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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萬象,萬象皆空

——線、場、山水群展

南宋禪僧賾藏主持編撰的《古尊宿語錄》中曾有這樣一句:未有無心境,曾無無境心。境忘心自滅,心滅境無侵。這讓人不由地想起著名的禪宗公案「風幡之議」。相傳公元676年,六祖慧能來到廣州法性寺,恰逢印宗僧人講《涅槃經》。忽而,殿內一名僧人指著大雄寶殿外迎風飛舞的幡旗,問是風動或是帆動,殿內僧俗一時爭執不休。慧能起身言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語出,四座皆驚,殿內一時嘩然。

明 戴進設 《六代祖師圖(局部)》

禪宗認為,宇宙萬物是人的心性體現,萬法不離人心,心生則法生,心滅則法滅。遑不多論這一觀點在科學主義世界觀中引起的爭議,單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上講,倒是頗得幾分精髓。慧能將殿內仁者的佛性、覺心當做幡動的原因,而在藝術創作中,也正是藝術家的知覺力與感受力化成的一縷精魂,驅使著筆鋒遊走,水墨靈動。

藝術家 王劼音

藝術家王劼音的創作就很強調「心」的作用,一切實相皆是心象,縱有著花、葉、山、石這樣具體的觀照對象,他的創作也是通過經驗主觀化後,達成了心與現實的離間。儘管他畫的是西方傳入的油畫,作品卻呈現出中國古代文人畫的詩性氣質。他的山水筆觸野逸甚至有幾分粗獷,大塊面的平塗夾雜著皴擦出的肌理,再用不加修飾的實線勾勒出邊緣,拙樸而簡淡。王劼音的作品很少會有鮮亮的色調,通常給人一種灰濛濛的朦朧感,青褐色的調子讓人在不經意間就恍如身臨鄉野山林,遠離塵世喧囂,身處心內,而非身在心外。

王劼音 《靈岩》

刪繁就簡、以少勝多,是中國美學中不二的定律,王劼音深諳此道。無論是《靈岩》還是《春江》,他的畫面中鮮有繁複的細節,而是用版畫般的塊面感、點綴著墨韻盎然的點與古樸蒼涼的線體現出渾融的境界。在進行創作之前,王劼音常常將畫布做舊,就好像歷經千年風雨洗刷的敦煌壁畫,透露出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沉著氣息。毛損泛黃的畫布,一不經意就留下了滴痕斑漬,深淺粗細,就如鄭板橋所說:「忽焉而淡,忽焉而濃,究其胸次,萬象皆空」。

王劼音 《春江》

空是內心的一種禪意境界,去掉了虛火和燥氣,讓人歸複本真。相較於王劼音心生萬象的瀟洒意趣,梁銓的作品則更直接地透露出繁華落盡,歸於空寂的清靈。梁銓一直自居為禪宗的信徒,投射到他的作品上,便顯出了如煙般的輕盈和坦然自適的澄明。他崇敬雲林幽絕、天真平淡的倪瓚,因此他的線條和筆調也充滿著格調高潔的士大夫氣,清新柔軟卻毅然立在時代的洪流中,剛直不屈。

藝術家 梁銓

梁銓作品的表現形式無疑是當代的,然而他把歷史記憶與生活經驗與藝術元素做了巧妙的「離間」。一方面,他毫不掩飾對西方抽象藝術的美學興趣,另一方面,他也如痴如醉地將東方的詩學辭彙融入在他的作品中。來自西方傳統的當代藝術常常注重形而上的概念,取一個宏大的命題,抗衡身處的世界。梁銓卻不然,他從生活中找尋禪意,以「滿」的真實,相互交疊作用,形成富有生命張力的「空」,與周遭達成智慧的和解。

梁銓 《選擇困境》

說來倒是質樸。梁銓這樣淡雅溫情的人文氣質,竟是受到廣東老家外婆一塊斑駁老舊搓衣板的啟發。不知道經過多少次摩擦和洗刷,搓衣板上凹凸的條紋已經若隱若現,無聲地記載著悠遠流淌的歲月。生活禪,處處禪,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卻因為人性的張力,絮絮著萬語千言。梁銓曾說,世界不一定有意義,但它肯定是細緻而真實的。用微妙細節的喋喋不休來互相抵消實際效果,以期實現整體上的空泛化,這未嘗不是一種實現「空」的一種思路。

梁銓 《城牆》

一如文人畫以「空」來表現「實」,梁銓反其道而行之,摸索著以「實」來表現「空」的境界。梁銓沒有直接採用中國山水畫的繪畫技法,卻在托裱方式上找到了靈感。他用類似的方法將宣紙剪成幾何形狀,反覆疊加拼貼,裱在亞麻布上,再用水墨上色,形成了無限的延伸感。梁銓的作畫是極認真的,一幅作品在擱置幾個月後,他通常都會再次修改。儘管修改之處極其細微,卻讓人覺得多一份則過,少一分不足,每一個細節都有他的精心設計,卻一目簡凈,不見冗繁,可謂精巧之至。

藝術家 秦一峰

不同於王劼音和梁銓的塊面,秦一峰的素凈空潔顯得文人氣更濃一些。他藉助中國古代藝術中的線來進行自我表達,以簡約的線條感著稱的明式傢具則成為他創作的重要源泉。明式傢具沒有過多的裝飾,造型看起來極其簡單,然而每一根線條卻都包含了一如書法中起筆、運筆和收筆的韻味,結合處機關藏盡,暗含著難以察覺卻又不容忽視的流動感。

秦一峰 《線場》

《線場》系列是秦一峰對明代傢具進行直接回應的平面藝術作品。他用書法的筆勢來作畫,畫面上沒有確切的「物」的存在,而是充滿了虛虛實實、濃濃淡淡的「線」。顏料與溶劑在亞麻布上或垂直或橫向地自由延展開來,由點成線,由線成面,最終形成氣流涌動的「場」。作品的呈現是一種同質異形的重複,因此對於觀者而言沒有固定的視點,人們只能漫遊在這些水墨洇開的場域里,進行自我聯想,從而進入極少受到作品本體影響的、接近純粹的內心世界。

秦一峰 《2013_10_23 12:20 多雲》

或許正如陶淵明所說: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藝術的減法比加法更能讓人清晰地映射出真我,洗去浮華躁動,歸於內心的平靜與祥和。從上世紀中後期始,西方中心主義的當代藝術潮流就喧嘩著遮蔽了東方詩意的文化,無數充滿著西方想像的作品應運而生,卻又終究被大浪淘盡。時至今日,再來一辨藝中東西,似乎顯得老舊陳腐,畢竟任何博大的文化都能將自我與他者化敵為友。真正令人矚目的關鍵當時如何在時代的潮流下及時意識覺醒,對自我的文化身份能有清醒的認識。

在C-空間的《線、場、山水——梁銓、秦一峰、王劼音群展》中,幾位參展藝術家無一例外都將西方藝術與東方藝術渾融起來,回溯傳統意蘊,糅合山水精魂,讓古老的文化邂逅當代的文明。他們在文化內涵和藝術技巧上千錘百鍊,有逸筆情致的水墨勾勒,也有近乎苛求的線性打磨,使得作品充滿了詩性氣質。沒有刻意強調任何「觀念」,他們誠懇地從民族的生命中體味百態,將實相化為心象,轉筆又生出如夢萬象,並將這細細碎碎的萬種風情化作澄空的明凈,形成了獨特的藝術話語。在西方藝術盛行的當下,他們從洶湧躁動的浪潮中平復下來,是神非形地歸復傳統,縱道阻且長,仍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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