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美學|夏勒的羌塘無人區大縱穿
這篇文章起源自一本著作的扉頁上的一小段話:
祈禱拯救所有的生靈。——《西藏生靈》。當夏爺爺把這本書送給我的時候,我立即從川西的熊貓聯想到羌塘的藏羚羊。
羌塘,人們通常叫它藏北草原,它是位於崑崙山脈、唐古拉山脈和岡底斯——念青唐古拉山脈之間的荒原。在藏語中它的意思更富於想像力,叫做「北方的空地」,其面積佔西藏總面積的一半。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一年之中九個月冰封土凍,是極苦寒之地。在這塊大得令人難以想像的空地上,數千年來始終充滿神秘的夢幻。「它的生態學的完整無缺、純粹的美麗和自由自在的感覺,是身心的旅行之地和靈魂跳舞的地方。這是羌塘探險的精華所在。」多次深入羌塘考察的喬治·夏勒博士說。
喬治·夏勒博士▲
四位美國探險家受到了夏勒博士的影響,決定通過他們的探險確定藏羚羊的繁殖地。2002年5-6月,他們一行從西藏羌塘黑石北湖徒步到達新疆的紹爾庫勒湖,目擊了藏羚羊幼仔的誕生,證實了西部種群雌性遷移路線以及在這一區域的繁殖地。
2002年5月27日,四位美國探險家Rick Ridgeway、Conrad Anker、Galen Rowell、Jimmy Chin從拉薩出發來到羌塘保護區,徒步30天穿越。Rick Ridgeway是這一活動發起人,他是美國Patagonia公司的營銷與環境副總裁, 也是世界第一個無氧登頂K2的著名登山家;Conrad Anker是現代美國最優秀的登山家之一;Galen Rowell是美國登山家和傳奇野生生物攝影師;最年輕的Jimmy Chin也是一位優秀戶外攝影師,曾拍攝過許多精彩的照片。
由於許可證只有一個月時間,他們不得不計劃在一個月時間裡徒步拉著人力車進入平均海拔4800米的西藏羌塘高原的北部無人區,跟蹤藏羚羊繁殖的隊伍遷徙350公里,到達新疆境內的西昆崙山北部的某地。
夏勒博士的團隊▲
四位美國探險家Rick Ridgeway(Patagonia副總裁 世界第一個無氧登頂K2)、Conrad Anker、Galen Rowell、Jimmy Chin▲
夏勒團隊的羌塘縱穿線路▲
羌塘保護區聚集著許多野生動物——野氂牛、野驢、西藏盤羊、西藏棕熊、西藏瞪羚和數量最多的4個種群的藏羚羊等。而藏羚羊是偷獵者的主要目標。世界有名的野生動物學家喬治·夏勒博士研究藏羚羊長達15年,併到處呼籲保護藏羚羊。2001年,他在新疆南部考察時,發現大群懷孕的藏羚羊聚集在那一帶等待生產,但他沒能等到小羚羊出生。夏勒博士相信,新疆南部接近西藏的土則崗日峰和中昆崙山一帶很可能就是從遠古傳襲下來的藏羚羊的生產繁殖地。為什麼要遷徙幾百千米去繁殖?四位美國探險家受到夏勒博士的啟發,他們決心帶著疑問找尋並跟隨藏羚羊遷徙的路線,考察它們的數量、生存情況等等。
早在1983年就設立的羌塘自然保護區是片荒涼的土地,平均海拔4800米讓人望而生畏。這裡沒有路,地面是大大小小的礫石和淤泥,他們租用的機動車只能停在公路盡頭,因為機動車進保護區後輪子容易陷入泥沼,而且機動車的轟鳴聲會驚嚇藏羚羊。由於條件所限,路程艱難而遙遠,他們只能裝備極為有限的東西,如食品、淡水、拍攝器材、帳篷等。每輛小推車載重在一百多公斤。科考隊在雪地步行5天還沒看到任何藏羚羊遷徙隊伍,只看到零星的十幾隻。而按照喬治·夏勒博士的估計,這段時間在這一帶應該有成百上千的藏羚羊往北遷徙。為什麼?是遷徙時間過了?或是遷徙路線已改變?還是更糟,藏羚羊已被大量捕殺所剩無幾?
