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的流白

董仲舒是有惻隱之心的，他所提出的「君權神授」、「天人感應」、「大一統」這些理念，從表面看似乎在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可其本質依然體現了「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大情懷。因為他理解人民的疾苦到底是怎麼造成的，也正是基於如何解決人民疾苦這個出發點，他找到了一個「載體」，希望通過這個載體來很好的實現他的夙願，讓人民可以安詳如初！

人民的疾苦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動蕩使然！一是軍事動蕩，一是思想動蕩，總之一句話「神仙打架，百姓受苦」。所謂的軍事動蕩就是要搞明白，一個國家是如何誕生的，準確地說，一個政權是如何誕生的！

縱觀歷史，歷朝歷代，從古至今，槍杆子里出政權是不容置疑的真理！江山都是打出來的，政權都是血與骨堆砌而成！可創建這個國家的軍隊從誕生的那刻起，他就是私人武裝的集合體，即便是成立政權，建立國家，軍隊表面是屬於國家，可其本質依然是有派系區別的！這些派系的代言人就是這個國家的「貴族」階層，至於皇帝，那就是貴族階層中的最大貴族。打一個較為形象的比喻，這就像今天設立一個公司，幾個人合夥出資，他們的身份就是股東，各個股東之間的關係宛如「兄弟」，那麼，大股東自然可以當董事長，可是，公司的大部分決議是「大哥」與「小弟」之間有商有量的結果，當然，如果大哥極其牛掰，小弟很信服，大家彼此也有相安無事！可如果大哥後期表現有失水準，卻還想依賴職務的光環來壓榨小弟，那麼，小弟就會動用自己的武裝實現「改朝換代」的軍事政變，而在雙方交戰的過程中，百姓就會被裹挾其中而深受其害！

至於思想動蕩則很好理解，百花齊放是好事，可要能做到「相安無事」則需要極大的智慧與胸懷！現實的狀況是，某一理念的後繼者是缺乏這種智慧與胸懷的，他們想讓自己的信仰變得更重要，選擇的道路往往是詆毀其它理念，通過矮化、黑化、醜化，或者人道毀滅等手段，從而讓自己的理論變得更高尚，更偉大，更正確。可正是基於這種「畸形的鄙視鏈」，常常會造成不同信仰之間發生大規模的流血衝突。

董仲舒也正是看到了這份「動蕩」帶來的惡果，這才提出上述觀點。他的思想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直接將「皇帝」送上「神壇」，迫使貴族必須無條件服從這個「神」，通過對神的無條件服從就會統一貴族的意識形態，統一了意識形態就不會出現任何的軍事動蕩；接下來，用統一的理論來馴化百姓的意識形態，讓百姓能「循規蹈矩」，能「安貧樂道」，並對「皇帝」這個「天子」「頂禮膜拜」。他的這種思想初衷是好的，可他過於低估那些「創業者」的智慧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果「有種」，哪來的他們呢？不過，它的這種思想在日本倒是成功了，「神道教」其本質就是將「皇權」與「神權」進行充分的結合，讓日本這個國家鼓吹什麼「天皇萬歲」。不過這樣也很好，日本雖然有過軍閥時代，可畢竟沒有一個軍閥敢廢除皇帝。

董仲舒的這套體系初衷是很好，可對貴族基本失效，但對控制百姓卻異常的順利。當然，用控制這個詞顯得有些悲觀，從積極的角度來看，任何一個組織，如果想要獲得「運勢」，最為基礎的就是要實現「集體認知的大一統」，只有實現這個大一統才會產生向心力，這台巨大的機器才會馬力全開地駛向目標！可問題是，如果這種大一統後期以機械性的方式擠壓活力源的時候，大一統就開始進入衰退期，而且，只要超出了這個均衡態，越擠壓反噬的力量就會越巨大，這也是大一統會觸發大災難的原因所在！

那麼，董仲舒的設想為什麼會在「貴族」階層失效呢？因為董仲舒是「士大夫」階層，而士族其本質就是國家的「職業經理人」，而職業經理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多謀而少斷，重思而弱行，尊己而薄人！以今天的公司為例來說明這兩個階層的差異性到底在哪！能成為一個公司的創始人，不僅僅只是拿出「資金」用自己的「勇氣」來博一個前程，這些很重要，但只有這些是不夠的，他還需要創始人具備商業洞察力與用戶感知力，他還需要創始人具有深度思考的能力與嚴密的邏輯推演能力，這些素質基本上是缺一不可的！至於職業經理人，或者那些管理諮詢顧問，他們更多的是在執行層面上來展現他們的體系能力，他們更推崇「理性」，相信「計算的力量」，可問題是，企業的走向基本和理性無關，它只與「直覺」有關，這個直覺不是通常意義上所說的「本能」，它是「潛意識」的一種外化形式，直覺就是在模糊不清的時候可以給你指出一條正確道理的「靈感」，直覺比理性要高出很多維度，而且，推崇理性的人是不可能重視直覺的，他們會直接將其歸類於「怪力亂神」這一範疇。

那麼，一個真正做企業的人，或者稱之為「企業家」的人，如果他一天老是被職業經理人，被諮詢顧問在所謂的「認知層」與「邏輯層」訓導的能言善辯，那麼，他一定不適合去創業，不可能進入企業家這個階層。因為邏輯與認知是成就不了一家企業的！還有，沒有那個職業經理人或者諮詢顧問能成功地做出一個偉大的企業，因為企業家與職業經理人從本質上就是兩個物種，兩個完全無法進行基因混序的物種！可職業經理能用他們的邏輯與認知來馴化公司的員工，讓員工與公司保持高度一致，這就是職業經理的價值所在。這也就是士大夫這個階層對於國家的價值所在。至於士大夫想要改良貴族階層，那基本上就是職業經理人想要實現「企業MBO」，可問題是，職業經理人想要實現MBO，那就必須為公司持續打拚下了超額的業績，只有這個前提，他才有可能實現MBO。同理，士族想要改良貴族，只有戰爭這一條路可走，可問題是，戰爭、軍權、軍功，這三樣缺一不可，士族是否有這樣的機會呢？即便有，這三樣都具備了，可隨之而來的問題是，這個時候，士族已經蛻變為貴族了，自己革自己的命嗎？你有這個勇氣與魄力，可你的夥計答應嗎？所以，那麼天天鼓吹有外敵入侵的國家，其本質還是處於一個軍事統治階段的國家，或者說想通過軍事統治來打壓士族統治。至於董仲舒，有想法，有辦法，有慈悲心，有惻隱心，可終究只是一個無法洞察「人心」的理想主義「說客」而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只要有「百姓」這個群落存在，那就是「苦」的一個完美代言人。如果董仲舒穿越到現在，他就會明白，他眼中所謂的百姓之疾苦，重點並非在疾苦，而在百姓，只有消融了「百姓」這個詞，從百姓變成公民，自然就不會再有什麼疾苦可言了，也就不用再費心費力地杜撰出若干玄之又玄的概念來粉飾。所以說，董仲舒，是一個好人，只不過是一個沒什麼大用的老好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