我；我看見黃葉堆滿了整個街道，初春的玉蘭花要開了。過幾天樹上就會有油油的新葉長出來，再下一陣雨，西府海棠和櫻花就該開了。

可我還沒能等到花開，就要離開了。

一個朋友曾和我說，多多珍惜呆在家的日子吧，從此故鄉只有冬夏再無春秋。我當時心中只有山川湖海，恨不得在根本看不見的遠方發泄所有的年少志氣，哪裡聽得進這種對家鄉充滿留戀的句子。可真正走向了那些所謂的遠方，才知道家就是安港。

我突然就明白了賈樟柯電影里對汾陽永遠的眷念，莫言筆下永遠是高粱地里的那點小事，余光中鬱結在心的愁緒，和文學作品中永遠的主題——愛與鄉愁。

我一個自在如風的人，怎麼就突然這樣戀家了呢。害怕家裡老人一點點的老去，害怕錯過小妹妹的一天天成長，害怕看見老爸的白髮和眼角的皺紋，害怕未知的改變，害怕我不在的贛州一天天飛速發展，害怕不能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耍無賴，害怕錯過每一個能與人分享的好天氣。

我知道我的山河湖海不過只是一個山包一灣淺灘，我知道自古抒情皆無用我仍將為了心中的月亮在次啟程，我知道這些改變都是完成我們人生圓滿的一部分，我知道未來的人生中我將習慣與故鄉的分別我那點淺薄的情感也不再能分給故鄉。可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元宵節下午，我心中仍為離鄉而滿心惆悵。

毛姆曾說，「就是這樣，鐘擺擺過來又盪過去，時間之旅永不改變」。那些我們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會慢慢的發生，那些滿心的悵然總會換成學會長大學會自立的堅定與無奈。我們只需為逝去而傷感，而不必為終將逝去的東西而停留。

最近讀的《蘇東坡傳》里有這樣一句話說，「故鄉飄已遠，往意浩無邊」。蘇軾立於船頭出發嘉州，漸去漸遠的是故鄉的岷江水，三蘇名動京城的日子則在無邊浩意中乘風而來。我雖沒有東坡氣勢，也不敢盼什麼聲名大噪的日子，但放在心頭也是份不咸不淡的安慰。

所以開學催人老，也不能怪開學，萬事都催人老。它們急吼吼的來了，把你趕出霍格沃滋的美夢和永無島的童話，趕上三蘇進京時曾踏過的河流。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祝大家賞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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