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最美的事，是有海有魚還有你

一

公元3016年，地球上只有我們樹族一個種族。

我那留著七尺長葉子鬍鬚的祖父說，其實500年前，地球上還有一個叫人的種族。只是人類不斷侵犯我們的家園。後來陸地上的樹族被人類砍伐滅絕之後，深潛海底的樹族之王用他研發了500年的能量吸收器將人類所有能量，包括他們的肉體和思維全部吸收過來傳輸到我們樹族身上，於是，我們便有了人類的某些形狀，我們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也有了他們的思維意識和情感。

現在樹族分兩派，一派是平民樹族，他們生活在陸地上，另外一派是樹族中的貴族，他們隨同樹族之王生活在海底。說了這麼多，我也該介紹一下自己了，我的父親就是樹族之王，而我是樹族的王子。

很小的時候起，父親為了樹族的繁榮富強，經常離開海底，前往陸地。母親和父親是連體樹。所以母親會隨他一起去。

我有許多兄弟姐妹，他們全部都在海底生活。而我早就厭煩了他們整天為海底的能量分配不均或者哪棵枝繁葉茂長相妖嬈的女樹爭來斗去。

我常常感覺孤獨，我經常從海底透過藍藍的海水向天空望去，我嚮往著陸地。父親不允許我去。我看著他和母親一起消失在海水的藍色水道里，傷心地在地上打滾哭泣。

「孩子，別哭了，我給你看一個神奇的東西。」祖父用他的左樹枝，那是他的左手，摸著自己的葉子鬍鬚跟我說。

每當我哭泣時，祖父總有辦法哄好我，我曾在他那裡看到過那個被稱為太陽的東西，被我們樹族的能量吸收器吸完能量後，化作一粒塵，風一吹，便散去。

我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在祖父後面。

二

祖父帶著我來到了海底正中央，這裡是儲放能量吸收器的前方。能量吸收器是一顆藍色的球體，晶瑩剔透，散發出萬道光芒，那光芒能穿透陸地和海洋，照亮整個世界。我們樹族就從這光芒中吸收能量後，再源源不斷散發能量，然後再吸收散發，不斷循環，日夜不息。

「爺爺，你帶我來這做什麼？」

「孩子，你看。」

祖父按下一個開關，能量吸收器在海水裡懸浮了起來。它的底座打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藍色屏幕。我看到屏幕里出現一個黑色頭髮黃色皮膚，手和腳跟我們不同的奇怪生物，她正在用水澆一棵小樹。

「爺爺，這是什麼？」

「孩子，這就是人類。」

我仔細地打量著人類。那是一個女孩，她細心呵護小樹的樣子，讓我頓時對她產生好感。

「爺爺，人類也不壞啊。你看她在給我們樹族澆水呢！」

「是的，孩子，人類起初跟我們樹族是和平共處的，只是後來……」祖父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下去。

「爺爺，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趁你父母不在，你回到過去，看看這個女孩吧。」

我早就想走出海底，所以我毫不猶豫同意了祖父的建議。

祖父又點了一下開關，我感覺到我的樹葉在脫落，我的樹皮在一片片往下剝……

三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間人類的房間里，我變成了一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我的眼睛可以計算時間，它告訴我現在是2016年，我回到了1000年前。

我好奇地試著活動著我手腳，一個女孩推門走了進來，沒等我反應過來，她一下抱住我：「親愛的，你醒啦？」

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擁抱，果然跟我們樹族不同，擁抱時不會被硬樹枝刺到或掛到，柔軟溫暖。

爺爺居然把我變成了女孩的男朋友。看到她，我感覺我還在海里，旁邊有很多小魚在游來游去。

女孩讓我陪她去買衣服。我只喜歡看她穿綠色的衣服。最好從頭綠到腳，我看著會比較親切。

女孩過生日時，我特地送了她一頂美麗的綠顏色帽子。女孩拿著帽子笑的在床上打滾：「哪有男生給自己女朋友買綠帽子的？你想帶綠帽子了嗎？」

我沒說我想，但她還是給我戴了綠帽子。

我終於知道了綠帽子的意思是我的女孩背叛了我。

那天我在街對面，看著女孩跟另外一個男孩擁抱。我的心痛了，我想起了爺爺，我很想馬上回到3016年。可是，爺爺曾告訴我，我來到2016年的人類世界，必須呆滿一年時間才能回去。現在，離我回去還有不到半年時間。

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在我們樹族，女樹隨便跟別的樹擁抱，意味著背叛。因為那樣女樹會到處撒下種子，長出很多野樹。雖然她是人類，可我還是接受不了。

我只好安慰自己，我只是一棵樹，我不會說好聽的情話，我的擁抱沒他暖，我的嘴巴沒他甜，可能這就是原因吧，我想呵護她給她溫柔，可現在我想給她傷口。

四

女孩還不知我已經知道了她和他的事情。反正我還有小半年就走了，能再多和她呆一秒就多呆一秒吧。等我回到3016年時，我就只能靠和她的回憶活著了。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繼續和女孩一起過著人類的日子。