Conrad Anker、Jimmy Chin · 使用人力拖車為穿越工具▲
經過幾天的跋涉,52歲的隊員Rick Ridgeway咳得肺部疼痛,而且腳部抽筋,但為了不掉隊強忍著。這時其他隊員看到前面山脊出現8隻雌羊,於是祈禱在有羊的方向發現遷徙路線,等他們好不容易走近一看,只見一個山脊通向另一個山脊,一個山坡連著另一個山坡,仍不見遷徙通道痕迹,隊員們感到很失望——看到的僅僅是一些散落的藏羚羊。好不容易到達一塊宿營地,在山頂上的隊員Galen Rowell向大家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沿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長滿黃草的山谷里至少有70隻正在吃草的雌性藏羚羊,這時又有幾十隻出現在山脊上,羊群正朝著山谷中的遷徙路線彙集。緊隨藏羚羊的遷徙路線,四人沿著黑石北湖岸前行。為了不讓藏羚羊受驚,他們沒有跟得太緊,但不時還是能清楚地看到羊耳里的白色標識和懷孕凸起的腹部。
藏羚羊的遷徙行程大約有300公里。它們為什麼要向北遷徙?大家都很疑惑。不會是為了食物,因為南部的水草比北部豐富。也許是北部條件艱苦,偷獵者比南部要少。但那麼長距離艱難的遷徙應該還有更深的意義。他們認為,遷徙是一種古老的行為,也許因為古時北部有更營養豐富的食物適應懷孕藏羚羊生產繁殖。
據說,大約5000~13000年前羌塘是草木相當茂盛的地方。整整4天,科考隊跟隨藏羚羊這條神秘的遷徙路線進入新疆,和藏羚羊以相同的速度、相同的方向前進著。這樣跟隨藏羚羊時隱時現的遷徙足跡,他們一直前進到遙遠的昆崙山以北。到了第12天,在穿過一片雪域高原後,遷徙羊群分散開來,但總的方向是朝一座較矮的山脊而去,從地形圖上看,穿過此山就進入夏爾湖盆地。沿著羊腳印,走進了山間峽谷河流,狹窄河流中都是大石頭,而山上也不時滾下石頭,路越走越艱難,羊的足跡也消失了,隊員們開始懷疑是否能走得出去。
行進在羌塘腹地▲
隊員Conrad Anker爬到峽谷邊偵察地形,想尋找一條較為平緩的路,但他很快返回,他看到周圍一系列險峻的山比這裡更困難,隊員們相信他的判斷,因為1999年Conrad Anker做了一件許多人認為不可能的事——在珠峰找到了英國著名登山家喬治·馬洛里的遺體。四人只好繼續艱難前進,一天下來,走了不到三公里路。第二天路仍然不好走,他們祈禱路會越走越寬,但事與願違,每拐一個彎,路就變得更窄。峽谷中的水流冰涼,隊員的腳全麻木了。幾輛推車接二連三地壞了,他們不得不來回搬運物資,並相互鼓勵:在別無選擇時堅持就是勝利。下午,有一個隊員發現了一條不太清晰的出峽谷的羊足跡。四人終於脫離峽谷進入廣闊的夏爾湖盆地。
第二天,他們又找到藏羚羊離開峽谷後的路線,並看到藏羚羊在山坡上,最先是20到30隻,接著出現130多隻。如此多的羊在山坡上走動,遠遠看去就好像風吹著山腰的小麥在擺動。下午,隊員們爬上一個高地,放眼望去,山坡上像灑胡椒面一樣全是正在吃草的藏羚羊,目測大概有1000多隻,估計這一帶有3000多隻,這足以證明這裡就是藏羚羊遷徙的最終目的地!
