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思·安曼：沙盤遊戲吸引我的三個原因

05-12

在我看來，對沙盤遊戲的介紹，不可能完全不提到沙盤遊戲和鍊金術之間的顯著的關聯。有一段時間，我常常對這兩種方法的相似之處感到震驚，兩種方法都重視結合物質、具體操作和對操作過程的心理學理論的詳細解釋。在鍊金術中，具體操作被命名為「operatio」，而理論解釋被稱為「theoria」。它們一起組成「opus」（作品），或者稱為鍊金術作品（alchemical work）。想像在鍊金術和沙盤遊戲中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在兩種方法中，想像都產生自物質、身體和心靈的相互作用。

榮格在他的《回憶?夢?思考》一書中描寫到鍊金術的章節里提到他是如何迅速地看到分析心理學和鍊金術之間的明顯一致的。他發現鍊金術士的體驗和他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鍊金術士的世界和他自己的世界也是一樣的。或者說，他找到了他的心理學的歷史上的相似點，為他的心理學找到了一個歷史基礎。

分析心理學與鍊金術的相比的可能性，以及可以追溯到基督時代諾斯替主義的延續痕迹，給了他工作基礎。榮格對這些古老內容的研究幫助他找到他自己的理論基礎。現在，他能夠將他想像中的圖畫般的世界和他在實踐中收集起來的臨床資料放到歷史觀點上，並從一個有意義的途徑來排列這些元素以得出結論。

在另一個地方，榮格寫到鍊金術為無意識心理學鋪墊了一個最重要的基礎。第一，因為鍊金術不經意地留下了寶貴的圖示素材，成為最重要的現代象徵的解釋，第二，因為鍊金術依靠人工合成的努力表現出跟接受分析者的夢相似象徵意義的過程。榮格接著寫道：存在各種對立的整個鍊金術過程可以看做是個體的自性化之路的簡明圖解，不同之處只在於沒有一個個體會達到鍊金術那麼大量的象徵意義。象徵意義的發展經過了多個世紀，而個體由於短暫的生命期限只能擁有有限的體驗和表達能力。

鍊金術的象徵不僅對夢的材料的擴充有非凡的價值，而且對沙畫的解釋也非常有幫助。我們可以在鍊金術和心靈的轉化過程中看到相似的個體進程，特別是自性化，在沙畫中特別明顯。心靈過程在相似的、普遍的有效模式中取得進展。這是因為在心靈過程的進展中，我們可以發現類似的基本結構。我們不單可以在夢的分析或者沙盤遊戲中出現的過程和象徵中發現這個，而且在鍊金術中也可以找到它。不同的只是每種方法所用的方式和形式不同。

對我來說，再次提到鍊金術的「作品（work）」是很重要的，因為從中我們可以找到與沙盤遊戲最重要的聯繫。榮格在《心理學與鍊金術》中寫了下面有關這一「工作」的話。

鍊金術的基礎是工作（opus）。這一工作部分是實踐性的，操作（operation）本身，被認為是一系列的化學物質的實驗……籠罩在煉金過程的黑暗來源於這樣一個事實：雖然鍊金術士對作品的化學變化部分深感興趣，可是他也從中發現了心靈轉化的術語，並為之深深著迷……鍊金術的方法，用心理學的說法，就是無限的擴充（boundless amplification）。在處理那些實在是含糊不清的體驗時，擴充通常是很適合的，這些模糊的體驗必須在心理學的內容中進行擴充和擴展，以求得對其徹底的理解。這就是為什麼在分析心理學中，我們常訴諸擴充法來釋夢，因為夢如果沒有得到豐富，則只是一個過於微弱的線索，通過大量的聯想和類比來豐富，可以使夢擴充到一個可以理解的程度。擴充成為工作的第二個部分，鍊金術士將其理解為理論。

我們可以把沙盤看做是煉金容器，在裡面發生著心靈物質的轉化。這是一個保護性的空間，是女性的子宮，在裡面有可能發生整體的更新或者重生。這個新生藉助想像的治癒和轉化能量得以具體化。

沙畫作為想像的一種形式，它確確實實是在精神和物質、內在和外在現實的相互作用中發展起來的。能夠去想像和擁有想像的力量是人類所特有的非同尋常的能力。因此，我打算從深層次去探討想像，同時還嘗試從不同角度來抓住想像的本質。

這一令人驚訝的定義特彆強調了與作品相關的幻想過程。我們務必要堅信這些過程不是縹緲的幻影，而我們往往容易將幻想—圖畫（fantasypictures）看作是非物質的，我們要把它當作是肉體的東西，一個「微妙體（a subtle body）」，其本質是半精神的。在經驗心理學還沒有出現的時代，這樣的具體化（concretization）必然會被建立起來，因為一旦被激活，所有無意識的東西就會被投射到物質上——也就是說，它從外面向人們靠近。這宛如一種混合的現象，一半是精神的，一半是肉體的；這也是一種我們在原始的心理學中所遇到的具體化。因此想像或者想像活動是一種理性的活動，它能夠配合物質的變化循環，和物質的變化是相生相剋的。這樣，鍊金術士不但把自己和無意識聯繫起來，還直接和物質聯繫在一起，這樣的物質恰恰是鍊金術士希望依靠想像去轉化而得到的東西。

「astrum」（星星）這一獨特的表達是一個巴拉塞蘇式的（Paracelsan）術語，在這裡的意思有點像「精粹」。因此，想像是生活力量的濃縮的提取物，同時是生理和心理的。要求術士（artifex）必須擁有健康的體格是明智的，因為他由始至終是和他自己的精神實質一起工作的，而且他本人也是他個人的實驗中不可缺少的條件。

可是，就是因為這個過程融合了物質和精神兩方面，那麼總是留下一個模糊的觀點，就是鍊金術過程中最後轉化而成的東西更多屬於物質，還是更多屬於精神。事實上，提出這樣的問題是錯誤的：在那個時代，根本不是「二選一的」，而是在精神和物質中央存在著一個中介物，也就是說，微妙體（subtle body）中的精神領域所具有的特徵，不但以一種精神的形式，也會以一種物質的形式表現出來。

把想像定義為「生活力量濃縮的提取物，同時是生理和心理的」，並且認為想像是一個中介物，一種存在於精神與物質之間的微妙體，在沙盤遊戲中使用這樣的定義和觀點也是十分合適的。對於我來說，這是毫無疑問的：不單在鍊金術士的年代，而且在今天，這個處於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之間的中介物依然是存在的。只是我不知道怎麼簡單地去定義沙盤遊戲這種現象。

沙盤遊戲既產生於接受分析者的心理，也產生於存在於物質內部的心靈。簡單來說：就是從接受分析者的本質和沙及沙具的本質中，湧現出了新的第三者。在此過程中，意識的部分和無意識的部分結合在一起了。心靈和物質的整體結合通過人的身體而被體驗到。因為這種結合一旦發生在某人身上，就導致這個人獲得一種體驗，這種體驗確實就是意識與無意識內容的結合，是身體與靈魂、精神與外在物質的結合。這是一種與深層情緒情感緊密聯繫的體驗。這一體驗觸動了整個人，並且引發了轉化或成熟，這種轉化或成熟沒有語言來描述，實際上，在那一時刻，也不需要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