女孩下班時會給我做晚飯，我並不大喜歡吃人類的食物，可為了看到女孩笑臉，我還是儘力吃完。每次看到她笑，我都感覺我會開花了。但有時，想起她和他，心中的花朵會枯萎掉。

我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女孩居然把那男孩帶回家了。

她挽著男孩的胳膊向我介紹：「這是我在孤兒院認的弟弟，我們關係很好。」

說完，她把頭靠在男孩肩膀上：「我們很多年沒有見了，上次，我居然在大街上跟他遇到了，你說巧不巧？」

我點點頭，生平第一次我感到臉在發燒，我有些害怕自己的臉會變綠色，我看了看鏡子，還好，是粉紅色。

晚上，女孩穿著綠色裙子挽著我的胳膊走在兩邊長滿了樹的街道上。樹們並不認識我，可它們紛紛「沙沙」作響，友好地向我打招呼。

走著走著，大風忽然來了，它拚命地吹，路兩旁的樹全部嚇得在尖叫，我看著女孩長長的裙子飄起，像一艘飄搖的小船，我摟著女孩，拼勁全力用我的心散發能量，將整條街道的樹全部保護好了。路對面的風快要把樹吹倒了。我們走過的這條街，樹葉只是在輕輕搖。

女孩指著街對面對我說：「好奇怪哦，你看那邊風好大，我們這裡樹葉卻是靜靜的。」

剛剛幾乎用盡能量的我，有些虛弱地轉過頭不好意思地笑。

風好大，我要把你放在我心裡，不要被風吹走了。

我忽然不想走了，可是我知道我控制不了時間傳送機，到了時間，它一定會把我帶回去。我只能祈求時間走慢一點，再慢一點吧，要是我能讓時間靜止該有多好。

五

女孩澆水的那棵小樹終於長得有我胳膊那麼粗了。距離我回3016年還有三天時間，女孩依然什麼都不知道。我有時也在想，我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準備在這三天時間裡，好好彌補一下我的愧疚。

我學著女孩的樣子，想要做飯給她吃，結果廚房差點著火了。

我是非常怕火的，據我祖父講，我們樹族的很多樹都被火燒死了。我不敢再進廚房。

我準備幫女孩洗衣。我看到她一柜子的綠色衣服時，才想起這一年她每次穿綠色衣服我都說好看。她居然每次逛街都買一件回來。

我想起她穿著綠色的連衣裙在我面前旋轉，裙擺浮在風上，像海水一樣輕輕流動。她美得像我夢裡出現的公主，我想和她過完這一生。可我是樹族的王子，我控制不了時間傳送機，我不得不回到我原來生長的地方。

我的眼淚落下來，一滴滴落在綠色裙子上，那裙子上竟然開出美麗的暗綠色花朵。

六

我要走的那天晚上，最後一次，我陪女孩一起散步。兩旁的樹微笑地安安靜靜地站著，我聽到身後傳來它們「沙沙」說話的聲音。

「你看，他們好般配呀。」

「是哦，一直這樣走下去吧。」

「哎呀，下小雨啦，我們給他們遮雨吧。」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孩身上。

女孩察覺出了我的異樣：「為什麼你一直盯著我看？」

「跟我在一起你快樂嗎？」我問她。

「不快樂。」她回答我。

我愣住了。

女孩接著說：「跟別的男生比起來，你像一塊木頭。你不懂得浪漫，也不會花言巧語，你不喜歡我做的飯，只喜歡我穿綠色的衣服。」

我本來就是木頭啊，我有些悲傷地看著她。

「我不快樂是因為我害怕你會離開我。我逛街的時候，只有你會陪我一直走一直走。我心情不好時，只有你會默默陪到我哭夠了。我害怕時，你會像一棵大樹一樣擋在我前面。我發瘋時，只有你會兩眼放光看著我這個神經病。我從小沒有父母，為了不受傷，我像一個刺蝟一樣的成長。我很少有朋友，為了不孤獨，我不停地種樹。你看，街兩邊的樹都是我種的。以前我會聲嘶力竭，會痛苦嚎叫，可遇到你之後，我聲音變得溫柔甜美，我的心安靜幸福，我笑容明朗渾身散發光芒。我自己都被自己嚇一跳，你的力量為什麼這麼大？你什麼都沒說，我卻一下變成了想要成為的模樣。你說，這是……」

我吻了女孩的唇，不敢再讓她說下去。

可是，就在這時，我感受到女孩的唇在漸漸遠離我，我的手在變成樹枝，我的頭上開始長滿樹葉，我知道我回去的時間到了。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想回去。我想跟女孩一起，我想帶她去海上衝浪，去山上觀賞月光，可等我再醒來，我又躺在了深藍海底樹族的床上。薄荷綠色和淺橙色小魚在我的上方遊動。祖父慈愛地笑著望著我。

「爺爺，你再把我送回去吧！」我請求祖父。

「你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現在夢醒了。」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那個女孩？」

「她呵護的那棵小樹，後來產的一顆種子被風吹落在海底，成為了我們的樹族之王。而你就是下一個樹族之王。」

公元4016年，我成為樹族之王。我終於擁有了時間傳送機，思念女孩1000年之後，女孩成為了我的妻。

（完）

廉子，小說閱讀網簽約作家、傳播學碩士、編劇、編導

一個會做飯、有馬甲線的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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