他們架起帳篷,拿出相機。為了儘可能靠近羊,大家的動作都又輕又慢,所以直到隊員爬上山頂,羊群還在安靜地吃草,全都是懷孕的大肚子羊,還有剛出生的小乳羊。這裡真是野生藏羚羊的生育繁殖地,科考隊用攝像機記錄下這一切。這裡的草並不肥沃,為什麼羊媽媽們非要到這裡來生育,值得進一步研究。
Conrad Anker爬上峽谷頂偵察地形▲
幾個星期後,大量的小羊將在這裡出生。四人跟蹤並找到了藏羚羊的生產繁殖地,並用攝像機記錄下了這一切。但最終還是不能很好地解釋藏羚羊為什麼長途遷徙,而且是到一個條件更為惡劣的地方繁殖。科考隊員從另一條路返回大本營的途中發現一個新開發的金礦,數百個礦工正在工作。據說一年前這裡還是荒野,工人僅用了3個月就修了100多公里的簡易路連接公路。這方便了科考隊員返回,但同時也會方便盜獵者找到藏羚羊……
在這次活動結束一個多月後,2002年8月13日,參加考察的攝影師Galen Rowell不幸與其妻子遭遇空難。下圖是他拍攝的經典的西藏照片。活動發起人Rick Ridgeway在悲痛之餘出版了關於這次探險的著作《The Big Open》,決定繼續努力完成拯救藏羚羊的艱苦事業。
雖然科考隊並沒有揭開藏羚羊遷徙之謎,但他們的考察結果也還是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後來經過核實,他們所指的地區屬於新疆和田地區民豐縣。這一地區是新疆還沒有建立任何保護區的地區之一。據夏勒博士估計,這個繁殖地的總面積至少為1320平方公里。雖然與和田地區相鄰的巴州建立了中昆崙山保護區,但是並未能包括這一片地區。與此同時,一條由私人修建的道路由低地穿過昆崙山的色拉克圖斯河谷,直至昆布拉克湖附近。湖泊不遠處有幾處私人金礦。這條道路的存在使得偷獵者能夠輕易地接近藏羚羊的這片繁殖地。同時,金礦開採也將直接威脅到這一區域的生態環境,破化高山河谷地區的地貌和植被,並且影響藏羚羊的活動。
喬治·夏勒博士和Rick Ridgeway(Patagonia副總裁 世界第一個無氧登頂K2)▲
藏羚羊▲
野氂牛▲
藏野驢▲
夏勒博士和Rick Ridgeway等人強烈希望這一地區能夠受到重視,為此在夏勒博士的聯絡下,Rick Ridgeway和WCS中國項目聯繫,計劃通過和當地政府的合作開展保護工作。2003年的下半年,WCS中國項目與新疆林業局取得聯繫,共同探討藏羚羊的保護問題,期間達成對繁殖地進行保護的共識。2004年年初,Rick Ridgeway所在的美國Patagonia公司向當地提供資金,由WCS中國項目與新疆林業局合作進行「新疆和田地區藏羚羊繁殖地巡護項目」,由和田地區林業局實施具體的巡護工作。
和田地區林業局於2004年5月份,在離紹爾庫勒最近的一個牧民冬季居住點建立了亞力克巡護站,並組建了一個6人巡護隊。這個巡護站所在位置就在那條私人公路旁,也就是通往紹爾庫勒湖的唯一通路旁。在5月至8月期間,這個巡護隊每天檢查過往的人員和車輛,經考察亞力克是上山採藥、探礦採金人員的必經之路,地勢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重要之地。該檢查站的主要作用是對過往人員進行嚴格登記、檢查所有的來往車輛、對其車牌號進行登記,並對過往人員大力宣傳保護野生動物的法律、法規。除此之外,設立了巡邏制度,每隔10天由3名執法人員在藏羚羊繁殖區進行巡邏。距藏羚羊活動區十公里處有一金礦工作點。採礦人員的機械設備多,噪音達,對生性膽小、敏感、最怕受到驚嚇的藏羚羊來說無疑是災難。對此,動物保護工作者們對採礦人員進行藏羚羊保護宣傳,並與他們簽訂了不捕殺藏羚羊的承諾書。
拖車行進的Jimmy Chin▲
隼▲
2007年2月,我在德國見到了Rick Ridgeway,更詳細地了解了五年前那次探險的細節, 四位考察隊員感言:
Rick Ridgeway :
夏勒博士與我談論的這個缺失的信息對我震動很大。我想為什麼不設法跟隨這些藏羚羊遷徙呢?夏勒博士告訴我這幾乎沒有可能。他自己曾試圖發現藏羚羊產子的遷徙路線, 但他的徒步因種種原因而失敗。我決定組織四個人的隊伍設法跟隨藏羚羊的遷移路線,橫跨遙遠的羌塘高原。我感覺唯一真正有資格加入這次遠征的是韌性。我們需要有人具有豐富的遠征經驗。我們拍攝和攝製了藏羚羊產子的種群,遠征填滿了我的期望——好的和壞的。在徒步結束之際, Rowell告訴我,這次遠征是他一生中最棒的一次體驗。
Conrad Anker :
我第一次認識Rick Ridgeway是在新千年前夕在南極洲Queen Maud Land的攀登。我們有共同的保護荒原的願望,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的精神和靈魂都一致。因此,我加入了Rick組織的羌塘徒步活動。它貫徹了真正的保護宗旨。這和我們過去攀登一座大山類似,我們必須依靠我們的人力車完成任務。在峽谷里我們絕望地尋找著藏羚羊的遷徙路線。月亮從雲層里升了起來,我招呼大家關閉頭燈,我們在星光下靠著指南針前進,在天空中的星光下摸索著路線。我們看到在距離藏羚羊繁殖地不遠處一處金礦上百名礦工在那裡。在他們來到的兩個月里,修建了一條簡易公路,對環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這條路對我們走出無人區有很大幫助, 但是卻使那些盜獵分子更加容易進入,偷獵者和步槍很快將隨後而來。
Galen Rowell :
在我們開始我們的遠征,到達危險的藏羚羊的產子區域前, 我們在拉薩布達拉宮參加了藏傳佛教的一個節日,我們祈禱那些生兒育女的藏羚羊都能夠平安。這是我們的一次挑戰:遷徙橫跨羌塘北部無人區域,我們受極地探險家的啟示,設計了能運載我們的帳篷、睡袋、衣裳和照相機的鋁製人力車,這對我們的徒步補給很有效。在不同人的眼裡,看到藏羚羊的感覺大不相同。如果您是野生生物學家, 您看見藏羚羊會思考它是雌雄;如果您是攝影師, 您看到的是荒原上的剪影交響樂;如果您是偷獵者, 您看見的是一張沾滿鮮血的支票。
Jimmy Chin :
這次堅韌遠征的一個最大的好處是發現真相。這和攀登K2同樣充滿了艱辛。在我們徒步第一個星期結束前, 我們仍然沒發現藏羚羊的遷移路線。請注意這不是漫步30公里,每一米都充滿艱難險阻。我甚至開始喪失信心, 我們剩下的320公里會有發現嗎?我們需要非常堅定的信念繼續遠征。在倒數第六天,我們發現在一個美麗的山谷中的遷移足跡。我們必須徒步480公里在遙遠的無人區,所有的食品供給問題由拉著載重125公斤的人力架子車解決。我們設計了三個「大鍋飯」菜單: 土豆粉、米飯和糌耙。最初幾天後,在晚餐開始前我們談論得最多的是食物。我們帶來的乾酪總是安排在晚餐末尾, 我們會非常仔細地分配,連外皮也不放過, 用針串起來在攜帶型火爐上烘烤。當我回到家裡, 我妻子準備了義大利晚餐,包括一盤乾酪切片。當她把外皮扔掉的時候,我跑到垃圾箱前尖叫道—— 「別!不要扔掉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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